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端午還家
張翔龍隱約感覺有些不妙,這幾日伯長和高統走得很近,兩人經常形影不離,同逛青樓。高統前前後後又花了七八十兩銀子,如今和伯長親得跟自家兄弟一樣,還有什麼話不好說。
張翔龍早有心理準備:“高統,你說吧!最多我再回去刷鍋洗碗。”
高統不住擺手:“沒有沒有!伯長準備讓我接替你看守糧倉,上麵要調你去前鋒營。明天我就來和你交接賬簿。”
張翔龍一聽是前鋒營,喜道:“真的嗎?我做夢都想去前鋒營!”
高統也笑道:“我還能騙你不成,日後你飛黃騰達,別忘提攜小弟啊!”
張翔龍答應一聲:“一定一定!萬裏龍城觀雲湧,好借勁風上青天。今後我要更努力才行!”
高統打個哈欠:“太困了,小弟先告辭了。翔龍哥,慢用!”
張翔龍咬著雞腿:“恕不遠送了!”
看著高統漸漸走遠,張翔龍咬碎雞骨頭,咽了下去,長籲短歎:“隻怕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嗖嗖”隻聽糧倉那邊有點動靜,張翔龍急忙抄起鋼鞭往回趕。
張翔龍暗想:“我當值最後一晚了,可別出什麼亂子。”
看守糧倉最重要的就是防火防盜防內鬼。采購糧食的將領基本都是將軍們的心腹手下,別看軍餉不高,但其中門道很多,油水相當充足。三年司務長,十萬雪花銀。隻要坐上了司務長的寶座,自然會有大把大把的銀子進私囊。
張翔龍原本想著幹個幾年,慢慢熬成司務長。現在想想是不行了,他被調入了前鋒營,自然有更多的機會升遷。看守糧倉的甲兵,可沒什麼油水。有功未必會賞,有錯必然重罰。在狂刀門裏你把事務完成得再好,都是應該的。一旦出了一點小差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張翔龍疾奔起來,似乎看到了一個黑影。許久沒有與人交手了,他手中的鋼鞭同樣躍躍欲試,似乎正催著他向前。
張翔龍運起徐公淩所傳的金貓步,躥蹦起來,頃刻間就到了糧倉附近。瞭望台上的哨兵已然打起了瞌睡,就連張翔龍過來,他們都沒發現。張翔龍看得真切,一個黑衣人躲在拐角,正用毛筆繪製著糧倉的簡圖,分明是過來踩點的。
“你是什麼人?千萬別打我們狂刀門糧倉的主意。”張翔龍幾步金貓步上前,便把冷冷的鋼鞭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誰知黑衣人說道:“這不是你們狂刀門的糧倉,這是天下窮苦百姓的糧倉。”
張翔龍隻覺這聲音非常熟悉:“哪裏來的點子?是誰派你來踩點的?”
“想知道我是誰?就跟我過幾招再說!”黑衣人突然發難,一掌拍向張翔龍。
張翔龍攜鞭擺肘掃開這掌,隻見黑衣人掌中出現一把匕首,直刺其喉。張翔龍見這招來勢洶洶,一招倒手鞭,架住了匕首。
“當”的一聲,匕首飛入了草叢之中,黑衣人握住手腕,暗暗吃痛。
張翔龍擺出“閉門勢”,微微笑道:“別打了,你不是我對手。我也不想傷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不為例,你可以走了!”
“是不是你對手,打過才知道。看劍!”隻見黑衣人掏出了一把細長的亮銀劍,向張翔龍發動快攻。
張翔龍鋼鞭出手,暗想:“你的劍再快還能快過我大哥徐公淩的劍嗎?我便接你幾招!”
