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燈籠高掛

第五章 燈籠高掛

門開了!

一劍朝南,直刺咽喉。

徐公淩被家門口突如其來的劍,嚇了一跳。他萬裏還鄉是為了尋找家鄉的溫暖,沒想到等待他的是長劍的陰冷。徐公淩伸出手指,夾住了來劍,劍尖離他的咽喉不到半寸。

徐公淩忽然笑了,他見到了心中一直掛念的人。他朝著李青絲微笑,如驚鴻照影。如春風拂麵。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李青絲見清風而想到徐公淩,徐公淩見露水而想到李青絲,那拂檻的春風化作了無盡的思念和鄉愁。

徐公淩夾住了長劍,含情脈脈地望著李青絲,相顧無言。

李青絲頓住了劍招,柔情似水地望著徐公淩,雙瞳帶雨。

小嵐急道:“小姐,是徐公子回來了。”

李青絲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徐公淩。那熟悉的遊龍眉、戰狼眼、高鼻梁,不是徐公淩卻是誰?

分離數月,徐公淩的衣著打扮變了很多,以前他身著白衣黑褲,頭發用發巾紮好,儼然是一個江湖小遊俠。

而今,徐公淩頭戴白玉青仙冠,身披純白青仙道袍,腳踏夜明流光靴,衣袂飄飄,仙風絕世,飄飄乎如遺世獨立,儼然是一個美劍仙。

李青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徐郎是你嗎?”

徐公淩反問道:“這裏是徐公淩的家,徐公淩還不能回來嗎?”

李青絲把劍丟掉,深情款款地望著他:“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先進屋再說吧!我終於到家了。旅館寒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淒然。故鄉今夜思千裏,愁鬢明朝又一年。”風塵滿麵的徐公淩顯得疲憊不堪。

小白聽見徐公淩的聲音,從屋裏跑了出來,眼巴巴地望著徐公淩。

徐公淩見到小白,也很高興:“小白,想我嗎?我不在的時候,你聽不聽話?”

小白衝到徐公淩腳邊,歡天喜地,汪汪直叫,蹭著徐公淩的腿。

隻聽劉氏喊道:“小白啊!小白!大晚上鬼喊狼叫,還讓不讓老娘睡覺!”

徐公淩聽見劉氏的聲音,高聲喊道:“娘,我回來了。”

徐公淩飛步進了屋內,掀開門簾,出現在劉氏麵前。

劉氏望著此時的徐公淩,瞪大了眼:“你是哪裏來的仙人?”

徐公淩跪在地上,哭著念道:“徐風劍法,日練千遍。自學自改,日久通神。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不求無敵,但求無我。千招易練,一勁難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劍傾五嶽,四海橫劈。一夫仗劍,萬夫披靡。娘,是孩兒回來了!”

劉氏喜道:“你是我兒子牛牛?”

牛牛是徐公淩的小名,沒有幾個人知道。徐公淩點了點頭:“是牛牛回來了!娘希望我以後壯實點,所以給我取名牛牛。”

劉氏下床抱住了徐公淩,連鞋子都沒穿,隻聽她哭道:“兒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不在家,娘一直在想你。家裏牛肉買來,我一個人也吃不下去,時日一長,放在灶房都發臭了。聽說你成了淩虛宮的青仙榜眼,娘真為你高興。”

徐公淩此時淚流滿麵:“娘,今後孩兒專心在淩虛宮修仙悟道。隻能逢年過節回來了,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舍不得花錢。”

劉氏摸著徐公淩身上的仙袍:“兒啊!你這布料是在哪裏買的,手感真好,是絲綢的嗎?”

徐公淩開始介紹自己的行頭:“我頭上戴得是白玉青仙冠,身上的純白青仙道袍是仙蠶絲織出來的,腳上的夜明流光靴上鑲著夜明珠,一到夜裏就會發光。”

劉氏驚歎道:“兒啊!買這身衣服得花多少錢啊?”

徐公淩答道:“不貴不貴!一百兩一套!”

劉氏張大了嘴:“一百兩銀子一套,這也太貴了吧!”

