“這點安慰算什麼。隻要您能不要再難過,叫我做什麼都樂意。”
老太太一直都對雲舒極好,也沒有因雲舒不過是個小丫鬟就對她非打即罵,雲舒其實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不錯。
若是換了旁人家中,做丫鬟得多辛苦。
若不是做丫鬟可憐,那這世上的人都叫爹娘給賣進來當奴婢了。
她得了老太太的恩惠,自然希望老太太過得自在,能長命百歲。
隻是這些話叫雲舒自己說倒是有些逾越了,她也不過是個小丫鬟罷了,見老太太的確心情好了許多睡下,她也睡在了屋裏的小炕上。等到了第二天,她因值夜,這一天就不必在老太太的屋兒裏服侍,因此就與琥珀打了招呼回去自己的房中歇息。睡到了日上三竿,她才起身,因同屋的二等丫鬟給她留了飯,她看了一眼,見是兩樣精致的尚未有人動過的菜,就知道這是同屋的丫鬟給她特意準備的,心裏也有幾分感念。
用屋子裏的爐子熱了些茶水,都倒在飯菜上混在一塊兒胡亂地吃了,雲舒這才出了屋子。
她一出屋子,就見翠柳鬆開了自己正打掃院子的掃把往自己的麵前跑了來。
“怎麼了?怎麼這麼急?”
“告訴你的好消息。”翠柳一邊從荷包裏拿了些蜜餞喂給雲舒,一邊得意地說道,“宋大哥可算不必在咱們那兒住著了。”她似乎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雲舒倒是下意識地吃了蜜餞含糊地問道,“他找著差事了?”她這樣問,翠柳不由也詫異地問道,“你竟然能猜到?”見雲舒看著自己露出淺淺的笑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我嫌棄宋大哥,隻是我沒有你那樣心大,由著宋大哥在自己的地方住著。”
“人家有困難的時候,幫一把就是了。”
“你總是與我爹說的話一樣兒。隻是我是小氣的人,總是覺得不大樂意。”翠柳倒不是嫌棄宋如柏,隻是因早年被姐姐碧柳給傷著了,總是會對占了自己東西的人有些警惕,畢竟早年碧柳也是“先借我用用”,翠柳就有許多的東西拿不回來了。她也知道自己有點小氣了,又有些臉紅說道,“倒是宋大哥人實誠,我倒是有些小人之心了。”她看了看四周就與雲舒低聲說道,“他已經搬家了,搬走之前,托爹爹幫咱們留了五兩銀子,說是你一半兒我一半兒。”
“五兩,這留得多了。”雲舒輕聲說道。
不過是間茅屋,宋如柏也不過住了幾日,沒有多久,哪裏需要五兩銀子。
“他樂意給,咱們就收著。咱們不是他落難的時候的幫助,是正常的自然要他回報。”翠柳哼哼了兩聲,見雲舒沒有說話,急忙說道,“他如今也不缺這五兩銀子了。前些時候我爹說他去見了沈將軍。沈將軍知道他如今被繼母趕出來,想著從前跟宋大叔的交情,還有他如今孤苦可憐,把他送去給八皇子當了侍衛。”宋如柏這簡直就跟飛上枝頭了似的,翠柳都沒有想到,他一翻身,就翻身去了八皇子麵前。
八皇子都說是未來的皇帝,那他豈不是日後皇帝麵前的人?
“……這倒是極好的差事。隻是他家裏的繼母沒有鬧起來嗎?”雲舒想到宋家那繼母不是個省油的燈,不由關心地問道。
“聽說到處嚷嚷他不孝。隻是她平日裏欺負宋大哥的惡形惡狀都叫人看在眼裏,人家親爹屍骨未寒,她就攆走了宋大哥,這樣刻薄狠毒,誰會理睬她的嚷嚷。因此宋大哥是不擔心的。”翠柳就對雲舒興奮地說道,“咱們倆是沒有親眼見到,不過我娘說看見了,那女人叫沈家的一位公子一鞭子抽在身上,抽得皮開肉綻的,聽說是沈將軍的吩咐,她若是再敢敗壞宋大哥的名聲,沈將軍就送她去天牢呢。”
“這倒是好事。”雲舒眼睛亮了。
雖然與宋如柏不過是數麵之緣,可是能見到狠毒的繼母沒有敗壞他的前程,她也為他高興。
“他如今不缺銀子,聽說八皇子的麵前金山銀山的,哪裏在乎這一點兒。我爹說,他也不是一個願意賴著人家人情不還的人,若是咱們不要,他怕是心裏不能安寧。我覺得這也好,左右也不過是沒關係的人,一錘子買賣也就算了。”老太太院子裏的活兒也不多,翠柳今日掃了院子就沒有別的差事,因此樂得與雲舒在角落裏磨牙。倒是雲舒十分喜歡與翠柳一塊兒說說笑笑,左右今日不必去老太太的麵前,她樂得輕鬆一天,先去了小廚房討了些點心還有茶水,就與翠柳去了國公府的花園裏,躲在一處假山後頭吃點心。
