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很大的店鋪,匾額之上藍底金字,愛的本店四個字熠熠生輝、愛的本店生意做得很大,在歌舞伎町一番街上,它的店鋪不止有一家。眼前的這一家專門為女士們提供服務,日本人做生意考慮的非常細致。他們的精神世界中有一樣東西,這東西促使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有一種工匠精神,麵對一件器物,總要精心製作、反複打磨。為了最大限度的滿足客戶的需求,或者說為了最大限度的創造客戶的需求,他們殫精竭慮、廢寢忘食。
在日本,大家有這樣一種共識,男性有哪方麵的需求,社會能予以寬容和尊重。反過來女性也是一樣的,她們的需求也能得到社會的寬容和尊重。有一點是共通的,大家認為理想的狀態是夫妻雙方都能夠保持初心、永不背叛,不過如上回說書說的那樣。在婚前兩個人愛的天昏地暗的時候,尚且不能保證有人私下裏開一家子公司。婚後一切新鮮和刺激東西都逐漸消失的時候,兩個人關係中愛情的元素逐漸的減少,最後他們更像是一種概念化的家人,一種合作夥伴。對愛情的忠誠原是一種本能,到了這個時候也變成了硬性的約束。這種現象能夠發生的原因是這樣的,愛情像是一棵草,需要連續的付出,需要不斷的創新和生長。
婚後的夫妻,他們的注意力大多淹沒在俗務的汪洋大海之中,當你停止了對愛情的付出,就如同停止對花草的澆灌,最後它幹枯而死,也就不足為怪了。然而人們對情感的需求不會因為夫妻感情的變淡而消失,他們會尋求用別的方式來滿足自己在這方麵的需求。如果是在江戶時代以及之前的時光,夫妻之間失去了感情,丈夫可以去煙花巷裏尋求慰藉,妻子想要滿足這方麵的需要就不那麼方便了,一種叫傳統道德的東西捆住了她們的手腳,一旦淪為失德婦,下場可想而知。
現代社會就不同了,日本的老百姓覺悟普遍在提高,應該說現代人還是要比古人好過,特別是女性。她們的需求為許多商家提供了賺錢的機會,許多人投資開設牛郎店,給女性朋友提供一個放鬆身心的地方,在這裏她們的空虛會被牛郎們強壯的身體填滿。不過總體說來,女性的需求還是沒有得到充分的釋放,所以滿足她們在這方麵的需求的產業總沒有關愛男性的那些產業那麼繁榮,甚至許多牛郎店的都主要是在接待男客。隻接帶女客人的牛郎店是部分女性的夢想,夢想就在岸田文龍的眼前。
他駐足良久,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寫著招聘啟事的牌子,他也沒多想抬腳就進去了。說來也巧,剛好東家來視察,親自充當招聘官。岸田文龍來到前台說明來意,一位男店員指給一道小門,說:“從哪裏進去,一直往上走,走到最後就是應聘的地點。”他進去了,到了最後一層的時候,他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原來有那麼多的男人前來應聘。其中有剛出校門的學生,也有像他這樣的中年人,甚至還有一腦袋銀發的老人也來湊熱鬧。店家一般不願意雇傭老年人,道理很簡單,他們的身體狀況不穩定,而這又是個嚴重消耗元氣的工作,倘若有個好歹,即便不需要損失多少金錢,也會給店裏平添幾分晦氣,影響店裏的生意。但是為了保證服務的多樣性,滿足客戶的不同需求,他們仍然願意雇傭少量身體健康的老人。
岸田文龍先去領了號,然後坐在那裏等著。等了好久,總要輪不到他。一開始他還感覺不到緊張,慢慢的他開始感覺有點慌,去了幾趟衛生間,回來還是感到緊張,最後坐臥不寧,幾乎要瘋掉了。終於輪到他進去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麻木了。推開門進去,轉身再把門掩上。隻見東家坐在那裏,先是一愣,但他還快就恢複了平靜,仿佛從來沒有見過岸田文龍。東家用手指了指前麵說:“請聽考題,你去滿足這位女士的需求。”
他一轉身才看到身後有一張大床,床上坐著一位老婦人,頭發非常稀少,臉上粉塗的很厚,一張血盆大口,裏麵一嘴黃牙,她對著岸田文龍微笑,一股臭氣從她的口中湧出。她身上裹著一件灰色的浴袍,光著腳丫,她的胸部像是兩粒黃豆,她的肚子像是一口大鍋,她的兩條腿像是兩根大蘿卜。這老婦人的聲音像是破銅爛鐵發出聲音,很有顆粒感。說:“兄弟,不要慌,我看好你。”這一句話讓岸田文龍倍受鼓舞,他一下子就撲了上去,她卻將嘴巴貼到他的耳邊說:“親愛的,你結過婚嗎?”
