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陷圍城平生不如意\/逐幻影半世無稱心

這女人一下子跨到廣田音子身上,單手抓住她的頭發,騰出來的另一隻手握成拳頭像冰雹一樣砸在廣田音子的腦袋上。她們在這裏演了一出精彩的武打戲,很快就觀眾聚攏過來。觀眾喜歡看什麼樣的劇,有它自身的規律,不以你的意誌為轉移。有心種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有人點燈熬油費盡心血搞出來的東西,觀眾就是不買賬。

有人本來沒想別人來圍觀,可人家的眼睛就是盯著你看,你根本躲不開他的目光。大概做劇的人心裏也會困惑,究竟是要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還是根據觀眾的需要做出他們感興趣的東西。如果你的目標是前者,你就不要指望賺到錢,如果你的目標是後者,你要知道觀眾的興趣其實是很難把握的。

這女人兩拳下去,廣田音子的腦袋上就腫起兩個大包,再兩拳下來,血水就滲了出來。她感到一陣劇痛,想要擺脫騎在身上的這頭野獸,可她如何能做得到呢?這個女人力氣真是大的難以想象,她打累了就掏出一支煙,一邊冒煙兒,一邊罵罵咧咧。有一位福音醫院的誌願者看到了這一幕,迅速的找個角落躲起來,生怕有人把他也摁在那兒挨打,過了好一會兒,似乎隻有她一個在哪兒展示自己的絕世武功。

他趕緊跑去報警,沒過多久,就聽到了警報聲。這女人因為太投入,以至於忘記作案之後應該逃竄,相反,她在警察趕來的時候還在繼續作案。當警察把明晃晃的手銬套上她的手腕的時候,她頓時淚如雨下,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走。警察好說歹說沒有用,有一個性格暴躁的警察頓時火冒三丈,厲聲說:“你到底走不走?”

這女人權當做沒聽見,那警察衝過去一腳提在她的臀部之上,一個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穿著皮鞋,這一腳下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因此這女人一下子疼的跳了起來,嘴裏罵個不停。看見這女人跳了起來,那警察嚇得臉色煞白,以為她要過來打人,結果她隻是罵而已。他立刻衝過去,劈頭蓋臉甩了二十個耳光,這女人何曾受過如此的委屈,乖乖的上了警車。留下一位警察把廣田音子送進醫院並且做了筆錄,至於哪位誌願者,早已經沒了蹤影。

趨吉避凶、趨利避害,這是人的本性,無足為怪也!這女人在警車上並不老實,所有人都緊張的渾身冒汗,這個時候那警察再次出馬,掏出配槍頂在她的腦門上,說:“你要是再不消停,老子就一槍崩了你。”這女人說:“你們警察不會亂殺人。”那警察笑著說:“誰說老子是警察,老子是靠殺人吃飯的人。”這女人頓時嚇的大喊大叫,那警察說:“看來你真的是不打算活著了,老子成全你。”

說著就好像要扣動扳機,這女人立刻嚇得開始求饒,說:“歹徒大哥,放我一馬吧!隻要饒我一命,什麼條件都答應。哪怕是跟你發生點什麼,我都無所謂。”她話音未落,那警察卻幾乎要跳起來說:“我有所謂。”這女人說:“你說吧!是不是需要錢,我丈夫是大醫院的主治醫師,他很有錢,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就在這個時候,汽車開進了警局,那女人頓時火冒三丈,說:“你敢騙老娘?”

說著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那警察的耳朵,那警察想要擺脫這隻手,因為她抓的太死,那警察一扭脖子,耳朵就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當即血流不止,他疼得直咧嘴。這個時候那警察竟被這女人像是捏住一指耗子一樣捏在手裏動彈不得,她的另一隻手不時在那警察身上擰一把,每擰一下,就有血水滲出來。這女人口中飛出來一口痰貼在了那警察的臉上,說:“你不是很牛嗎?不是敢打老娘的嗎?現在怎麼樣?”

