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風雨夜燈火迷人眼\/無月天風高春日殘

幸虧杯子比較小,而井上純美的頭發又非常的茂密,所以在熱騰騰的咖啡落在她腦袋上的時候,竟然眉頭燙傷頭皮,從而導致脫發。井上純美一臉茫然,咖啡店的一位女店員立刻從後麵把犬養怡靜抱住了,大聲說:“快報警。”犬養怡靜用盡全力想把對方甩開,可對方的雙手就像是兩把鐵鉗子一樣牢牢地鎖住她的腰,以至於她連呼吸都非常的困難。犬養怡靜在對方的手臂上又扭又掐,對方仍舊忍著不肯放手。井上純美終於反應過來,說:“你鬆手把,她跑不了。”

對方沒有理井上純美的話,仍舊不肯鬆手,直到警察來到店裏。來人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警員,穿著一身黑色的警服,腰裏別著一把槍,他的腦袋很大,一張方臉,額頭很寬,眉骨很高,鼻梁很直,眼窩深陷,嘴唇很厚,顴骨突出,通常尖嘴猴腮之輩,往往喉結非常大。這位仁兄你幾乎看不到他的喉結,身體非常的結實,不需要靠上去,隻要站在他的身邊就會很有安全感。女店員來到男警員的麵前,指著犬養怡靜說:“這位女士把一杯熱咖啡倒在她的頭上。”

這個時候女店員的手指的指向落在井上純美身上,男警員看著井上純美,她似乎沒什麼大礙,再看犬養怡靜一臉不在乎,於是笑著對犬養怡靜說:“有勞你去一趟警局。”犬養怡靜以為井上純美已經被腦袋上的咖啡汁給擦掉了,這就意味著現場已經遭到破壞,證據已經被銷毀。自己似乎不大可能受到法律追究,沒想到男警員竟然還要帶她去警局,當時立刻就慌了,臉色慘白、語無倫次、兩腿打顫,女店員說:“她在我們店裏公然行凶,這就是蔑視我們店,這種行為我們一定會走司法途徑,以期能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

犬養怡靜突然一頭栽倒在地上,牙關緊咬、四肢繃直,男警員立刻打了急救電話,救護人員到了,犬養怡靜在經常的看護之下離開了咖啡店。女店員叫來咖啡店所有的員工向井上純美表示歉意,對方點點頭心中很過意不去,說:“我跟這個犬養怡靜有些過節,今日的事是我給你們添了麻煩。”女店員說:“進了我們店,我們就會為你負責,你在我們這裏喝咖啡,我們要保證你的生命安全不受除不可抗力之外的一切妨害。”井上純美不想再多說什麼,隻是淡淡的說:“感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現在我隻想一個人安靜的喝一杯咖啡。”

女店員帶著人離開了,她端著咖啡裝滿咖啡的杯子,心中起了波瀾。當你遇到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你需要從兩方麵著手應對,一是把這件事對你造成的傷害壓到最小,二是防止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這二者其實是衝突的,你想把一件事對你的傷害減到最低,在處理善後事宜的同時你要盡快的把傷痛忘掉。可一旦你把這件事忘記了,正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疼,很快類似的事情就在你的身上重演。反過來要想類似的事情不再重演,你就必須不斷強化對這件事的記憶,這樣當危險向你靠近的時候,你才會有所警覺,在險情還沒有發生之前你就會體現做一些防禦性的動作。可這樣一來,你就整天生活在這件事的陰影當中,很難走出去。

她有一種被撕裂般的痛感,心情很不好,咖啡的味道是很好的,從口腔進入,非常的細膩,裏麵應該加了牛奶,她的雙眸凝視著空空的杯子,咖啡的味道和茶不一樣。咖啡是要把植物的果實磨成粉,然後用水燒開喝,茶是把植物的葉子泡在開水裏喝。咖啡和茶的味道都是苦的,但是咖啡的苦味要強烈的多。以至於你不可能在不加冰糖的情況下喝咖啡,如果再加一點牛奶,咖啡的香味才會被才會被更多的勾出來。洋人用喝咖啡的思路來喝茶,這其實是很有意思的,你把茶葉泡在水裏,然後加上冰糖,再把牛奶加進去,茶得香味其實所剩無幾。茶與咖啡都有提神的作用,但它們是截然不同的東西,茶喝的是一種淡泊,是一種領悟,咖啡則不同,人喝了咖啡就會興奮起來。

就在井上純美的腦袋像是開水壺一樣裏麵不斷翻騰的時候,一個身影向她靠近,她抬起頭一看,原來是方才哪位男警員。她立刻站起來說:“請問有什麼指教?”對方說:“很抱歉,你要跟我走一趟,你需要做相關的筆錄。”她說:“結賬了,服務員。”女店員立刻跑過來說:“今天的單我給你免了,希望下一次你來到我們店裏的時候,能夠收獲好運。”井上純美說:“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錢不能不給。”就在這個時候她一摸自己的口袋,發現裏麵的錢包沒了,她立刻麵無血色,呆在那裏。女店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男警員說:“有什麼話等去了警局再說吧!”