岸田文龍陰沉著臉說:“結過了。”她說:“你是為了貼補家用才幹這個營生嗎?”岸田文龍說:“我是迫於生計。”她說:“好好幹,這一行很掙錢的。”岸田文龍聞聽此言,像是打了強心劑一樣,盡管他已經餓得兩眼冒金星、前胸貼後背,可他還是硬撐著讓她快樂。過了十二秒,岸田文龍繳械投降。東家說:“打多少分?”老婦人微笑著點點頭說:“十九分。”岸田文龍聞聽此言,幾乎要暈倒,但他還是硬撐著沒有暈倒。這個時候東家說:“下一個。”岸田文龍說:“為什麼不宣布結果呢?”
東家說:“是這樣,要等所有應聘人員的成績出來之後我們才能決定錄用誰?你先回去等消息,好不好。”岸田文龍灰溜溜的出來,辦完了這件事他的體力已經被嚴重透支了。現在走路的時候已經找不到重心了,恨不得眼前有一把長椅,自己好躺在上麵睡覺。睡覺是恢複體力的良方,睡眠好的人不得癌症,睡眠好的人不得抑鬱症。他正愁著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睡覺,也不知怎麼他就失去了知覺。街上一陣陰風掃過,他卻感受不到寒意了。曾幾何時,他愁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現如今要把他叫醒,反而不容易了。
這是個曖昧的夜晚,屋頂的水晶燈是粉色的,床是圓形的,浴室和臥室用一塊透明的玻璃隔開。剩下的三麵牆都貼了鏡子,岸田文龍不住歎氣,這是發生了什麼情況。這個時候他注意到一個碩大的臀部壓在床邊,此人腰寬背後,一腦袋金色的卷發,他的兩條胳膊像是兩把板斧,他正看的出神,那廝突然把臉轉過來,此人眉骨很高,眼睛又大又深,鼻頭很大,鼻毛很長,嘴唇很厚,牙齒很黃。這廝手指粗大,聲音非常的尖細,隻聽這廝張口吟道:“鳳凰落入麻雀窩,麻雀開心何其多?落架鳳凰休自棄,若生幽情向我說。”
他穿著一件紅色的吊帶裙,胸口護心毛長的非常茂密,裙子根本就遮不住它。脖子上戴著一塊很大的玉石,再看這廝滿臉塗粉,口氣濁臭鄙人,他掙紮要下床,那廝哪裏肯依,用柔和的聲音說:“親愛的,你往哪裏去?”岸田文龍說:“多有得罪,我的離開這裏。”對方仍較用極為柔和的聲調說:“你怎麼能這樣狠心呢?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嗎?你想這麼走,我一萬個不依。”岸田文龍說:“你憑什麼不讓我走?”
對方說:“我救了你的命,你就這樣打算走嗎?我要你報答我對你的恩情。”岸田文龍愣住了,說:“欠你的,日後自當奉還,今日卻不能留在這裏。”剛要站起來走人,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站不起來,他像是被定型了一樣,怎麼也動彈不得。對方輕輕的在他肩上推了一下,他就倒了下去,那廝說:“我好好說話你不聽,現在明白了吧!你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聽我的話。”
說著那廝開始動手動腳,岸田文龍有心問自己是不是吃了什麼藥,卻發現自己的嘴巴和舌頭都不聽使喚。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對方開始硬帶著他玩耍,玩耍的尺度非常大。足足折騰了四個小時,才算處置停當,對方心滿意足的出去了,岸田文龍像是被定型了一樣,一直持續的深夜,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明日一早有人把他叫醒,他也去浴室衝了個澡,然後把對方提供給他的衣服穿上。他跟著大家來到一個會議室裏。講台麵站著一個人,就是那廝,與昨日不同,他的兩個眼皮上塗了粉紅色的眼影,昨日他塗得的是藍色。他的聲音很有特點,大量的使用鼻子發音,聽著令人覺得很倒胃口。
他上身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外麵罩著一件黑色的西服,下麵穿著一條黑色的短裙,腳上一雙高跟鞋。他有意抬高聲調說:“親愛的男士們,現在我要把我的理念傳授給大家,你們猜我的理念是什麼。”老員工知道這個時候店主要賣弄了,誰要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居然猜對了,他肯定會勃然大怒,以後你就等著穿小鞋吧!新加入了的員工自然是猜不到的。他清了清嗓子說:“我的理念就是服務、服務、服務。”
