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神秘鐵匠

這場雷雨來的猝不及防。

烏雲氣勢洶洶地從遙遠的天邊碾壓過來的時候,秦佚拉著羅瑛撒腿就往家中跑。剛進家門,暴雨便從天而降了。

“老天,一天當中,兩次驚魂。”羅瑛全身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兩條小腿酸疼的要命。

你休息。秦佚指指自己:我去做飯。

“你會麼?”羅瑛趴在桌上仰起臉,一副過勞的可憐相:“要不還是我去?”

秦佚板著臉將她按到床上,然後扭頭衝向了灶房。

“真可靠啊。”羅瑛得意地笑,在床上滿足地攤開手腳。腦子昏昏沉沉中,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

到底是什麼來著?

蜂蜜……蜂蜜……蜜蜂!!!

她驀地張開雙眼,翻身下床,拔腿往灶房中跑去。

秦佚剛點燃爐火,往鐵鍋中添上水,就見羅瑛從雨幕裏衝了進來。

“秦佚!”羅瑛風風火火地跑到他麵前,一臉緊張道:“脫掉衣服我看看!”

“……”秦佚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尤其複雜。

“哎,不、不是。”羅瑛臉上莫名發紅,拉著他回到屋子裏,將油燈撥了撥亮,“你白天被蜜蜂蟄到沒?”

秦佚斂下雙眼,抿著唇不說話。

羅瑛無力地扶額,她就知道啊……

“這種受了傷不吭不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羅瑛咬著牙,惡狠狠地扒了他的衣服。白日裏慌慌張張也沒顧得上查看,如今將掩人耳目的長發撥開,背上大大小小的紅腫便顯露了出來。

“你這家夥……”羅瑛看著忍不住地心酸,斥道:“你就不疼麼!?”

秦佚不在意地搖搖頭。這點痛比起以前受的傷,根本無足道哉。

“下次再這樣我可生氣了!”羅瑛一看他這種不知悔改的模樣就氣得牙根癢。毫不留情地將人按坐在椅子上,舉起油燈小心地挑出紮在肉裏的刺。

豆油燃燈,光線實在黯淡,羅瑛眯著眼湊近才能看清那些細小的針尖。秦佚感到後背被一陣陣濕潤的呼吸打得發癢,不由得耳根一熱,僵硬地動了動肩膀。

“老實坐著。”羅瑛立刻瞪了人一眼,全神貫注地處理完畢,到隔壁取了把新鮮的馬齒莧,搗碎了敷在腫脹的傷口上。

因慣犯病號受傷,做飯的任務還是落在了羅瑛手上。

好在醃菜還有,她就在鍋裏添米煮粥,然後將剩下的馬齒莧切碎,加雞蛋和鹽和成麵汁烙餅。

鍋底抹上厚厚的油,烙出的麵餅焦香綿軟,扯開後噴出馬齒莧獨有的鮮味,讓人聞著便食指大動。

羅瑛麻利地做完飯後,雨已經停了。夏日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下完後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兩人在這場驟雨初歇之時,吃完了一天中的最後一頓飯。

“看來屋頂不修不行了啊。”飯後,羅瑛走到隔壁,看著地上積起的水窪歎氣。柴房因為門窗俱在,封閉性良好,她就將之做了藥房,反而將此處作為臨時柴房,撿了些避開大洞的邊角堆放幹柴。

現在看來,還是不能僥幸。

“明天找王大姐商量商量。”油燈熄滅後,羅瑛將自己埋進被子裏,對著黑暗中的秦佚道:“還要順便去鐵匠家一趟。”

秦佚晾著後背趴在床上,轉過頭看她,黑眸在暗中也閃出亮光。

羅瑛不知怎麼就讀懂了他的意思,翻個身迷迷糊糊地解釋道:“去找他做避雷針……”

翌日一早,羅瑛便請王寡婦過來,看了看房頂的漏洞。

“是得修修了。”婦人咂咂嘴道:“今年雨水大,不能再耽誤了。”

“我也這麼想。”羅瑛請她坐下,沏上杯金銀花茶遞過去,“可是卯不準怎麼個修法,嫂子有什麼建議麼?”

王寡婦心滿意足地吸了口茶,說道:“你是想重新上梁搭瓦呢,還是想湊合湊合,整點茅草一蓋了事?”

“茅草?能行麼?”羅瑛不由得想起某個詩人晚年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心裏一陣忐忑。

“那肯定不如瓦片結實,”王寡婦笑道:“就是便宜,也省事些。就看妹子你如何打算了。”

便宜啊……羅瑛想起自己剩餘的錢兩,愁得小臉發皺。

秦佚刷過碗,湊過來探知情況,一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擔心地敲敲桌子:怎麼了?