神出鬼沒的亮銀劍,一劍一劍地往張翔龍身上刺著。張翔龍站在原地,不挪半步,便一一化解了劍招。馬家駒出招可比這黑衣人狠多了,這來劍速度很快,不過力度一般,張翔龍輕而易舉便可化解。
“棄劍吧!不然我要出手了。”張翔龍足足和黑衣人對拆了五十招,已對其劍路了如指掌。
張翔龍見黑衣人不肯停手,隻好揮動雙鞭,使了一招“彗星襲月”,此鞭迅猛無比,正中前胸。
“噗”的一聲,黑衣人倒在地上,嘴角沁出血花。
張翔龍把鋼鞭架在他的脖子上,揭開了他的麵罩。
“啊!”張翔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麵罩下的這張俏臉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東郭小紅。她大大的眼睛滿是惶恐,瞬間融化了張翔龍的心。
張翔龍扔掉鋼鞭,扶起了她:“小紅,你沒事吧?怎麼是你?我把你弄傷了嗎?我說真心話,我真不想弄傷你。”
東郭小紅幹咳一聲:“張公子,我沒事。隻是胸口有些疼痛。”
張翔龍喜道:“那我給你揉揉吧!我不介意!”
東郭小紅急忙縮身:“張公子不可如此!你若輕賤於我,我就咬舌自盡。”
張翔龍眨巴眨巴眼:“小紅,說什麼傻話。我張翔龍不是那種人。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是我絕對不會逼你。”
東郭小紅看著張翔龍的一雙小手,問道:“你功夫這麼好,怎麼會分在火頭營裏看糧倉呢?”
張翔龍長歎一聲:“一言難盡了!我原以為憑借三年苦功,隻要進了狂刀門,就能混個伯長。沒想到隻能做個甲兵,還是個火頭甲兵。整日刷鍋洗碗,說穿了就是狂刀門裏的下人。”
東郭小紅柔聲道:“張公子你功夫這麼好,真是可惜了。真是四大金剛掃地,大材小用。”
張翔龍苦笑一聲:“這裏不看人才,隻看錢財。縱有千斤神力,不如百兩紋銀。我真後悔來了這裏,當時就應該和大哥、老張,一起去淩虛宮。也不用受這許多鳥氣!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東郭小紅伸出雙手:“張公子,我被你擒下了。你捉我去見你們的將軍吧!”
張翔龍隻是搖頭:“小紅,你走吧!我就當你沒來過!我一到晚上就會夢遊!這隻是一場夢!”
東郭小紅低聲說道:“張公子,你記不記得前幾日押來了幾車糧草。”
張翔龍點了點頭:“記得,說是司務長新買的,價格也很公道。”
東郭小紅厲聲道:“張公子,那根本不是他買的,而是他派兵強搶的。”
張翔龍大驚道:“有這種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們這麼做,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狂刀門號稱四中,到底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勾當?”
東郭小紅連連點頭:“張公子,他們強搶了一千石糧食,現在劉灣村餓殍遍野,慘不忍睹,已經餓死百餘人了。”
“是誰在說話?什麼人?”
張翔龍噓了一聲:“小紅,是巡邏的兵卒來了,你快走吧!過幾天,我就調去前鋒營了。你們可以做些替天行道的事。我給你引開他們!”
張翔龍走到營寨門口:“兄弟們!是我在自言自語!”
領頭的什長笑道:“張翔龍,你是被李伯長給嚇傻了吧?莫名其妙!大半夜的,就別出來轉悠了。”
張翔龍笑道:“什長所言極是。我剛剛買了燒雞、牛肉和一壺美酒,要不要一起吃點?”
什長舔了舔嘴唇:“我說怎麼聞到你小子身上有一股燒雞味呢!還有一股女人味!你小子剛從窯子回來?肉在哪裏?”
張翔龍指著方向:“什長,就在那邊。我帶你們去!”