女店員皺著眉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先是發生顧客遇襲事件,然後又發生了盜竊案,男警員說:“平常你們店裏都來些什麼人?”女店員說:“這個我們沒有留意過,大家都隻是點頭之交,你到我們的店裏來咖啡,我們就是朋友,出了我們的店,大家都隻是路人。”男警員說:“所以店裏發生的所有事情你都沒有記憶,是這個意思嗎?”女店員瞬間失語,男警員說:“我希望你們能夠認真的配合警方查案,如果你們不能在這件事上給辦案的警察提供任何支持。我們將會調低你們店得安全級別。”

井上純美看到因為自己的事而連累到了這家咖啡店,她覺得十分內疚,於是陪著笑臉說:“我們去警局吧!”男警員說:“好的。”兩個人走出了咖啡店,井上純美說:“她人挺好的,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凶?”男警員一臉詫異,說:“現在這個世道,誰好誰壞你能看得清楚嗎?”井上純美低頭不語,他們來到一輛白色的警車跟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汽車吐了一口尾氣就消失了,女店員終於露出了真麵目,她咬著牙說:“真是晦氣。”突然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周圍有許多顧客,她立刻換上一副無邪的笑容。日本人是非常能隱忍的,忍這個字在日本人的生活中有著特殊的意義,許多武館裏頭都要懸掛著一幅字,上麵寫的就是這個忍字。忍是日本國傳統文化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也是日本現代化進程中一個重要的法寶。當西人開著堅船利炮來叩關的時候,日本人幹淨利落的輸掉了戰爭,當它意識到敵強我弱這個情況之後,他們隱忍的特點就表現的非常突出了。日本人迅速的拜倒在侵略者的腳下,然後非常認真的向它學習,學習的內容非常廣泛,包括軍事技術、機構設置,甚至在服飾、起居等各方麵都進行了大刀闊斧的變革,他們甚至想到了跟西人通婚改良人種。

一個人有多能忍,他的心就有多狠。日本人跟著侵略者學本事,慢慢的等自己形成了氣候就開始欺負更弱小的人,他第一個欺負得就是琉球。拿下琉球之後第二個欺負得就是中國,日本人根本沒有把朝鮮放在眼裏,他就像在對付中國的時候順手幹掉朝鮮。打敗中國之後,日本人開始跟俄國人對著幹,當他打敗了俄國人,日本開始不斷的擴大自己的海權。漸漸的日本成了沒有爭議的亞洲第一強國,假使它沒有這樣一份隱忍,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後來日本。

中國則不一樣,在麵對西人入侵這個問題上,中國表現的要被日本人強硬的。日本人被大敗之後就迅速的融入了西方為主的國際社會,中國對於西人從心裏始終都是拒絕的。一開始中國人自認為西人需要中國的東西,但西洋沒有什麼東西是中國人需要的,中國願意與西洋住過保持貿易往來,是基於對西人的憐憫。

中國是不是需要西洋的東西姑且不論,就說和西洋諸國的貿易,每年都有那麼多的白銀流入中國,你怎麼能說貿易是僅僅是因為你憐憫西人呢?其實你就應該開放口岸與西人展開貿易,平衡對方的貿易逆差,這樣生意才有得做。既然你不願意開放口岸展開合法的貿易,人家就開始利用鴉片賺中國人的錢。本來鴉片隻是一種藥材,可它一到中國就變成了一種類似食品的東西,飯前飯後,跟人談事、睡覺前後,要是不來兩口似乎就不踏實。

中國開始在貿易上吃虧,中國采取了非常極端的做法,焚燒鴉片固然能振奮人心,可也僅此而已,中國人幾乎完全不了解外麵的情況。英國的皇家海軍來到中國之後,很快就讓中國人見識了現代化的力量。當時隻有極少數人提出要學習西人的軍事技術,至於機構設置乃至文化上的落後則拒絕承認。敗仗一個接著一個,最後出現了亡國的危機,有人主張在機構設置上做一些變革,還有人提出商戰。

