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叫唐國公夫人十分為難。
她不能不聽從婆婆,可是女子以夫為天,又不能拒絕唐國公。
“你說,他是這麼說的?”老太太突然臉色凝重了。
雲舒就見老太太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一時有些茫然。
難道老太太因為這件婚事對長子唐國公不高興了?
“正是如此。我也說,大丫頭一向都是好的,沈將軍膝下也有年紀相仿的公子,雖然大丫頭是個庶女,可是也算是我膝下養大的,若是要聯姻,記在我的名下充作嫡女也是好的。可是國公爺卻偏不肯。”見老太太突然不說話了,唐國公夫人也恐婆婆誤會自己,急忙解釋說道,“他就相中了素錦,說是合適自己的兒子。老太太,您也想想,我也做不得國公爺的主。”
她便輕歎了一聲。
當然,她心裏對這婚事是極滿意的。
不然就算是唐國公樂意,她也不會樂意。
“既然是他的話,那我再想想。”老太太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氣似的靠在了軟塌上,她見唐國公夫人不安地看著自己,便擺手說道,“大哥兒的婚事……你不必急。就算是看中了素錦,也不必此時開口。至於眼下,你隻管著大丫頭的婚事就好。畢竟二丫頭訂了荀王府,大丫頭做姐姐的若是不出嫁,反倒叫妹妹搶了先,總是臉上難看。”見唐國公夫人畢恭畢敬地答應了,她這才疲憊地說道,“既然你已經與我說明白了,就回去吧。”
“那國公爺那裏,您要不要與他說說?”唐國公夫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必。我若是想見他,自然會叫他來見我。”老太太平淡地說道。
她既然這樣說,唐國公夫人就不敢說其他的話,站起來退出了上房。
她才退出去,老太太就歪在了榻上,許久沒有說話。
“老太太,要不要叫大夫?”見老太太不舒坦,琥珀上前低聲問道。
“叫什麼大夫,這怕不是恨不能我趕緊一命嗚呼。”;老太太便垂淚,對琥珀低聲說道,“隻想著自己的義氣,也不想想……我這心裏頭怎麼受得住!”她這樣傷心,一時琥珀幾個都慌張了起來,老太太本就是上了年紀的人,若是時常這樣傷心那還了得?因此雲舒也叫琥珀上前陪著老太太說話。隻是老太太的情緒一直都不好,這些時候上房之中就少了幾分歡快,多了幾分沉悶。
這份沉悶連時常來給老太太請安的三位夫人都察覺出來。
唐國公夫人自然心裏有數,因此越發有些緊張,倒是二夫人胡氏與合鄉郡主都有些茫然。隻是老太太神色總是懨懨的,哪怕兒孫滿堂都在麵前說笑討好,卻一直都沒有說笑的興趣,這就十分尷尬了,因此過不了多久,唐國公夫人實在受不住這樣內心的煎熬,就去與唐國公說了這件事。這一天都快到了晚上,琥珀將雲舒安排在老太太的房中值夜,正給老太太端了一碗桂花羊乳,就見外頭走進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英俊的中年男子。
這男子不苟言笑,目光內斂,看起來充滿了氣勢。
雲舒見這正是唐國公,忙將老太太手裏的碗接過來走出去。
她也看出這母子倆是有話要說,因此將碗放在小廚房的灶台上,見已經有兩個灶台上的服侍人拿了些熱乎乎的吃食給自己,就道謝,也不急著回去,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把一碗燉得軟爛的銀耳羹慢慢地吃了。這在夜裏還有些冷,吃了這碗銀耳羹,雲舒覺得渾身都暖和了起來。她隻覺得這銀耳羹入口很是滑嫩,吃得一幹二淨,這才對灶上的人道謝,慢悠悠地往回走,走到老太太的門口,就聽見裏頭傳來老太太帶著幾分惱怒的質問。
“你怎能做這樣的事!”