徐公淩搖頭苦笑:“娘,我說的一百兩是黃金。”

“啊!”劉氏驚歎起來,“兒啊!不如你把這一套行頭脫下來,娘給你拿去當了。一百兩金子,足夠買套小宅子了。”

徐公淩急忙攔道:“娘!這道服可不能賣,我就這一套。賣了,我穿什麼?”

其實徐公淩哪裏有錢買這套青仙極品行裝,是他和布莊的人說好,十兩銀子一天租的。徐公淩原本想趕著白天回來,也好給父老鄉親看一看。沒想到禦劍飛行,緊趕慢趕,還是夜裏才到。徐公淩想起那句話,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此時他是錦衣夜歸鄉,鄉裏鄉親渾不知。

劉氏隻好作罷:“兒啊!這麼晚才到家!吃粽子了沒有?我讓青絲姑娘給你熱熱。”

徐公淩搖了搖頭:“娘,你先睡吧!我自己來!”

劉氏喊道:“青絲姑娘,你去灶房把肉粽子熱熱,來六個,我兒子最能吃。”

李青絲答應一聲:“我這就去!”

小嵐暗想:“哼!劉大娘這分明是欺負小姐嗎!徐公子都說要自己來了。”

徐公淩望向李青絲,笑道:“還是我自己來吧!以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自己做飯的。劉大娘確實有些懶。”

劉氏喊道:“兒啊!你一路上旅途顛簸,還是讓青絲姑娘去吧!你坐下!”

李青絲也沒有抱怨的意思:“徐郎,我去就好。”

劉氏又喊道:“兒啊!你進屋來,為娘有話跟你說。”

徐公淩進了屋,劉氏把門關上,噓了一聲。

徐公淩便問道:“娘,有什麼話還要背著人說?”

劉氏小聲說道:“兒啊!你什麼時候和青絲姑娘訂了親?怎麼都不和我說一聲?段員外可準備把千金許配給你,你要是入贅段府,可就平步青雲了。”

徐公淩堅決不肯:“娘,段府就是富可敵國,我徐公淩也不稀罕。堂堂淩虛宮劍仙去給人家倒插門,成何體統?也對不起我們徐家的列祖列宗。”

劉氏嗯了一聲:“兒啊!娘知道你的脾氣,自然不願入贅段府,我也沒有答應。”

徐公淩冷笑著:“以前我為他家殺了兩隻妖怪,他不過要給十兩銀子。如今聽說我成了淩虛宮的青仙,便要邀我入贅,不過是覺得奇貨可居。”

劉氏附耳說道:“兒啊!要說這青絲姑娘人也不錯,長得跟天仙一樣,你算是撿到寶了。據說她以前還是冀州大戶人家的小姐,配你綽綽有餘。”

徐公淩歎了口氣:“娘,你不知道。她原來是個長發及腰的姑娘,卻立誓等我,削斷了自己的長發。我說了要用八抬大轎迎娶她,以後蓋一間金屋送給她。”

劉氏嚇了一跳:“一間金屋得花多少錢啊?兒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娶妻生子啊?人家隔壁你何姨都有兩個孫子了,你何姨也就跟我差不多大。不過那兩個孫子長得又黑又醜。娶妻一定要找個美貌賢惠的,溫柔賢惠便能相夫教子。長得好看點,生下來小孩也好看。你何姨那兒媳婦長得跟個黑鬼一樣,我一開始就沒看好。”

徐公淩嗬嗬笑道:“娘啊!你就別鹹吃蘿卜淡操心了。人家兒媳婦長什麼樣?跟你還有什麼關係啊?真是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

劉氏問道:“兒啊!你這次回來幾天啊?”

