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太太屋裏的薛嬤嬤來了。”守門的婆子忽地來報,屋裏的喜氣頓滯。
徐明薇淡聲道,“便請進來吧。婉容,撿幾個番薯芋頭與嬸子拿了去,大冷天的,吃個熱乎的暖暖身子。”
那婆子忙謝了情,轉身領了薛婆子過來,正好接了婉容包的吃食,一時笑著去了。
“奶奶屋裏真熱鬧,老遠就聽著些笑聲,原來都躲在這兒貓冬哩。可不巧,老奴要來掃了您的興了,那頭太太有事相請,這大雪天的,本來也不該叫奶奶四下走動。卻是家裏那位回門來了,正等在太太院子裏相見哩。”薛婆子知道些前塵舊事,連著自己上門來請都有些抹不開臉,有些訕訕地說道。
“小姑子回門來,我這個做嫂嫂的自然是要去見了的。嬤嬤且坐下喝口熱的,容我去裏頭換了衣裳,一會兒就來。”徐明薇麵上堆了客氣的笑,由婉容婉柔攙扶著去了,出來便換了一件銀狐夾襖,底下是厚厚的絲繡裙子,看著便十分暖和。
老賴家的故意在門邊說了一聲,“石板路上積了雪,這大冷天的,又凍又滑,你們幾個可緊著些,要是腳下錯那麼一步,回來不扒了你們的皮!”
說得薛婆子臉上一紅,連忙打了圓場,賠笑道,“嬸子放心,這麼些人伺候著,錯不了的。回頭老奴把奶奶好好地給您送回來,保證少不了一根寒毛。”
婉容婉柔哪裏不知道厲害,一路上更是打了十二分精神看著徐明薇腳下,一左一右仔細攙扶了。前頭大家都還坐在暖和的廳裏烤了番薯芋頭吃,這會兒因著個姑娘回門,大雪天地教她們主子捧著個肚子迎著冷風走,便是婉容這樣的好性子,心裏也早罵開了。這傅家姑娘,嫁了都好些日子了,遲遲不見回門,偏要揀了這樣的風雪天來,也不嫌折騰人的!
好在這一路沉穩走著,沒出什麼亂子。婉容婉柔解了徐明薇的大毛披風和風帽子,摸摸她手裏的暖爐,倒是還熱,一時簇擁著她往王氏屋裏去了。進門便看見王氏喜氣洋洋地高坐在主位上,下首位坐了一男一女,聽著她們進來的聲音,皆轉頭朝她們看來。彼此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有驚,有喜,有悲,也有恨,真是道不盡的內情。
傅寧慧默不作聲地打量著眼前的嬌人兒,隻見她水眸清亮,粉麵含春,一看便知過得十分如意,想到來時聽說的消息,眼神便是一暗。看來她的確是個心寬的,就快滿屋子是妾了也不放在心上。
在這一點上,自己倒比她要幸運地多了。秦簡瑞雖然不比她哥哥傅恒,卻是成婚當日就對她許過諾言,屋裏不再有第三人,隻他們兩個守著彼此過了日子。饒是那時她心裏還惦念著應子肖,嫉恨著徐明薇,愧對著練秋白,也叫這個書呆子給感動了,漸漸放下心防,一心一意和他過起日子來。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此能原諒了背對她的家人,傅恒幾次上門來催,傅寧慧都假借身子有恙,不肯回門。秦簡瑞勸過幾次,這回正好聽說了青梅的事情,傅寧慧才起了看熱鬧的心思,拖著秦簡瑞回了娘家。
王氏見了她自然歡喜的很,一時也想不到和她計較前頭的事情。傅寧慧一說要見見懷了身孕的嫂嫂,王氏立馬就差了薛婆子來叫。卻也不想想,這樣的大雪天,傅寧慧要見徐明薇,自己去了哥嫂的院子便是。果真是遠香近臭,傅寧慧這麼稀罕來一次,王氏事事隻恐應不及時的,哪有不肯聽了的道理。
在傅寧慧打量徐明薇的時候,徐明薇也默默地打量了她。古人說相由心生,果然是有幾分道理的。從前傅寧慧還是一張鵝蛋臉,眼睛圓圓的,淺淺一笑便十分動人。如今她換做了婦人打扮,眉眼間倒沒太大變化,淚溝卻深了許多,連著顴骨也寬了,看人的神情便有些凶,教人不好接近。
“明薇來啦,你這孩子,怎麼進來了還傻站在門口吹風?快些進來坐了,今個兒真是個好日子,瞧瞧,這是誰回來了。好些日子不見,你們姑嫂兩個可別都認不出人了。”王氏說到最後一句,卻是忍不住自己咯咯笑了起來。
徐明薇衝她笑道,“瞧娘這說的,寧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這也是一時太過驚喜,才看得楞了,哪裏能糊塗成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