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老頭的病果然大好了,張婦過來取藥,又拉著羅瑛感激了一通。
“公公像是對大夫改觀了,”婦人笑著說,“現在喝藥都不用勸了。”
他又不傻,喝了能好幹嘛拒絕?羅瑛在心裏默默吐槽,將婦人送出門外,歎了口氣。
怎麼了?秦佚劈著柴,見她一臉鬱悶不快,便湊過來問。
“要是有蜂蜜就好了。”羅瑛扁著嘴,“想做貝母枇杷膏都沒辦法。”
山中沒有麼?秦佚望了望背後的樹林:我進去找找?
“有是有。”羅瑛皺著臉,為難道:“就是長得太高了,我試了幾次,根本上不去。”
高?秦佚挑挑眉,胸有成竹地指指自己:他們做暗衛的,最不怕的就是高!
濃稠的枝椏縱橫交錯地糾纏在一起,像一張嚴密的大網,將陽光盡數擋在了天外。蔭涼的樹林中灌木叢生,各種花草交相輝映,將大地鋪上一層綠毯。
這還是秦佚第一次進山,人高馬大的他在曠地上健步如飛,在林中卻挪動一步都艱難。
羅瑛在前麵精靈似的穿梭,每一腳都踩在先前開拓出的小道上。
“跟不上了?”她回頭,竊笑地望著滿頭大汗的秦佚,靈動的杏眼彎成了月牙,“慢慢來,我不介意多等你一會兒哦。”
這丫頭!
在如此密不透風的樹林裏還那麼有精神!
秦佚咬牙,腳步放得快了些。他身上的傷口結疤脫落,行動能力已經完全恢複,馬力全開之下,當然不會輸給細胳膊細腿的小村姑。
果然沒一會兒,羅瑛就氣息奄奄,被反超了幾十步遠。
“好了好了,不比了。”她吭哧吭哧地喘著氣,彎下腰擺手道:“算你有體力,我輸了輸了。”
秦佚勾勾唇,走過去將她攔腰抱起,打橫摟在懷裏往前走去。
羅瑛頭枕著結實的肩膀,胳膊不經意間蹭過男人硬邦邦的腹肌,羞得通紅了臉。死命撲騰幾下,嘴裏嚷道:“得了得了,別顯擺了,放我下去!”
兩人一路小打小鬧著,終於走到了結著蜂巢的大樹下。
秦佚站在虯結的樹根上,抬頭向上望去,巨木參天。蜂巢就結在離地麵數丈高的枝條上。
羅瑛拿出一捆幹枯的艾草,放在正對蜂巢的地上點燃,然後迅速拉著秦佚閃到一邊。
艾草燃燒後發出一股清淡的草木香,接著有滾濃的白煙衝天而起,在無風的林中直直地向上飄去,剛好將碩大的蜂巢包裹在其中。
兩人藏在不遠的樹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蜂巢的情況。不久,隻聽見一陣振翅的嗡鳴聲響起,一個個小黑點從煙霧中飛速地竄了出來。它們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最後在半空中形成一團駭人的黑影。
羅瑛一顆心跳得飛快,屏著呼吸不敢作聲。
那黑影在空中停了片刻,漸漸分散開來,向遠方飛去。
待動靜全無後,秦佚從樹後走了出來。艾草已經燃盡,隻剩下零星的火花。羅瑛用土將之蓋嚴實,才仰頭看樹上空蕩蕩的蜂巢。
“小心點,說不定還有殘留的蜜蜂。”羅瑛將小刀和陶罐遞給秦佚,叮囑道:“割幾塊就下來,越快越好。”
秦佚點頭,將刀橫叼在口中,退後幾步縱身一躍,便跳上了最近的枝椏。
媽耶!羅瑛看著他像隻矯捷的獵豹,在樹杈之間來回穿梭,一張嘴巴張成了O形。
這是什麼絕世輕功哦!
秦佚三五下便湊到了蜂巢旁邊,握住小刀,謹慎地向巢底劃去。刀刃割過的口子立刻湧出了晶瑩剔透的黃色瓊漿,成粘稠狀落入幹淨的陶罐中。大約盛了七八分滿,蜜不流了,秦佚將割下的白色蜂蠟一並塞進去,封好,牢牢地掛在腰間。
成了。
他心頭放鬆,低頭望了樹下的羅瑛一眼,卻見小村姑突然瞪大雙眼,臉上顯出萬分焦灼的神情,衝他喊:“秦佚,快跑!!!”
嗡鳴聲如同千軍萬馬,聲勢浩大地湧入秦佚耳中。他唰地回頭,赫然看見鋪天蓋地的黑影衝著自己迅猛撲來。
“快點下來!”羅瑛焦急地大喊,“再晚你就沒命了!”