這清閑的日子,春風和暖,天空碧藍白雲朵朵,兩個小丫鬟坐在一塊兒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點心,倒是十分愜意。
“你就好了,如今也是有體麵的人,去了小廚房要點心,灶上的人那樣巴結你。”雲舒去小廚房要點心說要自己吃,灶上的人恨不能把眼前的好東西都給雲舒塞一些,雲舒拿了不少的點心,翠柳就有些羨慕地說道,“換了咱們這些小丫鬟,她們理都不會理睬。”這些灶上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兒,在老太太麵前得寵些的,她們就使勁兒巴結,若是不得寵的,眼皮子上了天去,就沒有你這個人。
“往後你也能進老太太的屋裏,到時候她們也就巴結你了。”
“還得熬著呢。”
雲舒是特例,幸運些,不然其他的小丫鬟想熬到大丫鬟的位置,怎麼也得七八年。
翠柳捧著臉低低地哼了幾聲,卻沒忘了往嘴裏塞點心,一邊覺得甜膩了,又喝了兩口溫溫的茶水,好享受的樣子對雲舒說道,“我娘正給姐姐尋親事呢。前些時候說是相中了一位秀才,可是爹爹卻不樂意。姐姐正在家裏哭鬧絕食,我想著,爹爹怕是要如了她的心願。”碧柳想做秀才娘子,想往後做大官太太,這些翠柳都能知道。隻是她爹陳白之前不同意,翠柳就覺得必定是有些緣故。
“如了她的意也好。到底也是你的姐姐,如意了,日後許就不鬧騰了。”
雲舒正與翠柳低聲說話,突然就聽見身旁假山一側的石子小路上傳來了腳步聲與拉扯聲,之後一把柔柔弱弱,帶著幾分病弱嬌嫩,含著幾分幽怨的聲音傳來,“國公爺,國公爺你要去哪裏?你當真不理我了嗎?”這聲音含著哭腔與可憐,雲舒聽見這仿佛是唐國公與一個女子,想到昨夜唐國公那雙犀利仿若刀鋒的眼睛,隻覺得身上透出一股涼氣。哪怕她知道唐國公不是一個冷酷的人,可是卻依舊畏懼這位國公府上的頂梁柱。
她一把捂住翠柳的嘴,卻發現翠柳的手也伸出來捂住了她的嘴。
哪怕是怕這位主子怕得不得了,雲舒都依舊想要笑了。
她與翠柳透過有些空洞的假山,影影綽綽地看見唐國公正與一個生得美貌憔悴的中年婦人糾纏在一塊兒。
這婦人生得有幾分與唐二小姐相似,隻是一雙秋水一般的眼睛卻帶著幾分楚楚可憐,與唐二小姐的清高自詡全然不同。雲舒就知道這怕就是傳聞中唐二小姐的那個生母羅姨娘了。隻是她們兩個小丫鬟如今撞見唐國公與妾侍說私房話,這若是叫唐國公見到,怕唐國公是要勃然大怒的。畢竟,窺視主子的私事,這簡直罪該萬死。因唯恐被唐國公治罪,雲舒與翠柳越發不敢出去,心裏也都後悔。
早知道,就不在花園裏逛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唐國公冷冷地問道。
他一把扯開羅氏的手,完全沒有半點柔情蜜意。
雲舒瑟縮了一下。
對服侍自己多年的女人都這樣冷酷,可見對小丫鬟更不會有同情心。
她隻擔心唐國公發現了她們,就叫人“亂棍打死”了她們倆。
翠柳果然也抖了抖稚嫩的肩膀。
“事到如今,都過去這麼久,國公爺還是不肯原諒我嗎?”羅姨娘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哀愁與傷心,她想要撲到唐國公的懷裏求唐國公心軟,可是見唐國公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不由簌簌地落下眼淚,紅著眼眶哽咽說道,“國公爺難道不明白我的苦衷?二丫頭的婚事,我承認自己動了心眼兒。可是二丫頭是我的親生女兒,除了我,誰還能為她真心謀算?夫人……我知道夫人正給她尋婚事,可是尋來的都是什麼?不過是些勳貴庶子,還有一些寒門讀書人。”
“你不滿意?”唐國公冷冷地問道。
“我該滿意嗎?夫人怨恨我奪走國公爺的心,因此怠慢到二丫頭。可是國公爺,寒門讀書人生活多麼淒涼我不與你說。可是那些勳貴庶子,怎麼配得上二丫頭的品格?”羅姨娘不由垂淚,她風姿綽約地立在假山旁紅著眼眶說道,“怎麼可以叫二丫頭做庶子媳,日後低人一等呢?”
庶子媳在婆家,永遠比不上人家嫡出的兒媳,一輩子低人一等。
這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