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來後先向左老夫人請了安,又問了木柔桑幾句,見屋內自家夫人不在,便摸摸黑須道:“外甥女!”又欲言有止。
引起了左老夫人的好奇,問道:“你有何事,隻管說來聽聽!”
“這......”左人佑一時反倒不好開口了。
左老夫人豈會不知兒子稟性,擺擺手朝木柔桑問道:“可有給你舅舅帶酒?瞧他這副猴兒樣,定是嚐過了才如此。”
知子莫若母!
左人佑不依的喊了一聲:“娘!”孩子們都在,也不給他留點麵子。
左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媳婦管著你飲酒之事,是怕你在外頭貪杯誤了大事,到頭丟了烏紗帽你找誰哭去。”
木柔桑不知其中的原因,一時隻坐在一邊不啃聲,左人文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大表哥,什麼事?”
左人文一臉神秘地與她咬耳朵:“我爹爹曾經因為喝醉了,在當今聖上的禦花園裏又蹦又跳,還唱起了難聽的小兒歌,皇上見了是哭笑不得,隻得打發太監把我爹爹好生送了回來,打那以後,我娘就不準我爹輕易喝酒了。
所以,我爹會偷偷把酒壇子藏到書房裏,後來被我娘發現了,就藏到我和弟弟的房裏,前不久也被娘給搜出來。”
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怎麼看怎麼像在說:你自求多福吧!木柔桑頭皮一緊,哭笑不得,不會下一位就輪到她了?
那邊左人佑一點官威都沒有,笑道:“母親教訓得是。”心卻落了地,美美地想著木柔桑帶來的酒。
“呃,舅舅,我......”
左人佑很大方的擺擺手:“無妨,無妨,隻要酒帶來了就成,先放在我娘的屋子裏。”
囧,她隻是想說,那些壇子酒其實左夫人是知道的,還把葡萄酒沒收了,隻留了低度的桃花釀與蘋果酒。
“你安心在這裏住下,但凡有需要隻管開口。”
木柔桑忙站起來道了謝,左人佑又說了一會兒話,前麵便有小丫頭來稟,晚飯已備好,問是否開飯。
左家的人也不多,左夫人隻是為左老夫人布了兩筷子菜意思一下,老夫人便要她坐下了,另有丫頭伺候著,木柔桑細嚼慢咽地吃著碗裏的飯,室內靜悄悄唯有輕微的碗筷碰撞聲。
飯後,左人佑與左夫人及幾位姨娘退下,隻留了兩位庶女,木柔桑並左人文閑話家長,木柔桑留意過,左人文對兩位庶女客套而遠之,並無親兄妹之間的互動。
因怕老夫人再傷懷,木柔桑隻撿了些好玩的,好笑的,皆是小山村發生的一些趣事,到也哄得左老夫人開懷大笑。
“真是個猴兒,提起那榆錢兒,我也是好些年沒吃過了。”她看向左人文道:“你娘是大家閨秀出身,自是不懂這個,我記得那一年家裏遭了幹旱,春頭上許多人家,隻有靠著這些榆錢兒糊弄下肚皮,那可是救人的吃食,有多少人靠著它活下來了。”
木柔桑忙道:“外祖母你怎地不早說,外孫女明日便打發人回小山村給您老摘些來。”
“哈哈,我就說是隻小猴兒吧!隻會哄我開心,傻姑娘,那榆錢兒可是不耐放,從小山村到州府可是要好些天。”
左老夫人的一點子傷感被她的話衝散了,又道:“要說,你們幾個也要學學桑丫頭,不說旁地,就說家裏的那些水田挑的位置就是極好,一個個都臨著小河邊,也不用愁水的問題。”
她怕不吉利,沒有說出靠小河邊若是遭了幹旱,這田地的損失也比旁家的少許多。
木柔桑輕笑:“其實,我還真沒想那麼多,當時挑地,就是想著離這水源近啊,咱家能省不少勞力,也能少買幾戶人家。”
左老夫人笑而不語,幾個孫字輩又陪她老人家說了一陣子話,這才放了大家散去。
木柔桑這次來左府,原不過是打算小住,便隻帶了身邊的幾個丫鬟,左老夫人又另拔了幾個二等丫頭給她用。
碧紗櫥挨著左老夫人的屋子,春染她們便住進了碧紗櫥內外的羅漢床上,也好就近照顧木柔桑。
“姑娘,可是走困了?”
春染睡在木柔桑對麵的羅漢床上,見她不停的翻來覆去便輕聲問道。
木柔桑一則是認床,二則是真不習慣有人睡在同一間屋子裏,聽到春染喊她,索性坐了起來:“認床!”