他們沒有虛心的向侵略者學習,他們一直在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的那一份虛榮,直到它徹底倒下。中國人虛榮,滑向了死亡的邊緣,日本人隱忍,從一個蕞爾小國華麗轉身,變成一個海上強國。女店員像許許多多的日本人一樣,心頭也有一個忍。中國人很喜歡諷刺日本人遇弱則強,遇強則弱。當你意識到一個國家實力比你強,這個時候你要努力和它建立一種友好的關係,這樣才能不被欺負。同時你可以近距離的向它學習,它比你強一定有它的道理,把別人的長處學到手,你就跟他一樣強大。

女店員感到十分沉重,警車開到了警局,井上純美和犬養怡靜都下了車,她們都被投入了禁閉室。明日一早,外麵下著綿綿細雨,警局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是一副苦瓜臉。井上純美更是感到十分惱怒,自己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會被莫名其妙的關起來?當她被帶到審訊室的時候,看到對麵坐著一位年輕的女警官,短發,眉清目秀、皮膚白皙,身上穿著製服,肩章和胸前的飾物閃閃發光。她的聲音非常的柔和,但不是那種讓異性渾身酥麻的那種柔和,她的柔和就像是雲飄雨降一般,是那種自然而然的聲音,沒有做作的痕跡。

井上純美坐在她們對麵,看見在這位女警官的旁邊坐著一位男性書記員,年紀看上去也不大。看到她們稚嫩的麵孔,她忽然覺得非常的傷感,雖然隨著年紀的增加而逐漸變老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但她仍然不免失落。女警官說:“井上純美,真遺憾,我們在這樣的場合見麵,初次見麵,我簡單的做一下自我介紹,我叫做本田鹿子,這位是武藤宮藏,他擔任我們這次審訊的書記員。對於你的名字我在來警局工作之前就聽說了,不過我不想提起你的往事,我希望我能把該做的事盡快做完,這樣雙方都不會被對方拖累。”

井上純美聽完了她的發言才逐漸醒悟過來,立刻說:“你們憑什麼把我扣押在警局?現在憑什麼審訊我?我犯了什麼事?你們這樣做簡直是無法無天,你們得心裏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皇陛下嗎?還有天照大神嗎?”本田鹿子被她的陣勢給唬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井上純美接著說:“我告訴你們,你們很快就會收到法院的傳票,你們在昨天得行徑涉嫌非法拘謹,相關人員必須受到法律的製裁。”女警官說:“你且息怒,隻要你把話說清楚了,我會向我的上級反映情況。”

井上純美說:“你們現在要做的是馬上放人,盡快讓事情按照法律規定的方向去走,如若不然,警局枉法抓人、非法拘禁的消息泄露到了社會上,大家都不好。”井上純美再一次失蹤,湯姆主教得知消息之後非常的震驚,他立刻來到她最後一次出現的咖啡店。女店員把那天發生的情況告訴了他,他雙眉緊鎖,蹲在一個角落裏不停的吸煙,沒一會兒地上出現了一堆煙頭。

讓湯姆主教感到煩惱的是自己還要不要繼續出麵保井上純美,如果出麵保她,也許後麵還會有許多次類似的行動在等著他。教會總是在官非中掙紮,這不利於傳播福音,不過就這樣放棄不管,似乎在良心上感到不安,二者相較,自然是傳播福音更為重要一些,可教宗偏偏很喜歡這個女人,梵蒂岡發來的信函當中經常提到她,這又讓他不能忽視這個女人。他考慮了很久,終於打定了主意,先不管井上純美,而是寫一封信寄到梵蒂岡,在這封信當中他談了自己的想法,井上純美總是讓教會陷入官非,不利於傳播福音。

那一天教宗剛剛做完祈禱,準備用午膳,按照慣例他要在用午膳之前先看一看各地寄來的信件,當他看到有動靜寄來的信件,立刻讓侍者把那封信拿過來,他把信封拆開,把信抽出來看,裏麵的內容讓他大吃一驚。身為教會的成員就應該潔身自好,不好意招惹官非,讓教會被各種議論包圍。他用兩根手指定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心想這可怎麼辦呢?外麵有雨,他還是拄著手杖走出門,侍者趕緊拿了一把傘跟在他的身後,他就在院子裏得大理石路上漫步,一邊走一邊心裏想。他想著想著就出了聲,說:“教會不能頻繁的陷入官非,這是沒什麼疑問的。”

