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瑛說要請客,便一點也不含糊。
夏日已過,山間刮起清風,吹熟了五顏六色的野生瓜果。羅瑛背著小竹簍,一手拿刀一手拎鏟,興高采烈地進山收獲快樂。
秋葉落了滿地,毛茸茸的鬆鼠四處飛竄,尋找貼膘的堅果。羅瑛在一顆高大的鬆柏下停住,彎腰撿拾幹枯的樹枝。
要做熏肉,必須有個長期的準備。起先兩周的醃製自不必說,之後的煙熏更是關鍵。鬆柏枝、茶葉、炒米和茶果殼,將這四種自身清香的材料混合點燃,以濃煙熏肉。白日加料烘熏,晚上餘熱尚存,一夜自然冷卻後翌日繼續加料。如此反複至少三個月,才能獲得滋味絕佳的上好熏肉。
自現在到霜降正好三個月,等熏肉上桌時,凜冽的冬季便也到了。
想到和秦佚圍著爐子,吃肉賞雪,她就止不住地高興。那種家的溫暖,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感受。
“啊,香菇。”
一棵枯死的椴木樹幹上張開了層層疊疊的褐色小傘,羅瑛駐足仰麵,杏眼閃出興奮的光。
想來想去,她最後決定在河邊擺頓燒烤。食材就用自家後院種的茄子,地瓜和土豆,一部分野豬肉,幾隻雞,還有山裏的野味。種類尋常但量份管夠,請張鋒毅,王寡婦還有村長,這些日子以來所有幫助自己的大夥,都過來飽餐一頓。
兜轉了一上午,羅瑛收獲頗豐,不僅采得了小半簍菌菇,還意外地發現了一朵品相上佳的靈芝。加上一些透紅發紫的酸甜漿果,小竹簍裏堆得滿滿當當。
回到家,看見秦佚還在處理那日獵得的獐子皮毛,便隨口問道:“雞都宰好了麼?”
秦佚手中的小刀頓住,抿抿唇,俊臉上劃過一絲慌張。
“?”羅瑛納悶地去灶房裏溜了一圈,出來道:“怎麼沒宰?忘了?”
秦佚緩緩搖頭。
羅瑛不疑有他,徑自提刀向雞圈走去。
三個多月養下來,可可愛愛的黃色小毛球早已變了樣子,絨毛褪去,羽翼抽長,個頭和腰圍紛紛膨脹,看起來肉感十足。
“咯咯——”母雞伸長脖子望過來。
“雞大十八變啊!”羅瑛唏噓地咂舌,捏著兩隻翅膀將其提了起來,“好肥,這得有幾斤啊?生活條件這麼好。”
母雞茫然地吊在半空中,胡亂撲騰。被按在地上的一刹那,突然感到死期將近似的,梗脖子扇翅膀,瘋狂反抗起來。
“力氣……還、挺大……秦佚過來,幫我摁住它!”羅瑛一手揚刀,抓雞的手使不上勁兒,趕忙呼喊幫凶。
“……”秦佚抿著唇過來,無聲地看了死到臨頭的母雞一會兒,眼中竟是不忍。掙紮半晌後,隻得矮身,一手按住,將臉側向一旁。
羅瑛頓時明白過來,哭笑不得。
這怎麼……還養出感情來了?
“起開起開,我自己來。”她踢踢男人小腿,讓他退到一邊去,自己拎著母雞跑到後院,讓凶殺現場避開老父親不舍的雙眼。
整雞洗淨,拆下雞翅和雞腿,雞爪另裝盤,其餘砍成大塊,拌上醬料醃製。另宰一隻,隻將雞爪去掉,整個醃製,之後做烤全雞處理。
野豬肉取白肉多的部分,切成五花薄片,豬皮過滾水焯,去掉多餘肥肉,拌蔥薑酒除腥,再焯過一遍後,冷卻切絲,用竹簽串好刷醬。
一個下午,羅瑛都在灶房裏處理晚上要用的食材,秦佚則忙著將棗木砍成小段小段的細柴,以便攜帶到河邊去。
日落時分,張鋒毅帶著羅瑛定製的燒烤架來了。
“哈,豐盛至斯。”他往灶房裏一探頭,正看見羅瑛將各式樣的菜蔬肉食裝進籃筐裏,黃燦燦的土豆片,綠皮白瓤的大茄子,切了十字星的番柿和小香菇,還有醬香濃鬱的雞塊肉片,樸實中透著引人食欲的別樣美感。
羅瑛將籃子挎上手臂,揚眉道:“張大哥可帶了酒?今晚夜色正好,當可月下飲酒,火中取肉!”
“哈哈,自然要帶!”張鋒毅豪爽大笑。
清風徐徐,蘆葦蕩漾,夕陽的餘暉將小河映成一條燦爛閃光的絲帶。
秦佚將肩上的果木柴卸下,堆成四方,塞進枯草,在一旁架起高高的燒烤架。
一個黝黑的男孩迎麵跑來,懷中抱著新鮮摘下的玉米,笑得露出兩顆虎牙,身後跟著氣喘籲籲的婦女。
“小兔崽子,跑這麼快!”王寡婦累得彎腰,一手提起男孩的耳朵開訓。
“呀,又多了一樣菜!”羅瑛看見虎子懷裏的玉米,笑著招呼道:“快來,我教你個新吃法!”
男孩歡天喜地地跑過去。
王寡婦擦擦額上的汗,“村長讓咱們先去,他忙完了再過來。”
羅瑛剝了玉米,教虎子往上刷蜂蜜,聞言笑道:“祭祖大會籌劃了這麼些時日,怎麼還是不得閑。”
“明日城裏那群光鮮顯貴們就回來了,他不得忙前忙後伺候著呀。”王寡婦吃吃地笑:“聽說今年方老頭家那個寶貝女兒也要來,哎喲,真不知會是怎麼個排場。”
“方老頭?”羅瑛愣了會兒才想起,驚訝道:“那個李方成?”
“正是。”王寡婦道:“他們家三兒兩女,最小的今年才剛滿十八。聽說模樣漂亮,人見人喜,前些日子還出了一檔子轟動縣城的事……”
秦佚與張鋒毅卷起褲腿在河邊摸魚,虎子見了風風火火地跑過去。
羅瑛聽王寡婦咕噥了半晌,頗覺詫異,問:“嫂子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哎呀,這都在縣裏傳開了,我是聽這兩日回來的人說的。”
道聽途說竟然也有鼻子有眼的。
羅瑛哭笑不得,隻當一個故事罷了。
“不管信不信吧,反正這姑娘回來,我得去瞧瞧。”王寡婦擠眉弄眼,一臉的八卦:“你就不好奇,那滿臉褶子的老不修,能生出怎麼個天仙似的丫頭?”
羅瑛笑著搖頭:“我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
歡呼聲乍起,虎子雙手舉一條碩大的黑魚朝這邊跑來。
張鋒毅甩著滿臉的水氣從河裏鑽出來,大笑去拍秦佚的後背。
那全身濕透的黑衣男人隻是一怔,遠山似的眉眼便豁然展開,向著羅瑛站立的方向,揚起一個邀功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