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燕北已經在她的指揮下用熱帕子幫燕青淨了臉，燕青胡子拉碴的臉上，人中部位的一片青色格外明顯。
鬱竹隨手翻開燕青的耳朵看了看，耳後同樣是青色怒張的血管。
確認燕青是中毒之後，鬱竹把裝著麻沸散的藥囊遞了回去：“算了，反正中了這毒的人也是昏迷的，你家將軍感覺不到疼痛，這藥就不用給他灌了，還能省一道工序，直接動手吧。”
說著鬱竹便打開藥箱，取出手術刀開始刳割傷口處的腐肉。
燕青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但是偏偏喉頭肌肉僵硬又吐不出來。
我沒有昏迷，我有知覺！特別有，非常有，有得要命！我疼，我冷，我……我……我快要疼死了！你那藥煎出來不用也是浪費，為什麼不給我喝，讓我能少受點痛苦！
燕青心裏一遍遍地喊著，可惜因為中毒的緣故，他的眼睛睜不開，身子僵硬，別說說話了，就連眨眨眼睛，動一根小指頭都不能。
放大了無數倍的痛感襲來，痛徹心肺，肩頭像是有一柄燒紅的利刃在翻攪，全身所有的感覺都凝聚在那一處。
燕青痛得恨不得死掉算了，偏偏除了身體動彈不得，大腦卻是異常的清醒，甚至似乎在刻意地提醒著他這非人的疼痛。
刀割之後又是針刺，這一次疼痛沒有刀割時嚴重，但麵積卻增大了許多，幾乎全身都被銀針所覆蓋。
燕青無比地後悔，當初應該把自己的真實感覺告訴鬱竹的，這樣她至少會把麻沸散給自己服用，自己也能少受些疼痛。
經曆過千刀萬剮般非人的疼痛，終於所有的銀針都被起了出去。燕青剛剛鬆了一口氣，難聞的藥味充斥鼻腔，一隻柔軟溫暖的小手捏著他的下巴，溫熱的藥液被灌進了嘴裏。
燕青的嗅覺和味覺比平常靈敏了百倍不止，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味道，隻是感覺吃藥的痛苦比適才的疼痛更甚，當最後一滴藥灌入喉嚨，那隻溫軟的小手離開他的下巴時，燕青終於眼前一黑，如願以償地暈了過去。
“水……”
不知過了多久燕青悠悠醒來，隻覺得喉嚨裏像是有火在燒，身上的疼痛倒是完全消失，他試著動了動手，發現終於又能夠控製自己的身體，心下一喜睜開眼睛。
室內點著四支蠟燭，光線明亮，暗香盈盈，窗邊一個窈窕的女子麵對棋盤支頤而坐，纖纖素手掂著一枚黑色的棋子欲落不落。
燭光照在女子的身上，給她的身周蒙上了一層明亮的光影，光影中的女子輪廓柔美，膚白如玉，那隻如白玉雕成的手和手中黑色的棋子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又渾然天成。
燕青隻感覺自己的心弦似乎被狠狠地撥了一下，急速地顫動不休。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女子轉過頭來。
麵容清麗，眼神灼灼明亮，這美得耀眼的女子竟然是鬱竹！
燕青一時間呆住了。
什麼時候，那個小小的小人兒已經長成這個模樣？
鬱竹站起身走過來，她的個子還不是很高，但走起路來已經有了少女那種娉婷的姿態。
燕青有些發呆地看著她走過來，從榻旁的矮幾上倒了一碗清水遞給他。
“這是做什麼去了，弄得這麼髒，又去胡族那邊搗亂了？”鬱竹柔美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嫌棄道。
燕青回過神來，並不回答也不去接她手裏的水碗，而是就著鬱竹的手喝完水，才道：“去胡族那邊辦點事，沒想到對方爪子硬受了點傷。”
他沉吟一下，想想適才所受的如同千刀萬剮的苦楚，決定還是趁著這個機會把實話說出來，免得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同樣的情形還得再來一遍。
“不過小田大夫你不知道，我中的這種毒，看著像是昏迷不醒，其實所有的感覺都在，而且比平時加倍靈敏，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的話，還是給我服麻沸散好了。”
所有的感覺都在？
“所以，”鬱竹怔了一下，把水碗放回桌上，似笑非笑看著他：“三年前中毒那次，你是裝暈的？”
燕青想不到她不僅沒有一點歉疚之心，反而追究起三年前的事來，尷尬道：“我那不是裝，是說不出話。”
“可後來你也沒告訴我你一直醒著啊，還有，候大夫的那把火，你是故意點的吧？”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當時是為了多給你要點銀子……”燕青嘿嘿一笑急急解釋道：“當然也有報複候騰的成分在內，不過小田大夫你要明鑒，我對你可不敢有什麼報複的心理。”
他有些孩子氣的吐了吐舌頭：“我還指望著下次受傷要依靠小田大夫你給我治療呢！”
“呸呸，哪有人這次的傷還沒好，就預約下次受傷的！對了，上次你也是去刺殺胡族可汗吧？你這家夥和胡族可汗有仇吧？！”
“當然有仇了！此仇不共戴天！”燕青正色道，見鬱竹帶著點疑問滿臉八卦地望著他，又笑道：“你想岔了，胡族占我土地殺我子民，隻要是個慶人就和他們有仇！我為了呆在這兒殺胡賊，可是沒少求我爹。”
鬱竹笑了笑，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回想燕青上次中毒時的情形，當時她以為燕青昏迷不醒，所以父女倆說話行事都沒避著他，那麼他是已經知道自家的秘密了。
所以這才是幾年來，他的寶貝士卒受傷或生病，他都打發燕北直接去找自己而不是找爹爹診治的原因吧。
她曾經對此很是疑惑，甚至小人之心地以為燕青對她有什麼不良企圖。但是後來的接觸中發現他為人坦蕩大方，對她客氣而尊重，根本不像是有什麼其它想法的樣子。
卻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這下子終於知道原因，幾年來的謎團一下子解開，鬱竹隻覺得這家夥真是心機深沉，明明知道自家的秘密，偏偏處心積慮地瞞了她三年。
若不是這次他又受傷中毒，熬不過這種痛苦說了出來，恐怕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這種奇毒還有這麼一種特性。
被燕青發現自家的秘密還好，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鬱竹心裏一陣後怕，忍不住狠狠瞪了燕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