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楊絹兒想通了,黃蓮兒這才說天色已晚,她該回屋了,楊絹兒心下存了事,自是不會留著她,黃蓮兒帶著小丫頭走出了院子,回頭看著在層層幕色中的一點橘色燭光,嘴色劃過一道凍煞人心的冷笑,木柔桑,你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黃蓮兒剛回了綴錦院,候在院門處的釵兒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說道:“蓮姨娘回來了,快些請去正屋,少奶奶正好溫了些熱酒等著呢!”
自上次墜兒甩了她臉子後,蘇婉兒若找她有事,便都是打發了這個愛笑的釵兒來。
“到是有勞釵兒姑娘久候了。”
黃蓮兒心情很好,這說起話來也要好聽幾分。
釵兒心中樂翻了天,麵上卻是不顯,隻是挑了紙燈籠,請了她去正房,到了大門口,有小丫頭早已候著,見到兩人過來,忙朝裏喊了一句,又給兩人打起了簾子。
蘇婉兒正在裏頭坐著,聽到小丫頭回稟,便朝外頭喊了一句:“快些進來,外頭正凍著呢!仔細凍壞了身子。”
聲音在這寒冷的春夜裏,到是多了一份暖意。
黃蓮兒進去進,蘇婉兒已脫了外襖卸去了珠釵,正歪在軟榻上,旁邊的小幾上擺著兩副銀筷、碗碟,邊上的小爐上正溫著一壺小酒。
“婉姐姐今兒怎地想起要喝酒了?”
蘇婉兒招手示意她過去坐下,方才笑道:“往日常聽下人們說,咱們府裏的三少奶奶好酒量,最是喜歡冬天喝得醉醺醺倚在羅漢床上小憩,我一時來了興致,便也叫人溫了壺小酒,正好你來了,過來陪陪我。”
黃蓮兒不疑有她,笑道:“婉姐姐如此說了,我不敢不從,便是舍了命,今兒也要陪你喝個夠。”
“得了,甭吹了,咱倆可沒有三少奶奶那般子好酒量,就小酌一番罷。”接著又道:“你這是又打四丫頭那兒過來?”
“正是!”黃蓮兒到是不想多言,必竟楊絹兒的事不能搬到台麵上說。
蘇婉兒卻是定定的看向她,說道:“聽說今兒四丫頭見了外男,不知哪個不要命的給她想了這主意。”
黃蓮兒嚇得渾身一緊,這主意可不就是她幫楊絹兒出的麼?忙笑道:“先前我便是去瞧四妹妹的,聽說是走竄了地兒,到是有些嚇著了。”
蘇婉兒好似不曾瞧見一般,悠悠說道:“姨娘到是有心了,若要我說,木少爺是個好男兒,就是不知四丫頭有沒有那命了,唉,我這做大嫂的可真是難為啊,幫母親管著院內的事,偏偏四丫頭又是個頑皮的,蓮姨娘,你說這事兒該不該去回了母親呢?”
“這個,婉姐姐,你莫要嚇我,四妹妹本就被嚇著了,若是這樣一來......”黃蓮兒忙替楊絹兒開脫,就怕蘇婉兒查到她頭上來。
“其實這事兒也好說,公中庫房有一個根雕,那玩意兒到是合了我的眼緣。”
蘇婉兒不緊不慢地說道,說白了楊絹兒是個待嫁女,便是捅出了漏子與她何幹,隻要她遮住這事,不讓侯夫人知道,她便可從中得利了。
黃蓮兒到是沒瞧出蘇婉兒是想撈銀子,隻當她是真的看中了,便笑道:“這事兒還真是四妹妹在管著,隻是這庫房若是少了點什麼貴重的,怕是姑母首先要揭了她的皮。”
蘇婉兒親自動手為她倒了一杯溫酒,笑道:“這個你大可放心,自是不會叫人發現,再說了,難道蓮妹妹就不想得些利?”
黃蓮兒最缺的是什麼?便是真金白銀,她來侯府時還小,那時家中有多少財物,她一概不知,直到她嫁給楊子智,侯夫人才挑了一個離在遠郊不過百畝的小莊子,算是做為她的陪嫁了,一年的產出還不夠她買胭脂水粉,更不要說買那些上等的綾羅綢緞了。
蘇婉兒抬眼瞧了她一眼,心中冷笑:哼,鬧吧,盡管鬧吧,最好把這家鬧散了,到時她手裏攥著大把銀子,這些小妾們一個個都得給她靠邊站,還不得老老實實地瞧她的臉色過日子,姐妹,啊呸!
“不知道姐姐如何才能做到,要知道,姑母可是有幾分眼力界兒。”
黃蓮兒自已能得利,她自是不會再猶豫。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我也不過是借來瞧瞧,前些日子在庫房瞧見過,一時上了心,這就跟貓爪子撓似的。”蘇婉兒淡然說道。
黃蓮兒到是聽懂了,這是叫她如此與楊絹兒說呢,隻是心中還惦記著自己得多少銀子的事,便又問道:“你許我幾成利?要知道,若是姑母知道了,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一百兩如何?”蘇婉兒伸出一根手指頭來。
黃蓮兒卻是不高興了,把筷子往小幾上一拍,說道:“婉姐姐,你是覺得我是個蠢的麼?就這一百兩想打發了我?”
