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染,我大姐姐有身子,如今已經坐穩了胎才給我們來信,不知我們該送些什麼東西好?”
木柔桑拿了信一時犯了愁。
春染想了下道:“姑娘何不去問問老夫人?”
木柔桑搖搖頭道:“不妥,不妥,外祖母一向疼我入骨,我怎能因為這事而傷了她老人家的心?”
但凡長輩都不會高興把並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看得比至親還重,這心裏定會酸溜溜的。
她放下信叫春染收起來:“算了,我們先去看看外祖母在忙啥。”
她帶著丫頭們剛出了碧紗櫥,夏荷與秋菊笑盈盈地過來了:“姑娘來了,老夫人去了院子後邊的菜地,她老人家頭先撒下的黃瓜籽兒已經發芽了,現下正帶著春杏姐姐和冬雪把秧子移到其他的地裏。”
左老夫人嫁過來時,左家已是家境一般了,雖然有良田幾十畝,不過是村裏的一般富戶,她也時常下地勞作,最是喜好伺弄她的菜園子。
“我這就去看看。”
木柔桑說完帶了丫頭們直奔後院的菜地,遠遠看到左老夫人穿著平凡農家婦般的衣褲,帶著一群婆子在種菜。
“外祖母!”
左老夫人手上正扯了根壯實的黃瓜秧子出來,抬頭見她來了,有一時的晃神以為是自家的閨女,甩了甩手上的濕泥笑道:“怎地過來了,小心地裏的濕泥弄髒了衣裙。”
木柔桑驚訝地發現那兩名庶女也在地裏,隻不過她隻是記在心上並不挑明,大概老夫人有自己的想法......
“外祖母,這秧子比我家的長得好!”
木柔桑甜甜的聲音,在這春意盎然的菜園子裏響起,越發像是把春意狠狠地揉進了人的骨子裏。
“哎喲,我家小猴兒的菜地肯定是打理得最好的,要我說啊,姑娘家的廚藝也要算上種菜這一份子。”
左老夫人心情很好,明豔的春光下,還有花骨朵兒般的孫女們圍繞:“你看看,這黃瓜秧子長得好吧!”
她拿了一根走過來遞給木柔桑看:“當真長得極好,這根莖粗壯,再種到地裏澆上水就能回過氣兒來了。”
“正是呢,當年,你娘也愛伺弄菜園子,你真是個好孩子啊!”
一句“好孩子”道盡老人的心酸......
木柔桑又陪了左老夫人一起,指揮了那群婆子把黃瓜秧子種好,她又給三人細細講了要注意些什麼事項,瞧著窪地裏一片片整齊的菜秧子,老夫人滿意極了。
“菜,還是自己種的甜!”
是對人生的感歎,是對自己親手勞作的讚美。
木柔桑終究沒有開口詢問左老夫人關於給孕婦送禮一事,晚上待左老夫人睡下後,她才悄悄對春染道:“你去府裏打聽打聽,不知舅母她平日是怎麼送這怎禮的。”
“姑娘,為何不自己去問?”春意不懂。
春染笑道:“你傻啊,去問夫人還不得全府都知道了。”
“姑娘,咱們什麼時候回縣城?”春意不喜歡待在左府。
木柔桑睨了她一眼:“怎地,不好玩了?當初也不知道誰最開心。”
春意扯扯裙帶子,有些扭捏的道:“好是好玩,就是規矩太多了,沒有在家裏自由,就感覺啊,姑娘就是個可憐的蠶寶寶,然後外麵給纏上一層有一層的絲兒。”
木柔桑歎了口氣,無論是舅母,還是外祖母皆對她百般好,可是金窩銀窩再如何也比不上自家的狗窩。
“暫時怕是不行,外祖母年紀大了,一天天的老去,我原就是來替父母盡孝的。”她還是不能馬上就回縣城去。
“唉,那咱家的果子可怎辦好?”春意越發擔心了。
“你急啥子,這不離果子熟還有一段時日嘛,再說了,咱姑娘隻不過是暫時客居,終歸還是要回自己家的。”
又過了幾日春染打聽到了送禮的講究,一日中午趁左老夫人午睡時,悄悄隨木柔桑進了碧紗櫥裏間。
“姑娘,奴婢打聽到了。”
木柔桑急切的問:“快快說與我聽,我若再不回信去,大姐姐怕是要急了!”
春染伸扶她去床邊,又細心的為她寬衣,一邊說道:“姑娘,隻有等大姑奶奶快要生的那個月才正式走禮,喚催生禮,備上銀盆,盆內盛粟稈一束或草木灰,用紅錦蓋上,另備上彩雞蛋一百二十枚,一寸厚方方正正的羊肉一塊,紅棗、花生、紅糖,並和尚衣,一並送去大姑爺家。”
木柔桑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送粟稈或草木灰?哪有給人送如此賤物的?”
春染被問得臉紅,隻好道:“好姑娘,奴婢也隻是聽了就急著回來告訴你,哪有心思去細想。”
嗷唔,她總不能說那粟稈或草木灰是用來生產時墊屁股底下的吧!打死春染也不會告訴自家姑娘。
木柔桑隻當她也不明白便放下這事兒,說道:“即如此,那咱們就撿些好的綢緞送去吧!”她實在不知道該送什麼。
又道:“算算日子,大姐姐應是在秋收時生產,其他東西等到時再備,隻是這什麼和尚衣......你可會做?”
