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兄弟相見
韋克夫的力道很猛,這一招摔法,他練過千遍萬遍。
張翔龍還沒來得及反應,雙腳就已經離地了。
他猛然想起徐公淩教過他們破解之法。
若是被敵人從背後抱住,手臂在裏麵動彈不得。隻要身體略略下沉,同時用左手猛錘敵人的襠部,就可以破解熊抱。而雙腳一旦離了地麵,腦袋就會被摔得當場開花。這時候也不用慌張,一是可以用重拳盲打敵人的襠部,二是可以用龍抬頭猛撞其麵部。
就在最後關頭,張翔龍一招“龍抬頭”,重創了韋克夫的麵部。韋克夫和他一同摔倒在地,張翔龍壓在了他身上。
張翔龍趁機脫身,回身一看,韋克夫的鼻子被他撞出了血。
張翔龍有些愧疚:“剛才我真心是不得已而為之。我要是不用龍抬頭,腦袋就得開花了。”
韋克夫見自己鼻子流了血,氣得滿臉通紅,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剛才這跤不算,我們接著比。”
張翔龍眼見韋克夫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正好彎腰使了一個“小鬼跌金剛”,瞬間摔翻了壯如鐵塔的韋克夫。這招雙抱腿其實是徐公淩的常用招式,用肩膀衝撞對手的胸腹,雙手抱雙腿,可以非常省力地摔倒對手。
徐公淩反複給張翔龍講過這招的要點:抓住時機,出招要快。右腳盡量向前破壞對手功架,身體向前衝,兩手向後提拉。張翔龍中過徐公淩各種抱腿摔,隻要誰的腿被徐公淩抱住,肯定會被摔個死大趴。
韋克夫仰麵倒地,摔得四腳朝天。
冷鳴風看得真切,會心讚道:“好手段。這小鬼跌金剛使得正是時候。張什長果有真才實學。”
柳劍心也看了出來:“大力韋,我們這飯可要吃不上了。還有兩跤,你要小心啊!”
邱藏雲暗想:“大力韋頭腦愚鈍,一旦發怒腦子比漿糊還稀。看來他也很難贏了。”
張翔龍抱拳施禮:“承讓!承讓!”
韋克夫被摔得有些頭暈:“什長,俺還沒有輸。我們還有兩跤!再來!”
張翔龍暗想:“等等有機會,我一個金貓步側身閃開,一招橫推八匹馬,就能把他推飛。如果他也來抱我腿,我正好就用黃龍三攪水。”
韋克夫發現張翔龍的上肢非常健壯,但是下盤空虛,決心也使上一個抱腿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張翔龍看到韋克夫盯住了自己的下盤,已然知道他要抱腿。隻要盯住對手的眼睛,往往就能看出對手的意圖。
金剛跌的要點在於順勢而為,避實擊虛。這回韋克夫放低了身架,顯然是不想給張翔龍抱腿的機會。韋克夫走起跤步,開始迷惑張翔龍,其實他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抱腿。
張翔龍暗想:“來吧!我的腿隨你抱。不知道我的黃龍三攪水能不能攪動韋克夫?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了。”
“砰!”
沙坑中的沙子飄飛起來,韋克夫衝了過來,直接抱住了張翔龍的左腿。張翔龍沒有想到韋克夫能夠這麼快,當即一招黃龍三攪水,攬住了他的腰,向後用力。張翔龍明明搶到了把位,但是就是死活摔不動韋克夫。
一力降十會,一快伏九牛,一巧破千鈞。在絕對實力麵前,一切招數和計謀都是沒用的。張翔龍的左腿已經被抱了起來,陡然間他想起了昔日徐公淩和他們相撲的情形。
徐公淩的力氣比他們三人都大,他們想盡辦法,試了各種招式,就是沒法摔動徐公淩。而徐公淩以一敵二,一個大力過去,可以幹脆利落地把他們摔倒。擁有過人的勁力,便是強能生巧,就像大人摔小孩,混不費力,什麼招都好使。
張翔龍突然想起了張無音的一句話:“一招摔不動對手,不如撤把換下一招,以舊換新,重創對手。”
張翔龍立時閃到韋克夫側麵,瞬間撤走了勁力,一招“橫推八匹馬”,打得韋克夫連連後退。韋克夫本來和張翔龍頂著牛,沒想到張翔龍的勁突然落空了,踉踉蹌蹌往後腿。
張翔龍喝道:“再接我兩掌!”