老員工們開始鼓掌,新員工們也開始鼓掌,聽長官發言,你怎麼去呼應他,這是有規矩的。當長官開始抬高聲調的時候,意思就是要你鼓掌,一般來說長官的講話多次被掌聲打斷,這會很有麵子。掌聲要是不在點上,很有可能會幹擾到講話的人。老員工對這些事情自然了如指掌,新員工拍的手掌發紅,對於其中的規矩是茫然的,他們願意跟著老員工做。正因為他們習慣於跟著老員工走,所以他們的反應永遠要比老員工慢一個半拍。講話沒有涉及什麼實質的內容,大部分時間都在戴著大家喊口號。咋咋呼呼持續了半個小時,總算是消停下來。岸田文龍打算接著去睡覺,不料卻被幾個老員工攔住了去路,說:“你這廝往哪裏去?”岸田文龍說:“我想要去睡覺。”
聽了這話,他們立刻暴跳如雷,當即動起手來。若在平時,這幾個蟊賊何足道哉!可眼下他服了藥,手臂都不方便抬起來,因此隻有挨打的份兒,沒一會兒就被打的鼻青臉腫,大概連他的爹都認不出他是誰了。打完了把他拖到一間很大的屋子裏,屋頂掛著一顆燈泡,光線非常暗。一群男人圍城一圈,他們穿著特質的藍色浴袍,岸田文龍在這裏看到了世界上最惡心的畫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店主突然出現在岸田文龍的跟前,對方壓低聲音說:“好看吧!刺激吧!沒見過吧!”岸田文龍說:“這是一家賣多麼店鋪?”
被這麼一問,對方立刻大笑起來。摸著岸田文龍的腦袋說:“你猜?”岸田文龍說:“應該是一家牛郎店吧!”對方說:“孺子可教。”岸田文龍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對方說:“你跟我來。”岸田文龍跟著他來到他醒來時看到的房間,對方從一個抽屜裏拿出兩份合同,說:“簽字吧!”岸田文龍從他手裏接過筆,卻不著急簽字,而打算認真閱讀上麵的條文。對方漸漸不耐煩,啪一記耳光甩在他臉上,說:“你真是不識好歹,老子讓你簽你就簽嘛,你還看什麼看,你以為你還有的選擇嗎?”
他沒敢再有絲毫拖延,馬上就把合同簽了。對方拿過合同書,看到上麵的簽名,笑著說:“你沒有騙我,我很高興,我以前就認識你,從前我因為行竊被警察抓了,哪個時候有一位叫岸田文龍的探長對我十分照顧,我就是念及你當年對我的恩情,我才把你救起帶回來,從前我一直有一個夢想,夢想有朝一日跟你胡來一次,想不到我們終就成了情侶,這可真是天意啊!”岸田文龍聽了胸口直犯惡心,為什麼日本有那麼多的人選擇走上絕路,他卻沒有選擇死呢?在日本人的字典裏,死是一種榮耀。泰戈爾說“生如櫻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精美。”這非常符合日本人的審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時節,拿出匕首把自己的腹部切開,五髒六腑都流出來,生命體征一點點喪失。
日本人作為個體,它的特點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戰敗一定自盡,不願意向敵人投降。如果是作為一個民族,日本人能夠深切的感覺到自己技不如人,他們就會不遺餘力的學習對方,夢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變成對方。雖說日本不過是是蕞爾小國,但日本人從來都是雄心萬丈的。當他們聽說有一個國家叫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而日本人時常感覺到自己的地盤太小,所以他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可以擊垮這個旁人大物,然後自己去做中國的主人。
日本人從唐朝的時候第一次發兵攻打中國開始,滅亡中國這個課題從來沒有離開過日本人的生活中心。雖然先後三次大規模侵華活動都遭遇了挫敗,他們始終沒有放棄。正當他們感覺自己無敵於亞洲的時候。美國人一盆涼水澆下來,日本人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他們不得不屈從於美國的意誌,在美國人的麾下討生活。不過平心而論,雖然相對於全世界日本人更容易自盡,不過即使在日本,選擇自盡的也隻是少數人,大部分人也會選擇苟活下來。這樣雖然不體麵,但也不是特別丟人,就連天皇陛下,不是一樣沒有自盡嗎?