春意睡得淺,聽到兩人說話也跟著爬了起來,打了個哈欠道:“姑娘,習慣習慣就好了。”
木柔桑也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笑道:“今日大家辛苦了,春意,明日開了箱籠取些銀子,打發人去外頭買些酒菜回來,犒勞大家。”
春意、春染聽了木柔桑的話,喜笑顏開,這裏外頭春杏聽到內裏說話聲,便從外間走了間來,看看大家都坐著,便笑道:“姑娘可是不習慣?奴婢明兒早上回了老夫人,姑娘可晚些起來。”
春意笑道:“是我們家姑娘心裏念著今日幫忙的眾人,這不剛才說道要買些酒菜回來謝大家,春杏姐姐,你可知大家平素都喜歡吃什麼菜式,明兒一早我也好叫人挑大家喜歡的酒菜買。”
木柔桑看了她一眼,暗讚一聲,春意越發機靈了。
春杏果然因這話一叉開,便忘了先前問的事,笑道:“姑娘,你也太客氣了,原本就是她們份內的事。”
木柔桑擺擺手笑道:“原本大家各司其職,因我的到來而添了不少事,請大家吃一頓也是應該的。”
春杏聽了心歎,這木家表姑娘是個玲瓏人,笑道:“姑娘盛意,婢子們萬不敢辭了,不過是撿些葷食,大家都很喜歡,奴婢先在這裏替大家謝謝姑娘善心了。”
她立刻明白,府裏的丫鬟婆子也分三六九等,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到好的葷食。
“春意,你明兒親自隨人跑一趟,去酒樓買些上好勞食回來。”
春杏笑道:“姑娘不需如此客氣,便是咱這帽兒街拐出去,就有一間專賣鹵水的,那裏的味兒不但正而且份量也足,大家夥都愛極了那裏的鹵水。”
春意笑道:“好姐姐,要不明日你陪了我一同去?”她想著自家姑娘住在左府,到底是客居,總得與這些下人打好交道才是。
春染也道:“春杏姐姐,你可一定要幫忙啊,這小蹄子看到了好吃的,可是會挪不開腳的。”
“嗬嗬,即如此,那我明兒早上一並回了老夫人,隨你一同前去。”
春杏見木柔桑麵色疲倦,卻又不習慣,便說道:“不若我去小廚房給姑娘溫碗杏仁奶茶來,原是每日備了給老夫人,今兒老夫人心情好,晚上吃得有點多了,便沒有叫杏仁奶茶。”
木柔桑笑道:“極好,我還正為這事發愁呢,如今到不用怕外祖母明日見了我的貓兒眼擔心。”
春杏笑道:“姑娘可是老夫人唯一的外孫女,哪有不疼愛的道理,奴婢這就去給姑娘把奶茶取來。”
待春杏端了奶茶過來,木柔桑喝過後幾人又說了一陣子話,眼見已是三更便都躺下入睡。
在左府的木柔桑在胡思亂想中慢慢睡去,而在帳房府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裏,正房西間的窗戶口透出淡淡的燈光,有一道捧著書本閱讀的人影刻在窗上。
拾書打了個哈欠,他不記得自己已催了幾次了,隻是木槿之雖嘴上應著,手上卻還是不間斷的翻看書本。
自他來了帳房府,這眼界兒也開闊了不少,越發覺得自己學識太少,成日裏除了去官學念書,便是關在屋子裏溫書,連帶非要搬過來和他擠一塊兒的左人賢也受到了影響,竟能安下心來跟著一起溫書。“少爺,已經三更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拾書噙著淚又打了一個哈欠,拿起剪子將燈芯挑高了,屋內頓時明亮不少。
木槿之放下書本問道:“表哥可睡了?”
拾書笑道:“先前來看過少爺一回,見你在背書便也沒打擾,隻交待奴才要提醒少爺早些睡。”
他見木槿之放下書本,忙上前來收拾齊整文案上的筆墨書冊:“少爺,這都什麼時候了,明兒還要去官學呢!”
木槿之伸手捏了捏腦門子,聽到外麵梗夫打更的聲音,才驚覺自己一時忘了時辰,又想到不知木柔桑去了左府可還住的習慣,他可是知木柔桑十分認床的,不過,他一向樂意嬌寵自己家妹妹。
“拾書,你明兒同研墨說一聲,叫他挑些帳房府的特產打發人送去左府。”
拾書聞聲應了,自是明白木槿之對木柔桑的掛心,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麵來:“少爺,這是奴才先前給你煮的陽春麵。”
木槿之大笑:“哈哈,說起來我還真有些餓了。”
他夾了一筷子吃了眉頭略皺,他想吃木柔桑做的手撖麵了,白白的麵,香香的醬汁,上麵再擱個荷包蛋,幾片肥瘦適中的醬肉片,撒上綠綠的蔥花,熱氣騰騰地送到他麵前來,嘴角噙笑嬌聲道:“哥,吃麵了!”......
拾書見他吃得痛快,隻當是自己的麵做得有長進了。
他一口氣把麵條兒吃光,放下筷子道:“拾書,明兒先別忙著叫研墨去忙那事兒,我後日沐休,今兒聽同窗說府裏最有名的銀樓來了一批精美首飾,我妹妹雖有外祖母,舅母照看,卻也比不得放在我眼前,另外再多挑些她愛吃的零嘴兒,到大後日一並送去。”
“是,少爺。”
得了吩咐的拾書,忙把這事兒記在心下。
第二日,左夫人果然叫人將那耍猴的領進了府,左老夫人叫人擺了果子案台於後花園的八角亭裏,領著一眾女眷都在看戲班子。
待看到那毛絨絨的小猴子出來耍棍子,左老夫人更樂嗬了:“這猴兒不錯,隻是還比不上咱家的兩隻大小猴兒。”
木柔桑嬌笑道:“外祖母,人家哪裏像猴兒了。”說著,還學了那猴子搔首弄姿。
哄得左老夫人大笑,直指著她道:“這隻小皮猴兒是從打哪裏翻牆進來的。”
左夫人笑眯眯地坐一旁看了兩人一眼,這才悄聲打發人下去給那耍猴的打賞。
在木柔桑看來,左老夫人就是一個老小孩,不高興了,高興了都會表現得很明顯,她也樂得彩衣娛親,隻當是盡孝了!
又過了五六日的光景,木柔桑便收到了自家哥哥捎來的禮物,首飾、綢緞、吃食,連帶府中其他人包括那兩名庶女也都另外收到了禮物,因左老夫人不舍得木柔桑,這一小住便變成了長住。
直到春花落盡結果時,木柔桑收到了劉桂芝的來信,原來她有身子了,魏安平中舉後並沒有在州學念書,因他受劉大儒指導最多,便在帳房府的官學謀了份差事,一邊溫習功課,一邊以教書為生,隻等今年秋闈赴京趕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