又有一口痰貼上去。那警察真是羞愧到了極點。這個時候武騰君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他不慌不忙,說:“看你那副慫樣兒,你忘了如果遭遇襲警可以開槍嗎?”這話提醒了那警察,他立刻扣動了扳機,這女人腿上中了一槍,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她眼看就要把他的耳朵揪下來。那警察情急之下一連開了數槍,這幾槍擊中了她的腹部,她仍舊不肯撒手。他實在沒辦法了,想要開槍打她的胸部,哪知道她的手像是一隻老虎鉗子,一下子掄過來就把的槍給打飛了。

然後大嘴巴子給不要錢的貼在他臉上,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整張臉都變了顏色。青色和紫色中間夾雜著紅色,武騰君一看不行了,立刻拔槍支援,朝著她的背部一連開了五槍,她還是不為所動。她的身體實在是太胖了,槍子打進去隻能沾到一點人油而已,並不見血水溢出,他隻好舉槍瞄準了她的腦袋,就在要開槍的一刹那,車門突然掉了下來,這女人倒在地上爬不起來,警察們立刻衝過來用腳踢她的腦袋,大家齊心協力總算是把她給踢暈了。然後給她上了重銬,送到醫務室處理傷口。

那警察被眾人簇擁著進入醫務室,醫生看見他不由得捂著臉笑個不停,那警察說:“大哥,我還在流血,你能馬上救我嗎?”醫生不慌不忙慢條斯理的說:“就是流再多的血也得按照規定的流程來走啊!”那警察說:“我當然知道流程,我就是希望你能快一點,因為我在流血啊!”醫生說:“你流血不是我的錯啊!”

那警察說:“我也沒說是你的錯,就是麻煩你現在快一點好嗎?”醫生說:“在咱們警局就這樣,就本事你不要做警察。”那警察聞聽此言,真是怒不可遏,說:“你還是日本人嗎?”醫生說:“當然是,我精神上一直都是日本人。”那警察說:“為什麼這麼說?”醫生說:“我的高祖父是祖籍遼東,他來到日本之後改變了自己的姓氏,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日本人。”

那警察說:“我還在流血,麻煩你給我止血。”醫生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說:“我的曾祖父、祖父先後參軍去打中國,我的曾祖父在一場戰役中就擊斃敵人五十人,我的父親更不得了,在一次戰役中就擊斃敵人一百人。”那警察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醫生說:“不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這個時候吉澤君進來一看,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卻無人打理,走到醫生跟前,不由分說就把兩記耳光掄了上去,醫生立正之後大聲說:“嗨!我馬上施救。”吉澤君說:“要是這廝留下一點後遺症,老子就扒了你的皮。”這女人躺在那兒輸了一會兒液就想著要跳下床去,卻發現自己被碗口粗的鐵鏈子牢牢地捆住。她臉上微微一笑,隻稍微一用力,鐵鏈子就斷成了幾節。她大搖大擺的往出走,警察們端著槍往後退,就在這個時候小泉弘毅趕了回來。

他下車之後看見這女人走過來,他好不畏懼的衝了上去,就在奔跑的過程當中他就把槍掏了出來,子彈也推了上去。在距離這女人一米遠的時候,她突然大吼一聲,嚇得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槍也從手裏飛了出去,小泉弘毅一抹腦門上的汗,說:“快,把她擊斃。”她繼續往前走,眼睜睜看見一挺機槍的槍口對準了她,子彈跟不要錢似得朝她撲來,她毫不畏懼,冒著槍林彈雨繼續前行。終於殷紅的血從傷口中流出,大家終於長出一口氣,看來這個女人不光有油,還有血。

小泉弘毅說:“不要有所顧慮,給我往死裏打。”有的子彈從她的腿上打進去,有的子彈打進她的肚子,也有的子彈在她的臉上打進去。可是她始終保持著進攻的姿態,直到她被子彈打成一堆肉醬。在場的人都呆住了,沉默了有五分鍾,現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小泉弘毅找一個高一點的台子站了上去,大聲說:“你們看到了嗎?這是多麼偉大的歹徒,即便是在陷入絕境的時候,還能夠保持昂揚的鬥誌。她不愧是天照大神的子孫,天皇治下最勇敢的戰士。”說到這裏,小泉弘毅激動的哭了,舉起手臂說:“向女歹徒學習。”眾人也舉起手臂說:“向女歹徒學習。”小泉弘毅四聲裂肺的說:“向女歹徒致敬。”大家也跟著說:“向女歹徒致敬。”

做完了這些,現場開始逐漸冷卻,小泉弘毅說:“寫個報告,把相關的證據都被收集好,然後交給檢查機構。”事情處理的還算順利,醫生看到這一幕,心中自然難以平靜,他一生最厭惡別人說他是中國人,不過在許多事情上他的行為方式和日本人不大一樣。日本人最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他最不願意給自己添麻煩。日本人遵守紀律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他最不拿紀律當一回事。

總之他在許多方麵表現出與日本人的不同,這讓他的同事很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要說這孫子不是日本人,他好像真的熱愛日本。要說他是日本人,可他又很不像日本人。小泉弘毅一直想把他給開掉,可上級不支持他這樣做,理由很簡單,你要是這樣做,以後還怎麼讓外國人為日本的利益賣命呢?