人家可不就把她當個蠢物麼?不然怎麼會找到她頭上,不過蘇婉兒到是小瞧了黃蓮兒,到底還是有幾分眼力,卻是長年跟在侯夫人身邊,對這些古董還是聽說過幾次。
蘇婉兒勉強笑道:“那根雕也不值啥銀子,隻是我自個瞧著喜歡罷了,你也知姐姐手中銀子比較緊......”
“五千兩銀子,不然這事難成!那個根雕我到是見個兩回,姑母每次叫人搬出來都是小心翼翼的。”黃蓮兒並不知道那根雕值多少銀子,但她卻知前朝之物一般都是值些銀錢。
蘇婉兒心中暗惱,卻是不知她見過,最後笑道:“不瞞妹妹,我到不知那東西值不值錢,也沒瞧出來有多好,到是覺得合我眼緣,所以才......”
黃蓮兒也是個隻認銀子的,笑道:“這有何難,姐姐再是手頭銀子緊,便是手指縫裏漏一點出來,也夠我用上好些年了。”
蘇婉兒見她討價還價,到是先鬆了一口氣,就怕黃蓮兒不認銀子啊,即然她願意拿,便也就道:“五千兩太貴了,這樣吧,我給你一千兩,另外再送你一套頭麵做添頭,你看如何?若是不成,那這話便當我沒說過。”
黃蓮兒一想,她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又不擔風險,何樂而不為呢?忙應下這事,蘇婉兒許了她,先給她五百兩,等事成之後,再把另外五百兩並那頭金頭麵送予她。
黃蓮兒白得了這許多銀子,自是歡喜得不得了,高高興興摟著銀子走了。
蘇婉兒等釵兒來回稟,說是黃蓮兒已回了後罩房,她才樂不可支地笑罵道:“真正是個蠢物。”原來那座根雕是前朝胡大師的最後一個作品,價值萬兩白銀也不為過。
“恭喜少奶奶了。”釵兒、墜兒、佩兒、環兒是個丫鬟忙道喜。
蘇婉兒斂去笑意說道:“可惜這個計隻能用一次。”
“少奶奶,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往後奴婢們自會幫少奶奶多多想想。”環兒在一邊接話道。
蘇婉兒點頭道:“慢慢來,如今你們的三少奶奶可是要被那些人逼瘋了,自是不會發現,祖母年事已高,也不耐操這般多心,你等隻需瞞住眾人偷可,至於侯夫人嘛,哼!”她最恨的便是侯夫人了。
木柔桑自是不知蘇婉兒已經當起了蛀蟲,她晚上與楊子軒商量了一下,覺得靖安郡主的主意實在是好,這樣木柔桑到不必兩頭為難了。
第二日一早,她沒有去侯夫人處請安,便早早出了門,楊絹兒自是撲了個空,再說她自己也要赴約,到是來不及等到木柔桑,等晚上下人們才打聽到木柔桑一早便出了門,到了第三日,第四日也是許此。
楊絹兒的應酬還沒有排完,京城裏便發生了一件大事,當今太子妃病逝,大周朝的臣子、誥命及各官家姑娘,下到走商小貶、平民百姓,皆披麻戴孝一個月。
如此,木柔桑天天窩在家中念經茹素,楊絹兒也被劉姑姑拘在院內不得到處走動,一時京城裏萬巷人空......
春暖花開的三月初,不管是真傷心的還是假慈悲的,都脫去了素襖換上了春衫,一個個攜家帶口到處走動,算是出門透口氣,忠義侯府也不例外,忠義侯帶了全家去白玉寺上了香,隻是其中沒有了楊子軒夫婦。
而此時,楊子軒與木柔桑卻是在京城運河旁,正送木槿之與靖安郡主南下。
“哥哥,你回家了可要替我多吃些家鄉的飯菜。”木柔桑噙著淚說道。
木槿之點點頭,他知木柔桑這輩子怕是難有機會回老家了,說道:“年前堂哥有來信,說是大伯娘一直念叨你的好,聽說又給你醃了兩大壇子紫蘇薑,她是怕你在北地吃不到,其實大伯娘......”
“哥哥不用說了,我沒有怪大伯娘了!”
木柔桑覺得都是窮惹的禍,如今木意楊與木鳳釵手都捏住不少銀子,自是日子過得順暢了,再說了,時日久了,她還真的慢慢淡忘了過去的不快,隻記住了往昔開心的日子。
木槿之知道木柔桑雖不怪木楊氏了,但到底還是不大親,也不再勸什麼,說道:“這次回去,我看能不能把招仕爺爺請到京裏來,正好手上的莊裏有一片果林,交給旁人打理真有些不安心,想請了他老人家過來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