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偶爾被大人們撞見,也沒有評論是非對錯,大家都在偷笑,再悄悄地說幾句她父親當年的風流之事。
最喜歡欺負她的那幾個女孩的家長是車間裏的小幹部,即使媽媽知道那些孩子經常針對自己的女兒,也不敢對她們說出太嚴厲的話。
這些人如果都死了就好了。
她趴在窗台上,看著樓下的那群孩子,還有下白班的那些大人,他們三五成群地去買菜,說說笑笑。
看了一會兒外麵,自家的門被敲響,每天差不多到了這個時間,哥哥就來了。
“檸檸,今天學了什麼呀?”
穿著其他學校校服的男孩關上門,放下書包摸摸她的頭。
啊,對了,自己在那個時候還叫王檸,向蓉蓉這名字是她母親嫁給繼父以後才改的。
“怎麼回事,衣服又弄得髒髒的,是不是那幾個丫頭還欺負你?”男孩看著她的衣服和散開的辮子,氣得握拳頭,“我該找她們談談了,她們這樣太過分了!”
“不要,別去,沒事的,哥哥。你別去了,這件事我會跟老師說的。”她趕快拒絕,她不想讓那些人看到她的哥哥。
她不想讓那些人看到他,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就有一種感覺,哥哥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存在。
這個男孩比她大五歲,有一張秀氣的臉,他成績很好,在重點小學讀書。在她很小的時候,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大概是對父親還有一點映像的年紀,從那時候他就已經經常在自己身邊了。
他一直特別照顧自己,經常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看自己,帶好吃的,有時也有玩具。從她開始被那些孩子欺負,他就總是憤憤不平想替她出頭。
哥哥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以前經常問。
因為是你哥哥呀。男孩笑著說。
你到底是我的親哥哥,堂哥還是表哥?她問。
我就是你哥哥,跟他們不一樣的。男孩說。
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呢?
總之跟他們不一樣就對啦。
“要是老師也對你不公平,一定跟哥哥講。”男孩一邊洗著她髒兮兮的校服,一邊說。
她穿著睡衣蹲在旁邊,點點頭。
男孩洗完衣服,給她重新紮好頭發,幫她溫習一天的功課,又預習第二天的內容,還為她熱了飯菜。做好這些天已經開始黑了。
她媽媽是晚班,她放學的時候媽媽已經去上班了,她起床的時候媽媽在被窩裏睡覺。隻有中午可以看見媽媽,媽媽為她做好午飯,還會為她準備好晚飯,她回到家隻用熱一熱就可以吃。
媽媽對她很溫柔,但她們之間的交流很少。
每天跟她說話最多的是這位哥哥。
“老師不幫你的話,要告訴哥哥。”男孩臨走前又說。
奇怪的是哥哥就像未卜先知一樣,他說的很多話都會在以後被驗證。
老師果然沒有把她說的話當一回事,而且她告老師這件事還不知道怎麼就被那幾個孩子知道了。放學的時候幾個女孩直接到班門口來堵她,最讓她感到絕望的是班裏的同學跟那個院子裏的孩子一模一樣,都默默圍觀著。她被連拖帶拽拉回廠區的巷子裏,她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狠更毒地教訓了她一頓。
她被那些孩子打到昏過去,扔在旁邊的綠化帶裏。
這確實是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件事,那幾個比她大幾歲的女孩一直都是她幼時的噩夢。
怎麼會回到那個時候?
她跟著眼前的一片黑暗一起沉睡。
“檸檸,檸檸!”
等她醒來的時候,媽媽在床邊守著,眼睛又紅又腫。
“檸檸,我們搬走吧,不在那裏住了,也不在那裏上學了。媽媽帶你去其他地方好不好,去跟外婆一起住好不好,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其實她也很清楚,不隻是她,媽媽在廠裏也經常聽到閑言碎語,當麵或者背地裏。媽媽是怕離開了工廠就沒有錢養活她,依舊留在那裏忍辱偷生。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已經再也待不住了,借著領導提前告知自己有可能會下崗的機會,她決定跟家裏和解。
那時的向蓉蓉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那些親戚都過得那麼好,隻有她媽媽過得這麼不好。後來她才知道媽媽為了嫁給爸爸,不顧全家反對跑出來,結果遇到這種事。再後來媽媽向家裏低頭,又回到了原來的城市,跟一個喪妻的男人結婚,跟男人一起到機場裏工作。
她離開那個給她留下恐怖記憶的地方時,聽說廠區著火了,掉下來的鋼筋刺穿了那個平時欺負她最狠的女孩母親的頭部,另一個女孩的父親酒精中毒不治身亡,她們突然就失去了家人。
在她家收拾東西準備走的那幾天,還陸續聽到其他幾個欺負她的女孩紛紛遇事的消息。有兩個結伴去水塘玩,都淹死了;有一個在路上被車撞,死是沒死,腿是保不住了;還有一個下樓梯摔倒,拉去殯儀館的時候腦袋上還留著一個大洞。
那些女孩就像受到了詛咒一樣,所有人看到她們母女都要躲開,覺得那是來自她們的詛咒。
得知那些人遇到那些事,她聽說的時候心裏特別高興,隻是媽媽告訴她不可以那樣,她也就不再表現得那麼興奮。
後來她們坐在離開那個恐怖地方的車上,媽媽一臉解脫和歡喜,她卻很焦慮地不停地朝外看。
這幾天媽媽一直在家,哥哥都沒有來找過她。她也沒跟哥哥說自己要搬到其他城市去的事情,哥哥以後再到家裏就找不到自己了。
她等到發車,男孩也沒有出現。
以後不會遇到哥哥了吧。
她有點失落。
再後來,媽媽很快就跟現在的爸爸結婚了,她也跟著媽媽姓,改了原先的姓名,就像洗去了曾經的烙印。
外婆家裏所有人都對她們母女很照顧,向蓉蓉穿起了漂亮的衣服,有了好看的書包,甚至小小年紀就有了產業。她在新同學眼裏不再是那個可憐的野丫頭,她也交到了朋友。新爸那邊也算和善,唯獨新爸帶著那個姐姐看起來不好相處,事實是新姐姐除了對讀書學習有興趣,其他的事連裏都懶得去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