這廂裏女歹喪了性命,那廂裏針對三浦恒久的搶救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廣田音子已經脫離了危險,她在病床上不時向護士打聽三浦恒久的搶救情況。這個時候主教派特使前來慰問,廣田音子說:“我不妨事,就是不知道三浦醫生怎麼樣?”特使笑著說:“醫院已經盡全力搶救了,主教一直在為他祈禱,相信上帝會給出一個公正的裁決。”廣田音子一臉憂愁的說:“真是出師不利,我還想著把小澤靜惠救出來呢,現在要是把三浦醫生搭進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特使說:“救小澤靜惠是對的,但最終她的命運如何安排,這不取決於咱們,而是取決於主,我們相信主的裁決是公正恰當的。”廣田音子說:“問題是左右人命運的不止是主,還有撒旦。”特使說:“撒旦並不能主宰誰的命運,如果你真的信仰主,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主來安排,撒旦就不能傷害到你。”這個時候,這個時候幾位護工抬著擔架進來了,廣田音子一臉詫異,說:“什麼意思?”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人立在她麵前說:“三浦醫生已經醒過來了。”廣田音子臉上的愁雲一下子就沒有了,笑著說:“真是太好了。”

中年人卻是一臉凝重,廣田音子立刻感覺的有點不大對,中年人說:“但是他的傷勢沉重,我們已經盡力了。也許他很快就要過去了,希望你能去給她見一麵。”廣田音子兩眼一黑,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塌下來了。她立刻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護工把她放在擔架上,火速奔往重症監護室,看見三浦恒久躺在那裏奄奄一息,廣田音子立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想著救小澤靜惠,都是我的錯。”

三浦恒久抓住她的手說:“你不要感到自責,你沒有做錯,小澤靜惠是個好孩子,我親手救了她的命,我希望她能好好的度過餘生。”廣田音子說:“可我失去了你,我的餘生該怎麼度過呢?”三浦恒久說:“雖說世上壞人總是站了大多數,可好人從來沒有死絕。我死後自然會有別的醫生站出來幫助你,你不用擔心。”

聞聽此言,廣田音子真像是被摘取了心肝一樣,說:“因為救小澤靜惠把你搭了進去,如果堅持這樣做,誰知道會把誰搭進去。”三浦恒久說:“你要相信主的裁決是公正的。”過了一會兒,三浦恒久終於發現廣田音子是被人用擔架抬來的,他十分震驚,說:“你怎麼也受傷了?”廣田音子笑著說:“是我不小心摔傷的,沒什麼要緊。”

三浦恒久重重的歎口氣說:“從你這些受傷的位置進行分析,我知道是賤內打傷了你。”廣田音子說:“你不要怨她。”三浦恒久說:“我不怨恨她,隻是感覺對不起你。”廣田音子說:“是我對不起你。”三浦恒久說:“不要為我感到悲傷,其實我並不是很討厭死。”廣田音子說:“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醫生,如果你活著,許多人會因為你的存在而獲得重生的機會。”三浦恒久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利用自己的業餘時間去你的醫院做手術嗎?”

廣田音子說:“無論是什麼原因,你積下陰功是真的。”三浦恒久說:“你覺得我和賤內看起來般配嗎?”廣田音子說:“當然般配了,簡直天造地設的一雙。”聞聽此言,三浦恒久沉默了很長時間,說:“如果沒有什麼事就請回吧!”廣田音子看他生氣了,於是改口說:“你非讓我說出實話嗎?”三浦恒久沒有搭理她這句話,廣田音子說:“尊夫人跟你的確很不般配,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會走到一起?”