岸田文龍就這樣開始自己的新生活,眼下正是晚秋,旺季就要結束了,為了準備過冬,接受淡季的考驗,每位牛郎都被店主要求延長工作時間。這個時候岸田文龍還在接受相關的培訓,到了人員短缺的時候也被請出去給客人提供服務。當然他服務的對象主要是一些經濟實力不強的,做回頭客概率比較低的。
進入冬季之後,恰逢又到了官員換屆的時候,所有覬覦官位的人在這個時候都變得活躍起來。他們開始走街串巷,勸說百姓投他一票。其實無論官府怎麼產生,官府終究是官府。他們都是由一部分精英組成,這些人控製社會資源為自己謀利,如果肯拿出一小部分造福百姓,百姓們就會感激青天大老爺了。知市老爺本以為自己會毫無懸念的再次連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山本社長在一個月前就放話要競選東京都知市一職。
原本這位仁兄是一個開血汗工廠謀利的人,在社會上名聲很不好,沒有人相信他能夠勝選。可他花錢請了一流的包裝團隊,用令人眼花繚亂的辦法推銷這廝,在不知不覺間,社會對他的厭惡漸漸沒有了,相反,對他的好感卻在逐漸增加,以至於有百分之四十九的人認為他應該做東京都的知市。知市老爺真是氣的夠嗆,他傳話給山本一郎,命他設法找山本社長的麻煩,結果令人失望,山本社長先知市老爺一步去找到他,說:“你我都姓山本,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就算不是一家,大家姓同一個姓氏也是一種緣分。你在他的旗下可以做到警局的局長,如果跟著我,我讓你繼續執掌警局,同時讓你兼任東京都的副知市。”
一開始山本一郎更傾向於支持知市老爺,因為這是他多年的老主子,可眼下此人行市看跌,倘若對方勝選,自己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為了規避風險,通常大家使用的方法就是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兩個陣營你都有投入,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因官員換屆而受損。他對山本社長的答複是這樣的,他說:“蒙社長閣下瞧得起我,我真的很感激,我隻能在暗地裏承諾跟著你走,我隻能保證不會按照知市老爺的指示做一些對你不利的事,如果你能勝選,我沒有過分的要求,隻要保留我現在的位置就可以了。”
山本社長接受了這樣的條件,這個時候知市老爺在民間越來越不被看好,他打電話把山本一郎罵了一頓,說:“你這廝還記得老子怎麼提攜你嗎?你要知恩圖報,現如今我眼看就要敗選了,你居然按兵不動,難道你想在改朝換代之後還保留現在的職位嗎?”山本一郎隻是含糊應對,這讓知市老爺氣的都快要瘋掉了。張口就說:“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提拔岸田文龍呢?”這話立刻提醒了山本一郎,知市老爺雖然快要麵臨被換掉的危險,可他如今還在位子上。要是他下令撤掉他的職務,豈不是連投降山本社長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趕緊去知市老爺的家裏道歉,知市老爺不見他,他就跪在門外不起來。知市老爺已經不再相信他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重用岸田文龍,不過眼下岸田文龍背負著刑事案件,還在被通緝,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他回到原來的位置都困難,更不要說去執掌警局了。雖然知市老爺最後見了山本一郎,可他心裏對知市老爺並不放心,他就更加強了與山本社長的合作。到了這個時候,知市老爺再不能對他那麼寬容了,一紙命令將他免職,並且派工作組進駐警局,負責調查岸田文龍縱火案以及當初岸信純失蹤案。
這個舉動讓山本一郎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知市老爺真的會這麼做,他立刻召開記者會公開斥責知市老爺挾私報複,令人感到奇怪的時候,山本社長方麵沒有替山本一郎說話,而隻是說這些案件都是在你知市老爺的任內發生的,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才開始調查?這裏麵很重要的原因山本社長的麾下有一個重要的幕僚,他的名字叫做田中隆三。此人起初隻負責滿足山本社長生理方麵的需要,慢慢的開始替他打理生活和工作中的一些瑣事,類似於私人助理。
他決心恢複自己原來的名字,不再使用在從事那種服務時使用的名字。山本一郎丟了官位,山本社長方麵又沒有出麵保護他的意思,這個時候他腸子都要悔青了。不過他並沒有放棄希望,他覺得一眼望去,無人有能力執掌警局,幫助知市老爺完成勝選。粉色的暗光,滿屋子的異味,岸田文龍躺在一個角落拚命的吸煙,忽然他聽見一位客人似乎說要重新調查岸田文龍縱火案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