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牆根下堆著不少廢品,一堆塑料瓶幫他緩衝了一下,摔得不算太慘。
也來不及喊疼了,他趕緊爬起來朝倉庫跑,所幸卷簾門沒有關緊,底下的縫足夠他鑽進去。
倉庫裏烏漆麻黑的一片,隱約可以辨認出樓梯,他兩三階一步往上跑,中途還被絆了一跤。
“不到1分鍾了。”苗苗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
李君茹也聽得到韓咲粗重的呼吸,使勁踩了苗苗一腳,叫他別催。
越是往上去,眼前就越明亮。不是因為韓咲適應了昏暗,而是二層的大半個屋頂都沒了,月光剛好可以照清倉庫內的陳設。他抵達二層才發現,這裏有很重的燃燒痕跡,那半個屋頂恐怕就是燒沒的,鼻腔裏還隱隱有點兒火場後的氣息。進入倉庫的時候,他就覺得聞到什麼味道了,但那時很急,來不及多想。
借著月光,他很快找到了不遠的牆角處有一個變形的櫃子,跑過去的途中又被腳下的東西絆倒了。這一下摔得很重,右腿膝蓋完全失去了知覺。
“大哥,大哥,你還有10秒。”
“來得及!”韓咲隨手撿了跟棍子,支著站起來,跛著腿跳過去,重重地撲倒在鐵櫃上。
苗苗看著時間毫不留情地跳躍著,緊張得不敢呼吸。李君茹幹脆就不去看他的腕表,使勁摳著指甲。緊接著,狼狽至極的韓咲空降而來,整個人都是跪在地上的。
“趕上啦!”苗苗確認了一下周圍變化,像小孩子一樣跳起來。
韓咲抬起頭,他跟另外兩個人聚到一處了,李君茹看起來愣愣的,像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瞧你們嚇的,這麼不信我?”他朝李君茹招了招手。
李君茹拉著他站起來,充當拐杖,很大方地讓他靠著。他們身後,苗苗還像個傻小子一樣蹦來跳去,哈哈大笑著。
他們三人站在橋上,看到車輛川流不息,人來來往往。路過的公交車有最新車型,有10年前的樣貌、20年前的樣貌,甚至還有老照片上30年前的樣貌。人們的著裝也是,像是來自各種年代。連路麵都一段段不同了,建築物也發生了變化。這就像是各種元素拚湊出來的世界,比他們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還要光怪陸離。
“我們怎麼還在這兒,不能回直接回去嗎?”韓咲率先打破了重逢的喜悅。
“這……我也不知道,可能需要,技能冷卻?”苗苗看了看目之能視的範圍,再也找不出任何端倪來了。
“哎哎哎!你們看啊!”李君茹突然指著對麵,大喊起來,“喂——喂!”
韓咲和苗苗順著她指的方向,車輛來回的間隙中,看到夏微予站在對麵,背對著他們,手扶著護欄,好像朝遠處搜尋著什麼。他的腦袋正好在摩天輪的正中間,看起來很是有趣。似乎是聽到了喊聲,他回過頭來。
就在他回頭的時候,一輛公交車進入視野,待車子經過之後,對麵又空無一人了。
“看錯了?”李君茹當場就呆住了。
“沒有吧,我也看見了。”韓咲說。
“我也……總不可能都看錯吧?”苗苗也說。
但對麵確實空無一人了,隻剩摩天輪還在慢慢轉著。
夏微予正眯著眼睛勉強辨認出來,遠處的那個鍾樓是醫院對麵的,他出生的醫院對麵的。就在批發市場旁邊,幼時偶爾會跟著大人們一起去市場,他曾躺在車鬥裏問夏英竹,三叔,那塊大表為什麼一動不動啊,它會叫嗎,會有小鳥從底下飛出來嗎?
夏英竹替他搖著扇子,說:“那是鍾樓,鍾樓上的那是一塊鍾。它已經壞掉啦,不會再轉了,也不會報時了。小鳥嘛……也許以後會有人養的。”
後來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鍾樓被拆了。當他注意到的時候,鍾樓已經消失了,那也是他到夏英蘭家生活以後的事兒了。有時他會夢到那座老鍾樓,上麵的指針會動了,滴答滴答的。噩夢裏,時間到了整點,鍾聲震耳欲聾,過後就會飛出一群鳥,聒噪地盤旋著,天色也陰沉極了。那是一群烏鴉。
他開始懷疑了,小時候真的見過什麼鍾樓嗎,不會是做夢吧?
鍾樓又出現了,但這是真實存在過的鍾樓,還是他夢裏的呢?
“喂——喂!”
身後好像有人在叫他。
他回過頭,橋上還是空蕩蕩的,除了他,沒有人,也沒有車,周遭隻有橋下的水聲。
聽錯了嗎?
他又轉回身去,遠處的鍾樓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清了。
天黑的時候其實並沒有那麼黑。
眼睛很快就適應了周身的一片黑暗,朦朦朧朧分辨出屋內的輪廓,一切陳設都靜靜地立在沉寂的夜裏。窗簾中間有一條細縫,一絲暗黃的光線停在屋裏,這道光源好似把房間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半的空氣混著深沉的呼吸,一半的空氣靜如止水,毫無生機。
夏微予坐了起來,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時鍾,暗暗的夜光的指針不間斷地晃動著,輕輕的噠噠聲與熟睡中的人聲交織著,淩晨三點多,明顯還不到起床的時間。
李君茹在旁邊睡得很沉,發出平穩的呼吸聲。她兩隻手齊伸到下頜處,捏著被子,被子也遮住了她的鼻子以下,這個睡態莫名憨萌,不像她能有的可愛。
除了她平穩的呼吸聲,屋裏似乎還有其他人的聲音。夏微予悄悄下床去看,韓咲在床底下的地毯上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喘息極其沉重。旁邊是半邊臉貼上床頭櫃的苗苗,正大張著嘴,斷斷續續地發出鼾聲來。
他披起衣服,小心翼翼摸過邊去,打開台燈,先叫醒了李君茹。
李君茹不情願地哼了兩聲,睜開眼看到夏微予在她旁邊,還是活的呢,嚇得立刻就清醒了。
“你,你沒……你咋跑這兒來了,終於睡夠了嗎你?”李君茹瞬間彈了起來。
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你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