第一掌上來,韋克夫還能勉強穩住身體。
第二掌上來,韋克夫的身體已經開始後仰了。
第三掌上來,韋克夫瞬間雙腳離地,一屁股坐到了沙坑上。
張翔龍累得滿頭大汗,尋思道:“還好我一連出了三掌,如果不是當年吃了五香牛肉,今天非得被他摔趴。”
冷鳴風念道:“勝負已分,是什長贏了。”
韋克夫何時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當即惱羞成怒:“不行,俺要和什長摔到一方起不來為止。”
杜天任也勸道:“大力韋,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丈夫一定要輸得起,到此為止吧!”
錢岱君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青山樓外青樓。大力韋,天下之大,英才輩出,比我們厲害的人有的是。”
張翔龍抱拳施禮:“承讓了!”
“你摔了俺兩跤,俺怎麼說也要摔你一跤。”韋克夫像一頭蠻牛一樣衝了過來,勢如破竹。
韋克夫皮糙肉厚就是被張翔龍摔上十次,最多也隻會受點皮外傷。張翔龍隻要被韋克夫摔上一次,不是骨斷筋折,就是渾身散架。
“呼!”
忽如一道清風來,風吹黃沙兩邊開。
沙坑中的沙子飄揚起來,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張翔龍急忙擋住了雙眼,等了良久,發現韋克夫並沒有衝過來。沙子漸漸散去,張翔龍看到了一襲白衣、一把徐風劍。來人正是徐公淩!
徐公淩單掌抵住了韋克夫,淺笑著:“二弟,你帶的兵,很不聽話啊!”
韋克夫發覺一股可怕的勁力,完全控製住了他的身體。他剛想出招,就被徐公淩單臂抓住後背,舉過頭頂。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徐公淩與人相撲,總是後發先至的。
徐公淩厲聲問道:“要死的,要活的?”
張翔龍急忙上前,又驚又喜:“大哥,你在淩虛宮修行,怎麼有空過來?要活的!千萬不要傷他啊!”
徐公淩微微一笑:“去吧!”
徐公淩輕輕一揮手,韋克夫就被甩飛了三丈遠,坐在地上,嚇得魂不附體。
王純良趕忙過來照看,暗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啊!這人難道是淩虛宮的劍仙?看他一身仙袍,真是神遊八極,仙風道骨。”
張翔龍從來沒有想到能在狂刀門與徐公淩相見,如今的徐公淩頭戴玉冠,身披仙袍,腳踏仙靴,儼然是一個美劍仙。張翔龍笑了,不得不說徐公淩來的正是時候。三招“橫推八匹馬”,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若是被韋克夫撞到,離命喪黃泉也就不遠了。
徐公淩關切道:“二弟,我昨日回家,得知你不在家中。雖有書信往來,仍是掛念於你,隻好來狂刀門尋你。聽聞你從火頭營調到了前鋒營,還當了什長,我真為你高興。”
張翔龍抱住徐公淩:“大哥,咱們哥幾個,真是好久沒見了。各奔前程,漸行漸遠。我在狂刀門裏,也總會想起你們。老張和家駒現在怎麼樣了?”
徐公淩笑道:“我們三人都學成了仙術,已非吳下阿蒙了。二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城中喝杯水酒,敘敘舊吧!”
張翔龍連連點頭:“大哥,我得和我的甲兵說幾句話。”
張翔龍望向一眾甲兵,神氣十足:“這位便是我結拜大哥徐公淩,淩虛宮的青仙榜眼。他的這一把徐風劍足有三藏之數……”
韋克夫打斷了張翔龍的話,語氣柔和許多:“什長,三藏是多重啊?”
冷鳴風答道:“一藏重五千零四十八斤,三藏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斤。”
莫孤煙讚道:“鳴風的算術真好!以後可以去當個賬房。”
“什長,俺想試試能不能拿動那把劍!”韋克夫遇到這種機會,當然不想錯過。
徐公淩輕輕放下徐風劍:“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力氣在凡人裏也算是難得了。”
韋克夫突然下拜:“仙人,俺叫韋克夫,青州人氏,多謝仙人饒命。”
徐公淩一個金貓步,就竄到了他麵前,輕輕扶起了他:“你一身牛勁,日後必有作為。跟我二弟好好練!”