徐公淩答道:“明日一早,我就得回淩虛宮了。這次我是偷偷摸摸禦劍出來的。如今我的赤兔飛劍日行三萬裏,八個時辰就能到家。”

劉氏撫摸著徐公淩的眼睛:“兒啊!看你眼圈都黑了。想必在淩虛宮受了不少苦。”

徐公淩點了一下頭:“明年正月拜師後,修仙三載,我便回來。”

劉氏自己有些困了:“兒啊!你吃完飯就去歇息吧!你現在是仙人不是凡人了,娘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徐公淩扶著劉氏上塌:“娘,你先睡吧!我給你帶了很多仙家點心,你可以大飽口福了。”

徐公淩坐在堂屋,一連吃了八個大肉粽子,再也吃不下去了。李青絲覺得徐公淩吃飯,永遠是那麼快,就像是風卷殘雲。徐公淩飛快地扯下粽子上的線,三口就吞掉一個粽子。一年了,他終於又吃到了家鄉的大肉粽。他突然覺得就是龍肝鳳髓,也不如家裏的飯菜可口,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狗窩。

李青絲看著徐公淩狼吞虎咽的樣子,問道:“徐郎,好吃嗎?這是我親手包的粽子。”

徐公淩嗯了三聲:“太好吃了!青絲你辛苦了。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李青絲拿出手帕給徐公淩擦嘴:“徐郎,給!”

徐公淩接過手帕擦了擦嘴,正色道:“青絲,你也看見了。我家中並不富裕,隻是溫飽而已。你若反悔,隨時可以回冀州,我決不會糾纏於你。”

李青絲突然哭了:“徐郎,你是不是在淩虛宮有了相好的?如今新人勝舊人了。”

徐公淩果斷搖頭:“不是!我隻是不想耽誤你。明天我會去吉祥寨找如意退親,解鈴還須係鈴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李青絲的心情開始低落起來,她覺得她在徐公淩心中,根本沒有任何地位。

隻聽李青絲念道:“待卿長發及腰,執子之手偕老。八抬大轎可好?羨煞鄰裏老少。憑虛禦劍臨風,不及青絲一笑。入骨相思難銷,夢裏共度良宵。青絲綰情思,金屋藏女嬌。徐郎,你說話還算數嗎?”

徐公淩想起這是他當日所言:“人無信不立,我說話向來算數。寧叫人負我,我亦不負人。我知道家駒學刀法的錢,都是你私下裏出的。謝謝!”

徐公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那種話,李青絲為他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卻沒有為她做過什麼。這一路上,徐公淩思緒淩亂,想了很多。殊不知平素多謀善斷的他,也最容易優柔寡斷,尤其是麵對自己的感情,他也不知道何去何從。

李青絲卻不想聽見這兩個字:“徐郎真要謝我,便早日回來娶我。”

徐公淩望著她的冰山俏臉,情不自禁地親吻上去:“每天晚上,我做夢都在想你。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戰魔峽穀,觀星台。

蕭先生在月下獨酌,連飲了數杯雄黃酒。

喝了雄黃酒,妖魔都遠走。他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每逢端午節家中長輩就用手蘸酒在他麵龐耳鼻手心足心塗沫一番,但一口也不讓他喝。端午時節及節後,氣候炎熱,蠅蟲飛動,毒氣上升,疫病萌發。古人認為人是吃五穀雜糧生百病的,而病從口入,多為邪雜之氣,經口鼻吸入,而雄黃酒能避鬼邪、殺百毒。

蕭先生喝的雄黃酒卻不是普通的雄黃酒,這酒裏至少有十二種劇毒,無比難喝。

誰知遠處走來一個透明的人形,問道:“蕭師弟,如今時隔多年,你怎麼還喝這毒酒?”

蕭先生大笑起來:“我第一次遇見亡妻,就是被她用這酒麻翻了。如今再毒的酒也毒不死我,再利的劍也傷不了我。不死不滅,隻會讓老頭子我帶著痛苦,永無休止地活著。你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

那透明的人形說道:“我聽說你教了三個發配過來的小青仙,還教了他們不傳之秘。你還記得你的守秘誓言嗎?”

蕭先生丟下手中酒杯,喜道:“我如何不記得昔日之誓,一生真傳不過三人。他們三人正好學會了我的三種仙家絕學,我也算是有後繼有人了。”

透明的人形追問道:“蕭師弟,你與他們非親非故,為何要傳授他們上乘仙術?”

蕭先生答道:“仙術無非是留給弟子學的。老頭子我不能讓師父所傳的仙術,爛在我手裏。這幾個孩子仙骨不錯,他日必有所成。”

透明的人形隻冷冷說了一句,便消失不見:“蕭師弟,我不希望這三個小青仙留在世上,你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蕭先生心中暗想:“我愛教誰便教誰,關你鳥事!”

