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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很多事情是說不明白的,尤其是女人。
黃布真的不知道這種事情會是這樣。他原來想遇上紫秋是一種偶然,但現在想想天下這種偶然的概率也太低了,更不會偏偏給自己碰上。一定是阿袖在他的辦公室偷看了他的網名。如果真是這樣,他覺得自己也真是太可恥了。周莊之旅證實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他是在夏季的雨天進入周莊的,沒有告訴阿袖,也沒有告訴馬總。他決定一個人來完成周莊之旅。
黃布曾是去過好幾次周莊的。第一次,還是大學的時候,他與蕭虹住了一個暑假,還合作出了一本詩集。他不曾想到,對一個小鎮的牽掛會遠遠超出一本詩集的本身。
那天的霧很大,後來霧漸漸地散了,就變成了雨。周莊便害羞地躲進了霧裏。小巷裏飄著傘,河裏漾著漣漪,幾條泊在雨中的小船靜靜地沐浴著……黃布的腳步就這樣在一個雨夜搭上了周莊的脈搏。
周莊頂著雨水,雨中的小巷好像夢裏一般。想必那雨該是水鄉澤國的生命吧!逢上這場雨,也算是一種幸運吧。黃布想。
雨點有點冷。他不能再站在橋上了。黃布回到了下榻的旅館。
吃過晚飯,周莊寂靜得嚇人。透過窗戶看見枕河人家的屋簷下晃動著幾盞燈。這時他想起了紫秋。
他打開了手提電腦,開始在網上亮相,希望這個時候紫秋會突然出現。
她果真在。他說,好嗎?
她說,你還忙呀。
他說,我不忙,我在周莊。
她說,什麼時候去的?你不是說帶上我嗎?
他說,你也沒有同意呀,我隻能一個人靜對周莊了。你要來還來得及,我要住好幾天呢。
去見你,我需要勇氣的。紫秋說。
來吧,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隻是我現在很孤獨。他說。
那你住哪個旅社。她問。
我住“同裏人家”。他答。
我不會來的。她說。
他關閉了網絡,與紫秋不辭而別。他不知他為什麼會失態。他想也許孤寂是最讓人害怕的一種狀態吧。
他聽到有人敲門,進來一位送水的服務員。服務員把暖瓶放下後,好奇地打量桌上的攝影器材和電腦。服務員說,你是攝影家吧?
他說,你怎麼知道?
她笑笑,還有點得意。她說,來這裏的人都是。
他抬頭仔細打量著她。他感到她長得很水靈,眸子特別明亮,似乎還沒有被塵世汙染過,是一位典型的水鄉女孩。
他問,是不是有很多人給你照過像?
這是該輪到她驚詫了。她說,你怎麼知道?
他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說:明天你給我當模特好不好?
她說,好啊,好啊。不過很多人拍了都不給我寄照片,你會給我寄嗎?
他說,我送你一張和你真人一樣大的照片吧,還給你一筆錢。不過你的照片我要參賽、發表,還要做廣告的。你同意的話我們還要寫個協議。不然你告我,我就慘了。
她點點頭。
她離開後,他開始草擬合同,還開始構思如何給她拍照。他要用她的肖像做濱湖別墅二期的形象代言人。
第二天的一大早他就起了床。細雨浸潤過的周莊還有些淡淡的薄霧。周莊仿佛休息了一夜還有些睡意,一幅慵懶散慢的樣子。
服務員來了,一進門就說:我換了班,今天休息,專門給你拍照。
他說好。他開始和她聊天,一方麵從中了解她的文化底氣,另一方麵也想試試引她進入一種狀態。後來的照片也拍得相當滿意。
黃布沒有想到中午過後,紫秋還真的突然出現了。
她打來電話問,你現在在哪?
黃布說,周莊呀。黃布突然感到電話裏的聲音好熟悉。
她說,我知道周莊,具體位置?
黃布說,你真的要來啊?