韋克夫笑道:“我的個乖乖!仙人比風還快啊!俺服了!”
徐公淩指著徐風劍:“我的劍在那裏。千萬不要勉強!”
韋克夫當即小跑過去,走到了徐風劍邊上。他看著這把朱紅色的重劍,滿心歡喜,當即用右手握住了劍柄。誰知徐風劍紋絲不動,韋克夫隻覺得有如蜻蜓撼石柱,憋得滿臉通紅。他隻好用兩隻手握住了劍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隻是把徐風劍抬起了寸許。
徐公淩點頭讚道:“好神力!此古之惡來也!”
徐公淩發現韋克夫氣喘籲籲,已經支撐不住了,當即托住了劍柄,收回背上。
張翔龍望向眾人:“諸位還要試試嗎?”
王純良暗想:“連大力韋都拿不動,更別說我們了。小妖掀不起大浪!”
張翔龍高聲道:“我大哥遠路到此,我要為他接風,給諸君放一天假。”
錢岱君咧嘴笑道:“什長英明神武,萬歲萬歲萬萬歲!”
江東遊挖苦道:“我懷疑錢岱君已經淨了身。”
青州城,摘星樓。
摘星樓是青州地界有名的酒樓,足足有九十九層,共二百九十七丈高,拔地而起,高聳入雲。張翔龍孤獨的時候,最喜歡到摘星樓小酌幾杯,走到第九十九層,將手伸出窗外,仿佛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隻有在那滿天繁星的夜中,張翔龍覺得自己才能摘到屬於自己的星星。
張翔龍和徐公淩坐著吊籃,直接升到了九十九層。
“大哥,你來點菜吧!哥幾個真是好久沒見了,不要為我省錢。”張翔龍遞過菜單,便讓徐公淩點菜。
徐公淩點出的菜,都是他和張翔龍愛吃的菜。徐公淩、張翔龍、馬家駒三人都是無肉不歡,馬家駒還會吃些魚,徐公淩和張翔龍幾乎不吃魚腥。徐公淩一共點了六個菜,張翔龍又叫了一壇甜米酒。徐公淩訴說著他在淩虛宮的種種遭遇,張翔龍也把當日被李獨一欺辱的事,細說了一遍。
徐公淩當即拍起桌子:“李獨一是什麼人?為兄定要為你出這口惡氣。”
張翔龍搖頭:“大哥息怒!李獨一是車騎將軍李平川的獨子。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早晚我也要把他打個半死!”
徐公淩有些感同身受,怒道:“二弟,換成是我。我根本忍不了,非叫他血濺當場不可。”
張翔龍哀歎一聲:“大哥,在狂刀門裏,甲兵的性命比螻蟻還賤。如今我在前鋒營當了什長,才過上了幾天好日子。”
徐公淩端起一杯酒:“二弟,滿飲此杯。為兄祝你步步高升!”
“唉!大哥!你不知道這什長……其實是我花錢買的。”張翔龍幹了一杯酒。
徐公淩問道:“二弟,此話怎講?”
張翔龍道出實情:“大哥!我說真心話,在狂刀門裏,隻要有錢都可以買個牙門將當當。買個伍長需要一百兩紋銀,買個什長需要五百兩紋銀,買個伯長需要一千兩紋銀。我沒有路子,前後花了八百兩銀子,才買來這一個小什長。隻是圖個自在,沒多大奔頭。”
徐公淩冷笑著:“淩虛宮裏一樣是吃飯要飯錢,住店要店錢,仙術要束脩,仙獸要交稅。”
徐公淩和張翔龍聊得投機,不到片刻就喝光了一壇米酒,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酒,天生為英雄俠客而生,一壺在身,可馳騁於沙場之上,彈劍於江湖之中,流連於兒女之間,陶醉於桃源之內!