他繼續往前走,突然一轉身說:“教會之所以要放棄她,是因為怕惹麻煩,可耶穌為了拯救人類被活活釘死在十字架上,相比之下惹一點官非又算什麼呢?”走了沒幾步又轉身說:“可你老惹官非也不是個事啊!”他與這樣來回行走,侍者跟在他後麵幾乎就要暈倒了,教宗身上都要濕透了,風吹過來,他感到一絲寒意,看看身邊執傘的使者,不覺得怒火中燒,沒好氣的說:“快滾。”

侍者立刻拿著傘走了,教宗被晾在雨地裏,他真是欲哭無淚。呆了沒一會兒趕緊跑回去,他來到臥室,敲了敲窗前的鈴鐺,很快一位年老的仆人就趕到了,雖然這位老先生上了一點年紀,頭頂的毛發也少的可憐,但他的仍舊保持了標準的好身材,黑色的燕尾服穿在他的身上是那麼合適,雪白的襯衣,脖子上黑色的領結,見到教宗先深深的鞠一躬,說:“你有什麼吩咐?”教宗說:“我要把那廝開掉,你覺得怎麼樣?”老先生點點頭說:“你是在向我征求意見嗎?我覺得給他調個崗位就可以了,沒必要開除。”

教宗說:“你的意思把他調到那個部門去?”對方說:“你覺得他有什麼長處嗎?”教宗說:“我沒有發現這個人的長處?”對方笑著說:“授予某人一個崗位,卻從來沒出此人有任何有點表現出來,這不能說麼這個人有什麼問題,而是給他安排差事的人有問題。”教宗一臉不屑,說:“有毛病的人無論在什麼崗位上都不能做出成績來?”對方笑著說:“誰能沒有毛病呢?我敢說今天做出成績的任何一個人都是有一點毛病的。”教宗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對方說:“如果有一個人感到自己一無是處,不是因為他真的一無是處,而是他沒有呆在合適的位置上。”

教宗無奈的承認說:“這話也對,無論一個人能力有多弱、水平有多低,他都能在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對方笑著說:“當一個人在自己的位置上感覺到自己的非常差,這就說明他不在合適的崗位上。不過實話說,很少有人能夠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謀生,這也是為什麼隻有少數人成功的原因。”教宗覺得他的話說的很對,於是手一攤聳一聳肩膀說:“這件事交給你去辦,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一定配合。還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請教,東京有一位女士,她總是讓教會陷入官非,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對方說:“上帝的事情歸上帝,凱撒的事情歸凱撒。官非是凱撒的事,教會不應該介入。”

教宗說:“不介入,她有可能蒙冤。”對方說:“我覺得是這樣,她如果蒙冤,我們可以聘請律師幫忙打官司,但我們不應該動用教會的影響力去左右法官的判決,阻撓人家的官府執法。”教宗說:“你的意思不要開除她?”對方笑著說:“上帝讓我們拯救迷途中人,結果陷入迷途的人就在我們身邊,我們卻要把趕走。我們對得起耶穌的教會嗎?對得起耶和華嗎?”

教宗歎口氣說:“這樣吧!咱們這邊指派一位律師過去,幫助東京教會應付各種官司。”一天後,五十歲的律師弗朗西斯被派到了東京,她穿著一件黑色的夾克,灰色的褲子,一腦袋金發,藍色的眼珠,腳上一雙白色的旅遊鞋,當他的第一次踩到了東京這片土地的時候,他難掩激動的心情,東京教會的骨幹成員全部出動,離得老遠弗朗西斯就伸出了手,湯姆握著他的手激動地說:“你能來這裏真是太好了,我不用再為官非的事情操心。”夜幕降臨,透過燈光你可以看到天空中不斷墜落的雨點兒,湯姆和弗朗西斯兩個人坐在院子裏吸煙,湯姆說:“弗朗西斯先生,你打算介入井上純美的案子嗎?”

弗朗西斯說:“教會不能介入,我會在東京聯合所有在日的外國人搞一個法律援助中心,我會通過這個中心的力量來辦這件事。”湯姆撫掌大笑,說:“如此一來我肩上的擔子就減輕了不少啊!”弗朗西斯笑著說:“你在這裏應該很難吧!畢竟這裏是遠東,什麼都跟咱們西洋不一樣。”

湯姆笑著說:“我覺得挺好的,特別是日本的姑娘我很喜歡。不僅人長得可愛,活兒也漂亮。性格溫和柔順,人要是能討一個日本籍的女子做老婆,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啊!”弗朗西斯說:“我還是喜歡美國的女人,開放、生猛,能征服這樣的女人才是真男人。像你說的那樣,日本的女子狗都能駕馭,怎麼會有成就感呢?”此言一出,瞬間感覺到空氣中流淌著一種不安的感覺,隻聽啪一聲,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