五月初六,卯時。

徐公淩很早就醒了,他悄悄起身,做好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飯。吃完早飯,徐公淩與三人灑淚揮別,帶著金條和玉鎖,飛往吉祥寨。

他離家快一年了,這是他第二次上吉祥寨。其實他很喜歡顏如意,但是他不能對不起李青絲。思來想去,他決定把金條和玉鎖原封不動,還給顏如意。他想起自己說過,沒有顏如意,徐公淩不再是徐公淩。如今他才知道,沒有顏如意,顏如意還是顏如意,徐公淩也還是徐公淩。

徐公淩想起死在他劍下的王善良,覺得也是死有餘辜。腥風血雨的江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赤兔飛劍幾百裏短途是最快的。不一會兒,徐公淩就穿過十裏桃林,到了吉祥寨。

隻見高高掛起的大白燈籠上寫著如意兩字,城寨上站著當值的嘍囉。

徐公淩飛到他麵前:“淩虛宮徐公淩,前來拜窯。”

隻見小嘍囉嚇得肝膽俱裂:“徐公淩,我認得你!你你你!你當年一劍就殺了王善良。不要殺我!”

徐公淩笑道:“我怎麼會殺你呢!煩請跟你們大當家通報一聲,我等你開門。”

徐公淩下了城牆,收起了赤兔飛劍,在寨前等開門。

誰知不到片刻,就有大隊人馬,衝了出來,把徐公淩包圍在中間。

帶隊的正是顏吉祥,他怒氣衝衝地喊道:“徐公淩,你這小雜種還敢來?今日便叫你有去無回。”

徐公淩聽顏吉祥叫他小雜種,當即怒道:“我看在你是如意的爹,今天我不殺你。否則休怪我無情。”

如今的徐公淩,不再是當年的徐公淩。如今的顏吉祥,仍然是當年的顏吉祥。

徐公淩三步金貓步,就把顏吉祥抓在手裏,舉到空中,如同老鷹抓小雞。

徐公淩大喝一聲:“看在如意麵上,且饒你一命!”

顏吉祥被徐公淩拋在地上,雖然沒有受傷,卻受了此奇恥大辱,當即拔刀來砍徐公淩,真劈麵門。

徐公淩也不避讓,一招“逆龍寒風掌”出手,一成掌風便把顏吉祥打飛十丈遠。顏吉祥踉踉蹌蹌站定不住,摔得四腳朝天。

徐公淩也有些煩了:“不想死就別過來了!不要逼我!”

身法快如鬼魅的顏喜鵲,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站到了顏吉祥附近。

顏喜鵲掄圓了膀子,扇了顏吉祥六個大嘴巴:“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丟人敗氣的東西,你怎麼不去死啊?老子把天王拳傳給你,真他娘是瞎了眼。你個沒用的東西,連狗都不如,連個少年郎都打不過,你怎麼不去死啊?”

顏吉祥被罵得狗血噴頭,恨不得撞牆自殺:“爹,如今孩兒遠遠不是他對手了。聽說他已經成了淩虛宮的劍仙,今日一試,當真厲害。”

顏喜鵲興奮道:“如此說來,我倒要回回他!”

徐公淩根本無心打架:“顏老前輩,我這次登門,不是來挑戰你們的。我隻是過來送還東西。”

顏喜鵲也發現了徐公淩的變化:“好一個淩虛宮的美劍仙!真是一朝得道,雞犬升天。老子我也沒想到你會有今天!顏吉祥雖然功夫不濟,到底是我門下傳人,老子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欺負,不聞不問。陪我過過手吧?”

徐公淩還是搖頭:“我是半個仙人,你們是凡人。騾子和麒麟有必要相提並論嗎?”

顏喜鵲怒道:“好小子。不到一年,就如此猖狂。打不打,可由不得你!”

顏喜鵲貫足真氣,使出了天王拳的殺招“戰龍鬥地”,隻見一道金龍真氣衝向徐公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