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娘倆把孩子和媳婦安頓好,在旁人的提醒下,又過來跪在地上衝著鬱歡磕頭道謝,道等大人孩子病情好些,會把診金送到醫館去。[注1]
鬱歡連連擺手說不必了讓他們起來,又笑道:“你們的運氣真好,恰好我家鬱竹坐在靠窗的位置,若不然的話真的就是一屍兩命了。”
大牛也覺得僥幸,他打了個冷顫,又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再三說了還會親自去醫館道謝,娘倆這才喜氣洋洋地回去了。
寶兒不放心軍營那邊,跟鬱歡打聲招呼正要走時被鬱歡拉住笑道:“寶兒哥哥你放心,那邊有妹子肯定沒事,黃家的架子肉端上來還沒來得及吃呢,正好咱倆一起去吃。”
寶兒無語看向長街盡頭。這沒心眼的傻丫頭真是傻得可愛,現在軍營裏估計大亂了,她還惦記著那點吃的。
雖然他對鬱竹的醫術也有著十足的信心,但是那位病人可不是普通人,今兒受的傷也不同以往,萬一真的耽誤了病情,鬱竹妹子她會不會受連累……
寶兒有些擔憂地咬了咬嘴唇,但願沒事吧。
兩匹馬兒並排馳入軍營。
門口的衛兵早就得到指示,鬱竹沒有遇到任何阻攔,進入軍營後直接馳向東邊的營房。
按理說軍營內是不允許縱馬疾馳的,可是現在,鬱竹和燕北的馬兒從演武場中間疾馳而過,徑自來到營房外也沒人問一聲。
直到這時,鬱竹才輕輕一勒馬韁,馬兒輕嘶一聲原地轉了個圈子,乖順地停了下來。
燕北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迎上來的侍衛,鬱竹那邊也早有侍衛扶她下馬,牽了馬兒去馬廄。
鬱竹看看燕北所停的位置,心下便對事情大概有了估計。
看來那個惹禍精又惹禍了。
“你家那位大將軍又闖什麼禍了?”鬱竹低聲問燕北。
燕北也沒打算瞞著她,反正一會兒見到將軍她就會知道,而且這三年來這類的事情常有,小田大夫也見怪不怪了。想到這兒他滿臉苦色:“誰知道呢,將軍每次出去都神不知鬼不覺的,如果不是受了傷,我都不知道他又出去了。”
他恨恨地咬牙:“我們幾個貼身的侍衛商量好了,這次的事完了,我們要分三班看著他!”
就憑你們幾個?分十班也看不住那個惹禍精!
鬱竹笑笑沒把這打擊人的話說出來,徑自向燕青的營房走過去。
門口守著的侍衛見她來了大喜,急急迎上前來。
“怎麼樣?”鬱竹腳下不停邊走邊問,說話間已經進了房間。
“肩上有刀傷,還有……將軍好像又中毒了……”
“又?”
“嗯,跟三年前守城之戰時中毒的樣子一樣,所以才一定要請小田大夫您來。”侍衛恭謹地答道。
鬱竹心下苦笑,你家王爺哪一次受傷不是一定要請我來啊?以前的借口是我的女紅好,縫合的傷口整齊美觀,不會影響他的絕世美顏,這一次又是因為中毒麼?
每次隻要找她肯定沒好事,幸好燕青出手大方,診金付得很是充足,不然的話,鬱竹早就給這惹禍精將軍吃點苦頭了。
燕青的房間和其它普通士卒的房間差不多,隻是大了一倍,外間隔出來一個書房,用於處理公務。
房間內的擺設很是簡單,除了用來處理公文的筆墨紙硯比較講究些,其它的都同普通士卒無異。
對於這一點,鬱竹還是很欣賞燕青的,作為一個大將軍和士卒同吃同住,在這個年代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進到裏屋,鬱竹雖然心裏早有準備,看到床上病人的一瞬間還是有些呆滯了。
這廝這次又是鬧什麼夭娥子啊!
屋子裏散發著一股牛羊肉的膻味兒,衝得人鼻子發癢,還有,床上這個人是誰啊?
一雙開了洞的羊皮靴子放在床前,床上的人穿著髒兮兮的破爛胡服,麵色黝黑很久沒洗臉的樣子,油膩膩的頭發像胡人一樣編成數個小辮,而且看這樣子,頭發也很久沒洗了,那小辮都打結了。
鬱竹估計,這幾根生鏽打結的小辮沒有兩個時辰絕對別想解開。
走近床邊,鬱竹發現這股牛羊肉的膻味是從床上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同時還混雜著男人的汗臭味,隻是膻味過重掩住了汗味。
這是胡族牧民身上常見的味道,而這個人的衣著打扮包括床前的那雙羊皮靴子也都是胡族牧民常見的打扮。
燕青這家夥做事一向認真謹慎,他裝成胡族牧民的樣子還真像,但是床上的這個瘦得不成樣子的人,真的是燕青嗎?
“為什麼不幫他換衣服?”鬱竹說話的語氣很嚴厲,一邊動手幫燕青解開衣扣。
“衣服跟傷口都粘在一起了,我們……我們不敢亂動,將軍說了讓你來診治的。”
果然,燕青肩頭的衣服上有著大片黑色的血跡,血液已經幹涸,將衣服牢牢地粘在身上,鬱竹也不敢硬剝,用剪刀將衣服剪開,吩咐燕北取熱水來。
熱水是早已準備好的,用熱水浸濕了衣服之後,衣服被一點一點慢慢地剝離下來,觸目驚心的傷口便呈現在房內幾人的眼前。
血跡被熱水一泡,散發出難聞的腥味,衣服下的傷口深可見骨,有的地方已經化了膿。
燕北隻看了一眼便慌了神,他家將軍經常玩失蹤,有時安然無恙,更多時候身上多多少少都會帶一點點傷,可是帶著這麼重的傷回來,這還是第一次。
鬱竹皺起眉頭。
燕青這家夥這次玩脫了,這可是沒有抗生素的古代,傷口感染化膿意味著很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的。
一盆盆的清水被端上來,變成髒汙黑紅的血水端下去,記不清第幾盆血水端下去之後,派去幫鬱竹取藥箱的士卒也回來了。
“還有煎好的麻沸散,聽說小田大夫是來治傷,醫館裏特意給帶了一份。”取藥箱的士卒把藥箱遞給鬱竹之後,又拿出一個水囊遞給她。
水囊觸手溫熱,裏麵裝著煎好的麻沸散,鬱竹接過來猶豫一下,看了看燕青肩上猙獰的傷口。
“一會兒要割除傷口附近的腐肉,還有餘毒也要清理,肯定會很疼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