三浦恒久笑著說:“我年輕的時候,把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用來鑽研醫學了,因此沒有功夫去交女朋友。”廣田音子說:“我覺得這話反過來說也成立,你因為沒有辦法交到女朋友,於是把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用於研究醫學。”

三浦恒久說:“其實我在那個時候都已經想好了,在我活著的時候,就一直努力做一位好醫生,我還要留下一份醫囑,我死後財產用做公益,遺體捐給醫學院用做研究。隨著我年紀越來越大,我的工作越來越忙,反過來說就是我年紀越來越大,人越來越不值錢,父母非常著急,就把我騙回家中,他們拿著我的資料去跟一位女士做了結婚登記,那是一位喪偶的寡婦,這個女人顴骨很高,人們都說她是克夫相而不敢娶她。父親偏不信邪,這女的也是太著急,竟然一口就把親事答應下來。”

廣田音子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件事,到了臨終之際才說這個事,可見他真是壓抑的太久了。三浦恒久說:“她想跟我那個,可我因為害怕,一晚上就沒有硬起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硬過。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是多麼令人感到鬱悶的一件事,父親時常來罵我,為了逃避父親的咒罵,為了不見到賤內,我寧可去福音醫院做手術。我寧願累死,也不願意在家裏過那種日子。現在我死期將至,要徹底解脫了,我不知道有多高興。”

聽了他的話,廣田音子好像一下子也不覺得悲傷了。這個時候警察打來了電話,特使去接了,警察告訴他三浦恒久的女人被擊斃了。特使權衡再三,覺得他到了臨終之際,這件事沒有必要在隱瞞下去,於是來到他跟前說:“三浦先生,你的太太在警局被擊斃了。”聽到這個消息,三浦恒久突然坐了起來,眾人都被嚇了一跳,他大聲說:“我以為死後可以解脫,沒想到她要跟我在同一天死,你一定要把我的遺體送的遠遠的,我永遠不想再見到她。”

廣田音子說:“沒事,我讓主教幫忙把你的遺體做成標本送到歐洲去。”三浦恒久說:“就把我的遺體送到法國吧!有一個女作家叫喬治·桑,我喜歡她寫的書。”之後他就不說話了,醫生過來拿著一塊白布把他的屍體蓋住了,廣田音子退了出來,當病房裏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和恐懼。人為什麼要跟異性結合?為什麼要組成家庭?人世間有兩種痛苦,一種是不能跟自己的喜歡的人在一起,一種是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你不給老虎吃肉,老虎會非常的難過,你要是給老虎草吃,老虎也會很難過。

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異性結合,跟這樣一個人組成家庭,從此以後兩個人衝突不斷,互相折磨著度過餘生,這又是何苦呢?一個人生活,隻要妨礙別人的生活,隻要能堅持做一個善良的人,這也可以。一個人生活其實沒有某些人吹噓的那麼精彩,這隻是一個無奈的現實,如果沒有更好的生活,你又何必把它替換掉呢?廣田音子年過半百也沒有遇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男人,有人說她心太高,也有人說她太強勢,對於這些說法她是很感到無奈的。

沒有一個男人可你打動你的心,這樣你會覺得快樂嗎?如果有一個男人像一座山一樣站在她的身後,她又何必那麼強勢呢?做一個強勢的女人是很累的。她與三浦恒久在一起合作多年,兩個人之間已經很有默契,雖然不能攜手步入婚姻殿堂,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已經把他視作是可以依靠的男人,有什麼事都願意找他去商量。

大概女人都會有這樣一種想法,許多在職場打拚過的女性,很喜歡有一個男人能夠站出來護著她,讓她有一個安全的生存環境,這沒有什麼。但如果想讓自己的丈夫像父親一樣愛護她,這其實就錯了。對於這個道理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從來沒有幻想主教會娶她為妻。北海道的天氣總是帶著幾分戾氣,田中隆三踏上這片土地,心情非常的複雜。

有一點必須說明,就是風俗社暗殺他的命令並沒有接觸,所以這一次出行他格外的小心。戴著墨鏡和口罩,穿著寬大的風衣,其實這樣反而容易引起一些人的警覺,這讓他深深的感到不安,不過為了見井上純美一麵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在自己的口袋裏悄悄的藏著一把槍,用特殊材料包裹著,所以過安檢的時候,竟沒有辦法查出來,他並不在意死,但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雨一直在下,當他走出車站的時候,一群蒙麵的歹徒攔住了他的去路,田中隆三的一隻手伸進了右邊的口袋,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忽然槍聲大作,子彈在他的耳邊虎嘯而過,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