“你會修房頂麼秦佚?”羅瑛苦哈哈地看著他,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咱家要沒錢了。”

不會。秦佚搖搖頭,眼神堅定道:我可以學。

羅瑛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道:“逗你的!”她站起來伸了伸手腳,叉腰道:“還是花錢請匠人吧,過兩天我到城裏一趟,拿藥換點銀子。”

“有花才有掙,”王寡婦也點頭道:“妹子是個有本事的人。”

秦佚抿抿唇,忽然轉頭問婦人:近處有販賣皮草的地方麼?

王寡婦納悶地看著他,完全不懂在比劃什麼。

羅瑛笑出聲,替他解釋了一番,王寡婦才明白過來,想了想道:“先前有人專門過來收,可是咱們村沒獵手,不產皮,漸漸地就沒了聲息。不過逢集倒是有賣的,小哥屆時也可以上那兒擺攤賣去。”

秦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真要打獵啊?”羅瑛矮下身問他:“去鐵匠那裏給你尋把兵器?”

秦佚想起自己慣使的長刀,握了握布滿薄繭的雙手,點頭。

“那待會兒便一起去,”羅瑛笑笑,又問婦人:“嫂子,村裏哪家是木匠出身?這修房加瓦的事,總得勞個人照看。”

“我先前沒跟你說過麼?”王寡婦放下茶杯,無辜地眨眨眼:“村長就是村裏唯一的木匠。”

“村長居然是個木匠。“羅瑛抱著胳膊,跟秦佚走在下坡的小道上,滿臉驚奇道:“先前一點沒看出來。”

去村長家拜訪的時候也沒見著跟木匠有絲毫聯係的東西,大概是很久沒做過活了?

畢竟當了村長。秦佚猜測道:可能改行了。

“可惜他妻子要待產,騰不開空。”羅瑛頭疼地道:“難不成真得整點茅草先鋪上?”

秦佚指指自己:我來做。

“也成吧。”羅瑛隻得道:“昨日在河邊見到許多,一會兒回來便去割些吧。”

鐵匠家在山腳處,單獨住一個院子,跟誰也不搭界。傳聞他四十出頭,卻一直未娶妻,孤身一人呆在這偏僻的宅子裏,整日隻是打鐵。院裏用磚頭建了窯專門燒鐵,從早到晚都傳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羅瑛一進門就覺出空氣中的燥熱,再看院子裏隨處堆放的鐮具犁耙,鐵鍋菜刀,心裏暗暗稱奇——這人還真的什麼都能造啊。

“誰來了?”

突然從屋裏傳來敦厚洪亮的喊聲,羅瑛定了定神,笑著走進去:“張大哥,我是之前來拜訪過的羅瑛,還記得麼?”

鐵匠赤著膊,身上穿了件皮質的圍裙,腰間插滿了大大小小的錘尺工具,聞言將手中的風箱停下,轉身看向來人。

秦佚一見他便愣了愣,這人身量竟比自己還高,滿身的腱子肉在火焰的映照下仿佛塗了一層透亮的油脂,看上去健壯極了。

“哦,羅大夫啊。”鐵匠臉上胡子拉渣,五官很是粗獷,對羅瑛樂嗬嗬道:“許久不見了,此來是要打什麼?”

羅瑛將秦佚拉到身前,笑道:“我夫君想到山上打獵,找您打副刀具。”

“哦,這就是大夫的夫家?”鐵匠對誰都一臉自來熟的樣子,見了秦佚卻是一愣。

羅瑛不解地望著二人,眨眨眼——難道認識?

鐵匠很快反應過來,爽朗笑道:“大夫已天人之姿,竟不料夫君也是如此神俊的人物,叫在下一時看恍了眼。”說著轉頭問道:“小哥想要什麼樣的?有樣圖否?”

秦佚從懷裏把畫好的圖紙給他。長刀刀身狹長而有弧,兩麵開刃,尖端鋒利,還是他用慣的樣式。

鐵匠看了一會兒,突然抬首定定盯住秦佚的臉,須臾後才笑道:“小哥這刀殺氣夠重的,怕不是打獵所用吧?”

秦佚心中驚疑,眼底染上涼意,手臂上的肌肉警惕地繃緊。

鐵匠一副沒看見的模樣,拎著圖紙摸了摸下巴,嘟囔道:“打是能打,待在下將這式樣修修。還得去進點精鐵。”

他兀自琢磨了會兒,對秦佚道:“小哥介不介意在下看看你的臂力?”

秦佚微微一愣,便被隻鋼鐵似的大手箍住了肩膀。他下意識出手格擋,卻被一股不容阻攔的力量製住了動作。

此人會武!

秦佚心裏一驚,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且功夫很可能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