酒遇紅顏,即使錚錚鐵漢,倒上一杯,也會多愁善感,起舞徘徊,情難自已。酒烈似火,哪怕世外高人,吞下一口,也難免心花怒放,拋仙棄佛,大呼痛快。
大俠的魅力,一半係於身,一半寄於酒。人一生難免起起伏伏,跌跌蕩蕩。當霧失樓台、月迷津渡之時,酒能及時消融大俠心潮裏的冷月黑波,此時,酒成了大俠心靈棲息的港灣。
取一杯百年的甘釀,趁機把沉澱的心事一起下肚,激蕩的瓊脂,顫抖的泥漿,激起千載豪氣。
大多時候,俠客喝下的不僅僅是酒,而是幾絲感傷、幾點回憶、幾多心痛、幾縷哀愁。推杯換盞之後,酒讓俠客暫時忘卻一切愛恨情仇的糾纏、成敗得失的困惑,回歸真我。
徐公淩已有七分醉意,突然說道:“二弟,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
張翔龍喜道:“什麼故事?”
“《周亞夫治軍》!”
徐公淩講起了這個故事:
漢文帝時期,有一年匈奴大舉進犯漢朝內地。漢文帝劉恒為了抵禦匈奴,便在埔上、棘門、細柳三個地方設軍駐防。其中,細柳營的統帥乃是名將絳侯周勃的次子周亞夫,他的武識韜略更在其父之上,在七國之亂中,他統率漢軍,三個月便平定了叛軍。
有一天,漢文帝親自前往三營犒勞軍士。在視察埔上、棘門這兩個營地的時候,漢文帝的車隊進出十分自由,而這兩個營地的將士也都列隊畢恭畢敬地迎送漢文帝。對此,漢文帝感到十分高興,他給予將士們一番勉勵之後,便驅車前往細柳營。
豈料,天子車隊的先驅到了細柳營之後,非但沒有被恭敬地迎進去,反而被阻擋在門外。先行官以為守門軍士不認識天子的儀仗,於是,十分得意地亮出漢文帝的招牌,高聲喊道:“天子將至。”
他原本以為這麼說,守門將士便會對他恭敬起來。豈料,守門軍士依然麵不改色,厲聲說道:“周將軍有令,軍中隻聞將軍號令,不奉天子之詔。”依然不打開營門。
過了一會兒,漢文帝到了,他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並沒有勃然大怒,隻是納悶為何細柳營和埔上、棘門兩營所遇不同,同時命使者持天子符節,告諭周亞夫說:“我想入營勞軍。”周亞夫這才傳令打開軍門,讓漢文帝等人進入。
漢文帝心中感到疑惑,想要早點兒見到周亞夫弄個明白,於是傳令車隊快速前行。這時候,軍士又稟告說:“周將軍有令,軍營中除非緊急事故發生,否則一律不準縱馬馳行。”漢文帝聽到此言更感驚訝,心想周亞夫營中為何那麼多規矩,同時,吩咐從屬軍騎依照軍令緩慢前行。
在車隊緩緩行進的途中,漢文帝仔細觀察四周,隻見將士們個個身披盔甲、手持兵刃,時刻處於準備戰鬥的狀態中。執弓之士更是將箭搭在弦上,以便隨時能夠發射。每個人都堅守崗位,並沒有因為天子地到來而擅離職守,這種景象比起之前埔上、棘門兩營所見的列隊歡迎的景象真是迥然不同。
漢文帝看到如此威嚴壯觀的景象,心中不免覺得震驚,同時,他也忘記了自己乃是君臨天下的皇帝,而變得像細柳營中的將士一樣,十分謹慎地服從軍令,不敢有絲毫地違背。
到了帥帳之後,周亞夫手持兵器,向漢文帝作揖道:“甲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相見。”漢文帝對此感到十分意外,頓時動容,立刻站起身來,在車上依禮回拜,然後再命人稱謝敬勞。
禮成之後,漢文帝離去,出了軍門時,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由得讚歎說:“似周亞夫這般,才叫做威風凜凜、能夠獨當一麵的將軍啊!之前巡視的埔上、棘門兩營,若是真正上戰場了,隻有被俘虜的份兒。像周亞夫將軍的部隊,誰可得而犯之?”
一個月後,漢軍擊退了匈奴,埔上、棘門、細柳三地的駐軍也都被裁撤,但是,漢文帝從此對周亞夫卓越的將才念念不忘,即刻就升了他的官職。漢文帝直到臨死之前,還特別囑咐太子劉啟:“一旦國家陷入危難之中,就任條侯周亞夫為將,他一定能夠匡扶社稷,為國家撫平亂事。”
徐公淩講完了這個故事,問道:“二弟,你懂為兄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