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犬養怡靜的提問,佳子陷入了沉思,在這個世界上大概所有人都相信存在一套通行的能夠達成共識的行為邏輯,大概所有人都相信自己說的那一套東西就是通行的能夠達成共識的邏輯,實際上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如果僅僅是這樣,世界也會和平,可人們會習慣性的這樣做,人們很喜歡居高臨下的去教訓別人,剝奪別人自由選擇的權力,你總是想用你的那一套行為邏輯來替代他原有的東西。如果你擅長催眠,用一套華麗的說辭讓別人自動繳械,你真的很厲害,也許你應該嚐試去應聘公職,如果你生活在西方文明國家的話。
也許你需要一個漂亮的舞台,你立在上頭麵對成千上麵的人,你的一番動人的說辭讓大家為你癡迷,你所描繪的藍圖深深的吸引著大家的注意力。好吧!如果是這樣,會有財團主動聯係你,他們會出錢資助你去角逐大位,也許你會成為州長、大頭目什麼的。佳子原本對於愛情就是一張白紙,好吧!女孩子大概在很小的時候就幻想自己是公主了,想象自己是這個地球上最漂亮的公主,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在成千上萬雙的目光當中有一雙清澈迷人,這就是王子的目光。也許你會相信,有一位優秀的男士他跟你是上天注定的一對。你也會相信當你們會經曆美麗的邂逅,你們慢慢相愛,坦白說,第一次見到對方就決定要嫁給對方,這的確是一件特別有激情的事,但也有非常大的風險。
因為在一瞬間你不可能完整的看清一個人,坦白講,給你一年時間甚至十年也做不到,所以婚姻注定就是一種冒險,如果能夠根與自己臭味相投的人在一起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這其實很不容易。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在上小學的時候,在上中學的時候,在每個階段他都有非常心儀的異性。但也就是心裏想想而已,並沒有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實際上也沒有什麼想法,每天見到他就很高興,見不到也無所謂。
這大概不算是愛情吧!助教先生把她引入了一個神秘的世界,雖然顏色單一、平淡無奇,卻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島津小牧將她領入了一個色彩更為斑斕的世界,那裏的男男女女可以吸煙,可以酗酒,震耳欲聾的音樂,跟隨著鼓點不停的扭動身體。這種感覺很酷,覺得這樣就可以擺脫生活中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不過這樣的日子過的久了你也會厭倦的,因為這樣下去你會發現你的感官越來越遲鈍,沒有猛烈的刺激,你感覺自給似乎與世隔絕了。島津小牧在這個領域是個另類,他並沒有在這種頹廢的氣氛中沉淪,他每天都在激勵自己,他夢想一天成了全日本有影響力的人,為此他愛上了犬養怡靜和佳子內親王。當你生活在以他為中心的世界裏,你會覺得他這麼做是合理的。當你從他的世界走出之後,你就會明白,你有你自己的人生,為什麼給他做梯子?佳子的腦子很亂,犬養怡靜說:“我知道島津小牧的許多故事,如果你有興趣了解的可以找我聊聊。”她給了佳子一張名片,說:“上麵有我的地址。”
犬養怡靜走了,佳子的魂兒也好像跟著她走了。麻生道子閱讀了周雪逸筠提供的所有資料,之後她找人扮演佳子,然後就兩個人之間的談話進行了多次排練,認為沒有說沒問題了,她才主動去拜訪佳子。她精心設計自己的裝束,披著頭發,顯示狀態比較放鬆,一點點淡妝,暗示要活躍氣氛,服裝的顏色不能灰暗,這會導致佳子態度消極。也不能過於絢麗,因為絢麗會對她形成刺激。什麼事中和的顏色呢?她穿著一件藍色的風衣去看佳子,脖子上是一條淺藍色的圍巾,腳上一雙黑色的長筒靴。她的到訪對於佳子來說完全是一場意外,佳子感到很吃驚。
麻生道子說:“嗨!最近過的好嗎?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佳子顯得很憔悴,沒有化妝,甚至沒有洗臉,她覺得自己被打敗了,說:“還行吧!”她並不想敵人一頭,麻生道子吐一口氣說:“我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我把你看作是我的朋友,在秋筱宮的時候,你對我非常照顧,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有起了你,你不會怪我吧!”佳子說:“不會。”麻生道子說:“我有一個非常心酸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下去。”佳子本來沒什麼興趣,可人家就是為將這個故事來的,既然如此,你堵人家的嘴是不合適的,於是攤開雙手說:“那麼你請說吧!”