秦佚噙住刀把,精壯的大腿猛地蓄力,從樹杈上一躍而下,像一陣狂躁的疾風猛然落地。
羅瑛拉著他扭頭便溜。兩人在密不透風的林間沒命似的狂奔,身後的蜂群卻殺紅了眼般,死死盯著兩個強盜不放。
羅瑛跑了一會兒就有點岔氣,心髒跳地快飛出胸腔。
“不,不行了,”她有氣無力地哀叫:“我快跑不動了。”
秦佚抿著唇,將陶罐往她懷中一塞,脫下上衣猛地罩在她臉上。
“?!秦佚你幹嘛?!”羅瑛眼前一片漆黑,崩潰地大叫,下一秒就被人打橫抱起,抄在了懷裏。
“不不不,這樣你會被蟄死的!放下我!!!”
秦佚不管不顧地抱著人往前衝,無數的枝條樹杈抽打在身上,留下紫紅的鞭痕。他無知覺般一聲不吭,腳下步伐依舊迅速而平穩。
不知過了多久,羅瑛隻覺得一陣清風撲麵而過,眼前頓時有了光亮。
他們衝出來了麼?!
剛這麼想,她就被一隻大手隔著衣服掩住了口鼻,緊接著撲通一聲,全身浸入了冰冷的水流裏。
秦佚居然抱著她從林中穿出,躍進了依山而過的小河中!
羅瑛秉著呼吸,七手八腳地將頭上罩住的衣服扒下,很快適應了潛水的狀態。她睜開眼,向透著陽光的水麵望去,一大片黑影還在頭頂上方盤旋。
兩隻勁長的手臂從背後將她環住,羅瑛回頭去看,見秦佚正擔憂地望著自己,兩隻黝黑的眸子裏寫滿問詢:沒事吧?
羅瑛搖了搖頭,用手中的衣服將陶罐層層裹纏個嚴實,以防進水。
秦佚自小習武,訓練後適應各種環境,水下功夫也不在話下。他擔心羅瑛憋不住氣,事先含了一大口在嘴中。見她水性不差,這才放心。
二人等了片刻,上方的黑影漸漸遠了,待再也聽不到嗡鳴聲,羅瑛指指上方,秦佚點頭,與她一起遊了上去。
兩道人影從水麵同時竄出。羅瑛長發與衣裙浸得透濕,抱著蜂蜜罐,疲憊不堪地走到岸邊,從頭到腳嘩啦啦地往下滴水。反觀秦佚,除了上衣,隻有頭發和鞋褲稍顯狼狽,因不常見光而發白的上身敞亮地袒露著,水流一股股地沿著精壯的胸膛和脊背滾落,讓他散發出一種成熟男子獨有的性感魅力。
“……”羅瑛臉色微紅,將視線從他閃閃發亮的肌肉上撕下,僵硬地轉過頭。
可饒了我吧!
十九歲的少年要鬧哪樣!?
秦佚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徑自走到岸上,伸手解開了腦後的頭繩,將頭發擰了擰,隨手甩向後背,烏黑的長發頓時覆到了精瘦的腰際。他將腳上的鞋襪除去,放在一旁晾幹,扭頭發現羅瑛坐在那裏,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
秦佚:?
他赤腳向前走了兩步,驀然發現羅瑛細白的脖頸上透著微微的粉紅,被水打濕的衣服緊緊貼在她背上,凸顯出玲瓏誘人的曲線。
秦佚猛地頓住腳步,感到全身突然泛起一股陌生躁動的灼熱,連著心髒也不安地狂跳起來。
等羅瑛好不容易罵走了自己見色起意的歹念,身後已經沒了人影。
“這家夥又跑到哪兒去了?”她莫名其妙地碎碎念,將秦佚的衣服解開,攤在鵝卵石上晾曬,抱著陶罐小心翼翼地打開,蜂蜜香甜的味道霎時撲麵而來。
羅瑛陶醉地聞了聞,撥開蜂蠟仔細查看,還好沒有浸水。
太棒了!
她摟著罐子心滿意足地笑,這下不單可以做藥,還可以做點心配花茶,甚至是好喝的蜂蜜酒!
羅瑛懷念的想起年少時候,娘親店裏時常備著的瓊玉釀,揭蓋後溢散得滿樓醇香,一直被前來用餐的客人奉為上品,享譽京城。不知她能不能做得出來?
嘩啦——
身後響起劃水聲。
不知去向的秦佚突然從石頭後麵走出來,俊臉上帶著莫名的紅暈。看得羅瑛一陣好奇。
“你幹嘛去了?”
秦佚黑眸幽深,用冰涼的拇指蹭過臉頰,衝她搖了搖頭。
該死的,泡了半晌冷水,還是消不掉心裏的燥氣。
羅瑛的衣服和頭發已經半幹,讓開自己的位置讓他坐下,兩人並肩,由著山風默默地吹。
“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是吧。”羅瑛看著緩緩流過的河水,突然開口,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秦佚滿心的躁動霎時間平息了下來。
他想點頭,但是總覺得不夠。
直到長長的發絲被風撫起,輕輕貼在臉上,他才從些微的癢意中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不滿足。
不能止步於此。
秦佚在心中告訴自己。
他要離她,更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