什長點了點頭:“老子是該吃點宵夜了。”
張翔龍暗想:“幸虧高統買了酒肉,不然可就危險了。”
東郭小紅看著巡邏的兵卒漸漸走遠,舒了一口氣,心想:“看不出來!張公子其實還是很聰明的。我也不知道他功夫這麼好,真是真人不露相。”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荊吳相接水為鄉,君去春江正淼茫。
日暮征帆何處泊,天涯一望斷人腸。
徐公淩半夜就醒了,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他從五月初一到現在,一直躺在床上養傷。他反反複複看著家鄉寄來的書信,思鄉情切。
劉氏信中說,家裏一切安好,提親的媒婆都快把門檻踏破了。讓他安心在淩虛宮修仙,光宗耀祖。掙到錢不要亂花,存下來留著買地蓋房子。就連段員外都要把女兒許配給他,招他入贅段府。不過要是他有本事,可以帶個仙女回來,那是最好了。
徐公淩想到入贅兩個字,就覺得有氣:“別人把你段府當個寶,我徐公淩還偏偏不稀罕。我娘應該還沒有答應,就是答應了,我也不可能去你段府入贅。”
高先生也回信了,誇他們三個給高家私塾長臉,淩州城幾百年來,也沒出過考進淩虛宮的仙才。高先生還說他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高小冰,此生無憾了。
汪漸痕也給徐公淩回了一封信,說他今年考化龍書院失利,打算明年再考。汪漸痕說他和徐公淩可是一見如故的知己,如今遠隔千山萬水,不知何日才能相逢?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
徐公淩突然醒悟過來,暗叫不好:“青絲怎麼沒有給我回信?她一定是去我家了。現在曹道敏已經死了,她一定還不知道。”
徐公淩猛然起身,望向正在畫畫的張無音:“無音,今天是端午節吧?”
張無音點了點頭:“五月初五,如果不是端午節,難道還是重陽節嗎?”
徐公淩計算著時日:“當時我寫信給青絲,讓她回淩州保護我們的家人。現在她應該到淩州了吧?”
張無音也計算著時日:“一萬八千裏。每天三百裏,六十天也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現在應該到淩州了。”
徐公淩小聲道:“無音,我得回家一趟!已經在外漂泊一年了,我太想家了。”
張無音微微搖頭:“公淩,恐怕不行啊!淩虛宮嚴禁門下劍仙私自下山。”
徐公淩哼了一聲:“我們不過是發配到戰魔峽穀的青仙,多一個也不多,少一個也不少。管天管地,還得管得了我回家嗎?”
張無音愣了神:“公淩,要不然你問問蕭先生。如果他說可以下山,我也想回家看看。以前項羽說過一句話,怎麼說的?”
徐公淩答道:“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有錢了不回家看看,誰能知道你有錢。”
張無音笑道:“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娘說我們家現在的賓客是絡繹不絕、車水馬龍、人山人海、門庭若市……不少親朋好友,都上門送禮,巴結我們家。我也想回家看看,雖然我是倒數第一,但是我畢竟是淩虛宮的正式青仙啊!”
徐公淩不住搖頭:“蕭先生不會讓我們下山的。我隻能偷偷下山,到家吃頓飯,夜裏再回來。反正我的赤兔飛劍日行三萬裏,半天多我就能到家。我這就收拾些點心帶回去,要是先生問我,你就說我去上茅廁了。”
張無音笑道:“別介公淩,你見過誰上茅廁要上一天啊!這是上茅廁,還是掉茅廁啊?我就說你還在屋裏養傷吧!”
徐公淩點了點頭:“行!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要回家!”
徐公淩突然望見家駒不見了,便問:“家駒人呢?”