麻生道子取出一打紙巾擦了擦眼淚說:“就在上個月,我遇到了我初中時迷戀過的一位男士,他現在是早稻田大學的一位講師,薪水不高,但也十分體麵。我們聊得非常愉快,一起回憶了過去的時光,我告訴他我當年其實很喜歡他,他說當年他也喜歡我,就是這麼有趣。我們看著夕陽、喝著咖啡、聊著往事,這種別後重逢話當年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好了。當時我不自覺地就把自己的腦袋放在了他的肩上,也許我們就是上天注定的一對兒吧!我當時真的是這麼想的,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佳子攤開雙手說:“如果這樣你也開心,他也開心,這就不算傻。”
麻生道子說:“可這樣的東西注定是短暫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都有一個感性的階段,帶著神秘感與對方交往,就是一次冒險,雙方不斷的釋放善意。可總有一天,你會從對方的身上發現你不喜歡的東西,這也許有點殘酷,但是你必須要麵對的。有時候人需要寬容,有時候應該堅持原則。天哪!鬼知道應該怎麼做?”佳子說:“你和你的男友分手了?”這個時候麻生道子瞪圓了眼睛說:“你說什麼?他才不是我的男友,我的男友另有其人。”
佳子被嚇了一跳,說:“什麼?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你的男朋友是誰?”麻生道子笑著說:“我給你一個機會,你猜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說的是我的男朋友。”佳子說:“我不知道。”麻生道子說:“你猜一下,猜錯了也沒關係。”佳子笑著說:“他很有錢。”麻生道子點點頭說:“猜對了,還有呢?”佳子說:“他一定很酷。”麻生道子說:“你又猜對了?還有呢?”佳子說:“他也許很壞,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有安全感,安全感是一回事,其實很危險。”
麻生道子激動的站起來,拍著手掌說:“天哪!你猜的太準了。我現在的男友就是這樣一個人,我非常愛他。”佳子沉默了,麻生道子忽然垂下腦袋低聲說:“可是最近發生了一件讓我崩潰的事,他直接告訴我,他愛的並不是我,我問他是不是另有其人,他也否認了。他說在他的世界裏沒有愛情這個詞,他隻愛他自己,他一生要做的事就是最大限度的獲得社會的認可。”佳子說:“這也沒什麼不對。”麻生道子說:“我愛他,他卻不愛我,這公平嗎?”佳子說:“如果你真的愛他,就忘記公平這回事了。”麻生道子說:“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你愛一個人,難道不在乎他愛不愛你嗎?”佳子說:“不在乎。”麻生道子流著眼淚說:“你真是我的知己,下回再聊。”
起身告辭,佳子來不及送,她就走了。回來見諜報組織的工作人員,她說:“我差點被她說服了,這活不好幹。”組員甲說:“佳子內親王大人這樣愛一個混跡歌舞伎町的男人,這事傳出去鬼都不信,可它還是發生了。”住院乙說:“助教先生沒有希望了嗎?我們是不是可以提供一些幫助。”麻生道子說:“能夠破鏡重圓固然好,萬一辦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鏡子已經破了嘛。”
紀子即將出訪英國,這個消息在英國的大街小巷不脛而走,對於許多非利益相關方,大家都對這件事持積極態度。隻有真子內親王一個人愁眉苦臉,把這當成了一場災難,她不耐煩的在一個角落裏吸煙,黑田正男看到這一幕被驚呆了,說:“真子內親王大人,你的母親即將到來,為什麼你不高興還愁眉苦臉的呢?”真子內親王說:“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請你離我遠一點。”黑田正男真的站的遠了一點,說:“無論如何你總要麵對,該來的總要來。”真子內親王說:“你能離我再遠一點嗎?最好在我的視線之外。”黑田正男站在她身後說:“能不能把你的顧慮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真子內親王哭喪著臉說:“我的媽媽患上了很嚴重的精神疾病,這意味著秋筱宮永遠失去了溫暖,天哪!我真希望早點結婚。”黑田正男說:“真子內親王大人,你不要這樣灰心,不管遇到什麼樣的風浪,我都跟你一起趟過去。”真子非常的感動,兩個人抱在了一起,月光撒在屋簷上,冷風襲來,黑田正男說:“我送你回去吧!你要假裝很開心的見你的媽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幫你處理一切,我保證你的媽媽離開之後,你還是現在的你,一切都不會變。”