老太太仿佛氣得不輕,雲舒微微一愣,就避開了,走到遠遠的廊下去守著。
她隻覺得老太太似乎很是惱火,可是卻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這麼生氣。
她也不知道唐國公要怎樣跟老太太解釋老太太憤怒的事。
隻是這雖然春夏交替的時節,可是這天到了晚上,天都已經黑透,雲舒是真的感覺有些冷了。她本穿得就有些單薄,畢竟也不知道唐國公要來,還要避出來,因此穿的不過是薄薄的單衣。此刻跺腳都不敢大聲,她把兩隻手都捧在自己的嘴前吹著熱乎氣兒,剛剛吃了的那碗銀耳羹的暖和勉強還叫她能夠忍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見老太太屋子的門被打開,之後唐國公一臉平靜地走出來。
他臉色冷淡,目光如電,豁然看向廊下。
見廊下一個小丫鬟縮頭縮腳,正慌忙給自己福了福,唐國公的目光冷淡地轉移,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看老太太的屋子,這才揚長而去。
見他走了,雲舒也等了一會兒,才往老太太的麵前去。因老太太不喜晚上睡覺值夜的人多,因此每天晚上隻有一個丫鬟陪著老太太,等著晚上叫水的時候。此刻雲舒回去,老太太麵前隻有她一個。她見老太太有些難過地坐在椅子裏,便進裏屋把老太太的床給鋪了,這才回來對老太太輕聲說道,“老太太,天色晚了,您還是先歇息。什麼事兒都不及您的康健要緊。就算與國公爺有話要說,也得叫自己的身子好些。”
“你剛剛在外頭?”
“我有點餓了,才去了廚房吃了些東西。”
“剛才門口沒見你,你在院子裏等著?”
“院子裏冷得很,我在廊下躲風呢。”雲舒笑著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隻要不是叫老太太厭棄,老太太對丫鬟都很寵愛,摸了摸雲舒的手,見她手背冰涼,不由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我沒看錯你。隻是今天晚上也磋磨你了。”雲舒這樣單薄,卻在外頭凍了不知多久,老太太倒是也心疼雲舒,握了握雲舒的手緩緩地說道,“我與你們國公爺也沒什麼話要說了。他樂意如何就如何吧。”她顯然是叫長子給氣著了。
雲舒笑了笑,也不說話,輕聲說道,“若是這話叫國公爺聽見,國公爺心裏隻怕要惶恐。”
“他若是惶恐,怎麼會連給你們世子定親這麼大的事也擅做主張。”
“我常聽府中的人說起,國公爺在前朝權柄赫赫,並不是一個會輕易行差踏錯的人。”雲舒見老太太怔忡片刻,想到老太太對自己的好,不由感念幾分,輕聲說道,“這話原不該我說。隻是國公爺不是一個會隨意做決定的人,既然做了聯姻的決定,必定是有國公爺的道理。”她聽見老太太哼了一聲,一邊扶著她去睡覺,一邊輕聲說道,“可是國公爺心裏更惦記老太太。若隻是擅做主張,不把您放在眼裏,又怎麼會匆匆而來與您解釋呢?國公爺對老太太一片孝心,也希望這世間能有雙全法。”
“雙全法?”老太太不由念了一句。
“一則成全國公爺聯姻之意,一則希望老太太每天歡喜安康,這大概就是國公爺希望的雙全法了。”
這話說得熨帖,老太太閉了閉眼睛,本有些惱火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你這話倒是也沒錯。你們國公爺本就是一個十分孝順的人。”
“不必老太太說,看都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
“老太太每日裏,除了因世子的婚事之外,每天都很開心,這自然是因兒女孝順的緣故。可見不必多說,隻看著老太太就知道,不僅國公爺,就連大夫人,這府裏所有的主子,對您都是一片孝心,因此才叫您每天都高興。更何況我也不怕與老太太說,左右這兒也沒有旁人,前些時候郡主賞了我兩匹極美的料子,緣故也不過是因我能討老太太一笑罷了。這份心意,是主子們對您的心意,反倒叫我受惠,因此才感同身受。”
“你啊,素日裏看著不言不語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可是一說道理一套一套兒的。”老太太笑著點了點雲舒的額頭。
不過她倒是叫雲舒提醒回想到了唐國公對自己的孝心,想到唐國公的苦衷,一時心裏不由歎息了一聲。
“可是我真的不願意這門婚事。你知道你們世子……那樣的人中俊傑,從小就出色,叫我說,這京城之中世族多紈絝,跟你們世子一般出息的不多……”
“您對世子是一片疼愛,難道國公爺反倒不愛惜自己的兒子了不成?國公爺無論怎樣,總不會害了世子。”雲舒見老太太臉上緊繃的皺紋都慢慢地鬆緩了下來,見她躺在床上,便給老太太掖了掖被子輕聲說道,“萬事還有國公爺在呢。您隻安心地過日子,如今為了些不安的事就夜不能寐,那才成了國公爺的罪過。”她眉目柔和,老太太看了她一會兒,許久之後才摸了摸她的發頂。
“再心情不好,怕是叫你的這份安慰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