張無音歎了口氣:“據說他好像得了水中月的回信,現在每天樂嗬嗬地去劈柴,連劈半個月,才夠一份信錢。水中月喜不喜歡他,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當時他看見水中月,鼻血都淌下來了。”
徐公淩歎道:“沒想到家駒如今這麼癡心。”
張無音停下筆:“我真的都想勸勸他,早點脫離苦海。水中月人家是玄女廟的首座弟子,而我們隻是三個窮光蛋。當然你比我們倆有錢。水中月人家要找的也是世家公子,家駒這幾天喜不自勝,估計馬上就要得相思病了。”
“無音,我走了。”徐公淩收拾好了一大袋子點心仙食,便出門去了。
張無音答應一聲,笑道:“公淩,早去早回。你不在,我會害怕的。”
徐公淩禦使赤兔飛劍,帶上九州大地圖,直奔淩州城。
禦劍飛行時可以開啟防風罩,阻擋周圍的風,防止寒氣入體。徐公淩開啟了防風罩,全速前進,他此時歸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葉落終歸根,風吹斷腸心。難耐花落魂,少年當自歸。
徐公淩每禦劍飛行一段路,心中的孤獨感就會少一分,因為他知道他離家越來越近了,此時他的眼中,隻剩下回家的路……
淩州城,徐公淩家中。
就在前段時間,李青絲和小嵐終於趕到了淩州城。她們二人到了淩州城才發現這裏雖然比不上冀州繁華,但有山有水,水產豐富,也稱得上是綠草蒼蒼,在水一方。
一開始李青絲說她和徐公淩有婚約,劉氏並不相信。後來李青絲把小白抱了出來,拿出徐公淩的書信,還告訴劉氏,徐公淩的肩胛骨上有兩顆小痣,劉氏這才相信。
李青絲一邊學包粽子,一邊念著詩:“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小嵐見劉氏還在打呼,小聲道:“小姐,這劉大娘最近可是越來越懶了。每天早上飯要端到床邊,晚上洗腳水要端到床邊。蘿卜絲粗了不吃,肉切得不方正不吃。除了上茅廁,她是一動都不動啊!”
李青絲也小聲道:“徐郎跟我說過,起初我還不信。這回我信了!他說他娘能一天窩在被窩裏不起來,在床上幹瞪眼。”
小嵐輕聲道:“劉大娘從午時吃過後,足足睡了三個時辰還沒醒。醒來吃過晚飯,還能接著睡,我也是服了。小姐,你若是嫁到他們家來,這婆婆可不好伺候!”
李青絲並不在意:“還好吧!劉姨除了懶,其他都還好。”
小嵐想起遠在淩虛宮的徐公淩:“小姐,徐公子現在已經是淩虛宮的仙人了。會不會一去不複返啊?”
李青絲微微搖頭:“徐郎說他三年後學成仙法,就會還鄉。淩虛宮沒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小白聽見兩人談起徐公淩,也嗷嗷叫了兩聲。以前徐公淩在的時候,牛肉都是管夠,李青絲每天就喂它三兩,所以小白心裏還是更喜歡徐公淩。
小嵐問道:“小姐,徐公子說有仇家要來上門尋仇,怎麼到現在都沒動靜啊?”
李青絲包好了一個肉粽:“我也不知道。劉姨說徐郎最喜歡吃肉粽了,還有就是酒釀小丸子。以後我要學會做給他吃,他一定會歡喜的。”
小嵐嗯了一聲:“吃飯防噎,走路防跌。若是無事,豈不更好嗎?”
李青絲問道:“小嵐,我讓你打聽吉祥寨的事。你打聽了沒有?我想早點把金條和玉鎖退還顏姑娘,不要耽誤了人家。還有就是徐郎的老師高先生,說想請我過去替他教書呢!”
小嵐喜道:“好啊!小姐,你去私塾教書,也可以少做點家務了。”
李青絲幻想將來的日子:“小嵐,等徐郎回來。我去買一個宅院好不好?再把冀州的老房子賣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小嵐嗬嗬笑道:“小姐,你明明要嫁的是一個淩虛宮的青仙榜眼,徐公淩日後可是一個仙人呢!說不定你們日後會住在仙山上,不食人間煙火。神仙眷侶,羨煞旁人。”
亥時初刻。
劉氏吃完了六個粽子,已經睡覺了。
“小姐,外麵好像有人在敲門!”小嵐隻聽見屋外有人輕聲敲門。
“這麼晚了,難道是尋仇的?待我拿劍!你開門!”李青絲吹熄了燈,抄起了長劍。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了,李青絲目視小嵐開門,準備隨時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