飛機飛上了天空,機艙裏氣氛很緊張,周雪逸筠第一次執行這樣的特殊任務,她心裏非常緊張,生怕出了什麼差錯,一旦有問題,她就會背上巨大的黑鍋。紀子因為服用了藥物,她睡了過去,周雪逸筠坐在那裏一個人玩兒牌。過了很久,總算是到了目的地,艙門打開之後,走下旋梯,前來迎接的是英國白金漢宮一位負責接待外賓的官員,握手之後,他們被一輛加長版的豪華汽車運送到了白金漢宮,他們參加了英國女王為他們舉辦的晚宴,英國王室全員出席,紀子表現的很平靜,晚宴結束之後,女王接見了周雪逸筠,她說:“看來紀子大人的情況很嚴重,是這樣吧!”周雪逸筠點點頭說:“紀子大人不是一個能夠自覺控製情緒的人,這樣的人不會有快樂。”
女王點點頭說:“如果在醫療方麵需要什麼幫助的話我們可以提供。”周雪逸筠說:“一個人同時接受許多醫生的治療,其實這不是個聰明的主意。”女王點點頭說:“祝你好運。”周雪逸筠回到紀子的臥室,她目光呆滯忽然哭了起來,說:“有人在打聞仁,你快去看看吧!”周雪逸筠說:“你放心,我已經叫人把他們都打跑了。”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明日,英國官府通知真子內親王去白金漢宮見紀子大人,真子說:“我要帶我的男朋友去,可以嗎?”
對方不知道該怎麼回複?誰來批準這個事呢?是英國官府?是紀子大人?還是由醫生來決定?這件事被移送給周雪逸筠裁決,她笑著說:“讓他們一起來吧!反正紀子大人已經神誌不清。”見麵的時候是個下午,真子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禮帽,身上穿著一條黑色連衣裙,腳上穿著高跟鞋。黑田正男打著黑色領帶,外麵罩著黑色的西服,一雙烏黑發亮的皮鞋格外打眼。真子挽著黑田正男的胳膊走進白金漢宮,這樣的畫麵被拍攝下來等在了報紙上,很快這件事就震驚了日本皇室。天皇抱怨說:“一個都應付不來,又出一個,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破船又遇打頭風。”
聞仁說:“父親放心,真子一向乖巧,成績一直非常好,她做事應該比佳子靠譜兒。”宣仁說:“這話說的對,有時候這個外表這的不能說明問題。”天皇說:“你怎麼看待真子的戀愛問題。”聞仁說:“順其自然,我們還是應該集中精力先把佳子的問題解決了,再考慮解決紀子的問題。”宣仁說:“也許應該找個風水師看看,看秋筱宮哪裏出了問題,怎麼盡出這種事?”
聞仁冷笑著說:“風水學完全是胡扯,我從來就不信那個。”宣仁本來就是像借機調侃一下,沒想到對方這樣反應,於是說:“不懂不要亂講,風水是一門科學。”聞仁說:“那麼我倒要請教了,風水學到底算是文科?還是理科?還是工科?”宣仁說:“風水學不屬於其中的任何一科,但是學習其中的任何一課,如果你能夠具備一定程度的風水學知識,你會受益。”
聞仁說:“既然不屬於任何一科說它是科學就不對了。這就好比有一種雞,不是野雞,不是家雞,那麼它到底是一隻什麼雞?”宣仁說:“這樣狡辯下去是沒什麼意思的,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某個鎮新修了衙門,一連幾任鎮長都死於車禍。他們先後八次改建大門,最後一次才算是終結了這個噩夢。”聞仁聽了一臉不以為然,說:“這是風水師講的故事吧!”
宣仁果然是從風水師那裏聽來的,天皇說:“對於這些從古代一直流傳下來的東西,我們還是要心存敬畏,除非你有強有力的證據證明它是胡說八道,否則你要去觸犯它。你想想看,一樣東西流傳上千年,如果真的是胡說八道,怎麼過這麼久都沒有戳穿?”聞仁仍舊不肯認輸,說:“現在大概很少有人還相信世上有不死仙藥,隻要我們把時間往回調二百年,那個時候還有人相信世上有不死仙藥,許多身份高貴的人服用丹砂水印,自以為這樣可以長生不老。其實追求長生不老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情,這也是不可能如願的。”
天皇說:“說的很對,我年輕的時候很喜歡談論生死,因為年輕,距離死還早著呢?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可以輕言生死。現在老了,我都不怎麼敢睡,我害怕睡過去再也醒不來。我也不怎麼敢談論生死了,就像大齡未婚的人不願意別人過問他的婚事,我也不喜歡有人在我麵前談論生死。”宣仁立刻說:“我是這樣看這個問題的,我們要相信科學可以創造奇跡,或許有一天人類真的發明了不死之藥,服用這個東西之後,人真的可以長生不死,那該有多好啊!”