阿呀,哪個旅館?她的聲音很響。
此刻,他知道她已經來到了周莊,同時也知道了這個紫秋就是阿袖。
黃布有點不知所措,聲音也有點支支吾吾。他說,在……在……我到門口去看看明白。
他舉著手機走到旅店門口,發現了阿袖。阿袖背著大包小包。黃布傻了眼。此時,他才想起,阿袖平時聯絡都用小靈通,她應該是有個手機的。這是自己的反應太慢了。
他有點尷尬,無地自容,也有點氣憤。
阿袖有點興奮,想大聲說些什麼,看到黃布身邊的女孩又收住了。
阿袖說,你不是一個人嗎?她是誰?她的頭壓得很低。
黃布說,她是這裏的服務員。早該告訴我紫秋就是你,還躲在暗處捉弄我?
她說,我告訴你,你就不理我了。
人已經來了,計較也沒有啥用。他說,走吧。他接過她的沉甸甸的行李又說,你度蜜月呀,帶那麼多的東西?
她說,和老師度蜜月會不會出現花邊新聞?哈哈,全是影樓租的衣服,我想多拍些照回去。
黃布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周莊之行,黃布的最大收獲是拍了許多的照片,而這些照片有幾張還是黃布特別滿意的作品。一直被黃布叫做“水兒”的叫服務員照片,如果能用在濱湖別墅二期的廣告上,收獲還遠遠不止這些。
阿袖這次也特別開心,除了黃布給她拍了那麼多的照片之外,還在周莊獲得了關於美食節的一個很好的主意。她要在一艘真的漁船上掛著一條條魚幹什麼的,還打算讓美食節的服務員清一色的漁家姑娘服飾。她想這樣的環境布置一定會有震撼力。這個方案一提出來就得到了黃布的肯定。
阿袖唯一不滿意的地方是她和黃布的感情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他覺得現實中的黃布太沉重了,遠遠沒有網上的西門雪可愛。
然而就在他倆從周莊回來的途中,黃布的胸部又疼起來了。黃布把車靠路邊停了下來,然後趴在方向盤上。阿袖拉拉他的衣服問,你怎麼啦?是不是晚上沒有睡好?
黃布說,我胸口有點疼。
阿袖說,哪裏疼?是不是很厲害?阿袖有點急了。
黃布點點頭。他說不出話來,感到胸口的肋骨裏有一把刀在來回劃著。疼的感覺由上而下,又由下而上。
他咬著牙指著疼的地方問,這是什麼地方?
阿袖搖搖頭。阿袖想了想,應該是肺吧。阿袖又說,不過,我聽什麼人說過,肺是沒有神經的,感到痛已經是很嚴重了。阿袖說出口,就又補充道,我也是瞎說說的。阿袖問現在怎麼辦?要麼先附近找個小醫院看看。
黃布腦子裏的邏輯思維很快疏理出幾排推論:
我煙鬼—吸煙影響肺—肺沒有神經—已經嚴重—肺癌!!!
黃布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自己把自己嚇出了一身汗。
阿袖說,我進村問問。阿袖就下了車。
黃布擺擺手,示意阿袖別找了。這個時候他的心裏就是渴望回家,越快越好。他想見見亞亞,想見章法,還有其他的朋友和同事。這種想法很奇怪。
阿袖依然顧自往通往一個村莊的叉道裏一路小跑。
黃布看著阿袖的身影,感到她對自己也真是一片癡情。現在這樣既努力又癡情的女孩其實已經不多了。他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將自己與馬韻萍的關係告訴阿袖。
黃布還想起工作的事,想起多位與自己有關的女人,思緒清晰卻無序。
這個時候,黃布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是一個怕死的人。
阿袖垂著頭回來,沒有任何結果。一陣劇烈的疼痛已經漸漸緩和,黃布發動了汽車。阿袖說,真是個鬼地方,連個衛生所都找不到。
黃布說,我們走吧,沒事的。
我還是該去學車的。阿袖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