天皇聽了笑著說:“算了,我要是這樣你不恨死我呀!你怎麼當天皇?”聞仁說:“父親,我是這麼看待這個問題的。人的生命是一個過程,就像一年四季作物生滅。人也是一樣,經曆過數十個四季,之後告別人世。人的狀態是動態的,不斷向前推薦的。從一個嬰兒變成兒童,兒童變成少年,少年變成青年,之後中年,之後老年,歲月會把人體內的養分慢慢吸幹,之後人靜靜的躺在大自然中間,變成作物的養料。人生就是這樣,長江後浪推前浪,後浪滾滾而來,前浪怎麼可能靜止不動呢?”
天皇說:“你到底想說什麼?”聞仁說:“人隻要順應自然之道,享盡天年就可以了。凡事適可而止,不要追求過度的東西,運動要適度,保持內心的平靜。與其說什麼不死之藥,還不如竭盡孝道,這要實在的多。坦然麵對生死,才能享有平靜的晚年,就算是在怕死,死神還是越來越近,這是不可避免的。怕死常常是殺死自己的利器,這是許多人不知道的。”天皇點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宣仁說:“我們還是應該把經曆暫時集中在解決佳子的問題上來。”
聞仁又開始愁眉苦臉,天皇說:“現就這樣吧!但願麻生道子能夠不辱使命。”麻生道子在跟諜報組織的人討論的時候說:“人在進入別人世界之後,就會忘記自己,忘記自己是佳子出問題的根源。隻要我們幫助她找回自我,就可以大功告成。問題在於我們怎麼完成這件事,我是不是在下一次見麵的時候跟她談一談理想,聊一聊人生?這也許是個好主意,年輕人就愛幹這個。”她仍舊披著頭發,身上卻換成了職業套裝,見麵之後佳子顯得有些驚訝,麻生道子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穿的太正式,會讓對方起疑心,於是假裝和她隻是舉行短暫會晤,卻要求要喝酒,三杯五杯下肚,兩個人都有了醉意,這個時候她開始切入正題,說:“佳子內親王大人,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你小的時候有想象過自己將來做什麼嗎?”
佳子一聽這個,不禁一股酸楚湧上心頭,說:“你問這個做什麼?”麻生道子說:“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最想成為飛行員,可我沒有為成為飛行員做任何準備,直到徹底失去成為飛行員的可能。”佳子說:“你現在也不錯嘛,現在有心理疾病的人越來越多,你應該能賺不少錢。”麻生道子說:“你是不會懂得,因為沒有做過類似的夢,沒有那種夢碎之後的失落感。我現在心理醫生,我就是為了賺錢,我想改變我的社會地位,我想贏得世人的尊重。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寧願做飛行員,那樣我會更快樂,但是上天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太窮了。”佳子的確理解不了一個人夢碎是一種什麼感覺,她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將來要做什麼,我生來就是公主,從小就被萬眾所矚目,我什麼都有,因此我不知道自己還需要什麼。”
麻生道子說:“你知道嗎?許多掌握資源的人是更多利益相關人士圍獵的對象,他們想方設法來搜集你的資料,了解你的愛好,你喜歡什麼,他們也喜歡什麼,然後你們就有了共同的愛好,有共同愛好的人就容易成為朋友。成了朋友你就沒辦法拒絕他提出的那些要求,有了一次就有二次三次許多次,從此以後你就深陷在友情的泥潭裏,再也出不來了。凡是把你困住的友情、愛情都是不自然的、不真實的。愛情和友情固然需要你有所犧牲,但這也是你作為個體的犧牲,而不是把自己抹殺掉來成全一個根本就不愛你的人,愛情對於一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它不應該被別人用來牟利,你說呢?如果我發現自己有人拿我的愛作為牟利的工具,我絕對會跟這個人一刀兩斷。”佳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好像要解體了似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