她可是沒看到過,仔細想了想,周邊沒哪個家裏生了娃的。
“姑娘,何不等夏收時,回了小山村再去問問秦二嬸她們。”
木柔桑拂掌道:“正是,等到桃子熟時,咱們就回去正好順道問問。”
在左府,除了秦椿樹每月送一次帳冊並三家店收入的銀票之外,木柔桑大半時間都是過著養豬般的生活,隻有一小半時日是打理產業。
左老夫人見了連連點頭,但凡正經人家的姑娘,這持家一道必是要學的,這回木柔桑到是省卻了教導,隻不過是再交了些禦下之道。
木柔桑查過幾次帳冊後,香噴噴的粽子便要端上桌來了。
左老夫人這幾日越發精神了,這一日,她便坐在羅漢床上,木柔桑正乖乖地坐在她的腳踏邊,為老夫人捶腿。
左夫人正樂嗬嗬的陪坐一旁說著端午宴席的事:“老夫人,媳婦而還請了州府最有名的戲班子,聽說他家的‘武鬆打虎’,還有‘大鬧天宮’唱得最是好了。”她說的這兩處戲,都是左老夫人最愛的,每每看到這吵吵鬧鬧的戲,她一向頭痛得緊,但為了自己的私心,裝也要裝得喜歡,哄好了老太太,左人佑才會高看她一眼。
“媳婦啊,咱賢兒和槿兒幾時回來?”比起那豐盛的端午宴,左老夫人更牽掛自己的孫子和外孫子。
提起木槿之,左夫人越發高興,左人賢枉費了個“賢”,就是一皮猴子,沒有耐心坐下念書,不想,與木槿之同在官學念書後,這心兒也越發上進,每回寫家書,附上的文章總能得到左人佑的讚許。
“老夫人,您啊隻管放心,兒媳已打發了人去帳房府接了。”左夫人自打接了木柔桑來了府裏,凡事越發順意,左人佑往她房裏去得更多,老夫人待她也好了不少,看來自家大嫂出的主意挺管用的。
“夫人,不知我家大丫頭過端午的衣裳什麼時候好?”這是左人佑的三姨娘,不知何來頭,竟能與左夫人嗆聲。
左夫人笑眯眯,不急不緩地道:“是我的不是,因我吩咐了針線房,先盡著桑兒的衣服做,這才耽擱了些時日,我已經打發人送過去了,這會子怕是正好送到大丫頭的院子裏。”
左夫人VS三姨娘,左夫人勝出!
三姨娘笑道:“夫人,賤妾不過是隨便問問,眼看著端午臨近,若再不做好,怕是到時沒得穿了,少不得賤妾隻好領了料子自己挑燈夜縫了。”
木柔桑到是長了見識,這內宅中真是沒有省油的燈啊!
這個三姨娘綿裏藏針,是在指責左夫人不公嗎?還是說左夫人不該先做她的衣裳:“三小舅娘怪錯人了,若要怪便隻怪我好了。”
她用的是“我”字,而非外甥女三字。
左老夫人在一旁看得皺眉,揮揮手不耐煩地道:“外孫女本就與旁個不同,再加上她現在還要服大功,衣裳自然要分開單做,咱府裏可不是那沒臉沒皮的人家。”
左夫人讚許地看了木柔桑一眼,沒想到這丫頭一張嘴挺利的,隨便兩句話便叫三姨娘吃了掛落。
木柔桑又不是傻子,左老夫人已老去,這左府當家的可是左夫人,她不抱著大樹杆難道還要去抱著那細細綿綿的樹根子?沒得髒了自己。
“外甥女,新做的衣裳可還得穿,若是不合身隻管道來,舅母立馬給你送去針線坊修改。”
左夫人也很憂傷,自己雖然長得不錯,年紀卻擺在那裏,到底不如這些後進的姨娘們嬌豔,好在左人佑不是個糊塗蛋,分得清嫡庶。
木柔桑不為旁的,但見了木槿之那一次吐血後,她的心思也變了許多,即然是親舅舅家,自然是要抱住這條大船不撒手,隻有長來長往左家才會越發與她家親密,而這裏麵少不得要常見到像現在的情況,還不如早早表示立場。
“勞舅母操心了,衣裳做得極好,顏色也是外甥女最喜歡的。”
左夫人得了木柔桑的話,心中越發高興,要知道,木柔桑的哥哥木槿之,是真入了左人佑的眼,時常書信來往提點他。
又過了幾日便是端午節,木柔桑這一日早早就起了床,左老夫人正坐在廳裏的羅漢床上喝茶,見她出了碧紗櫥招手示意她過去,笑道:“快過來,春杏,把給姑娘留的早飯端出來,也是想你哥哥了吧!”
平日左老夫人都是由著孫女們睡到自然醒才來請安,她覺得小孩子家家就應該多睡,睡飽實了才長得高,不像別的高門大戶,非得五更就把小屁孩們都折騰起來。
“是呢,外祖母不也一樣嘛,聽說今日哥哥會與小表哥一同回府,不知他們幾時才能到。”
木柔桑還真是想自家哥哥了。
左老夫人笑道:“算算時辰,怕是快要到了吧,你隻管安心吃早飯,自有人會來稟報。”
春杏正巧把飯菜端了上來,擺在羅漢床的小幾上,一碟小籠包,一碟鹹菜,一份小米粥,一根脆脆的油條。
左老夫人一向節省,家中鮮少有人吃什麼燕窩魚翅,用她老人家的話來說,燕子吐出來的口水,能吃得下去嗎?
“春杏,你去二門看看,怎地還沒有回來?”
木柔桑才夾了一個小籠包放嘴裏,木老夫人自己先坐不住了。
“奴婢這就去。”
她退下又交待了夏荷幾個小心伺候著,自己先去了二門候著,一候便候到了快午飯時,其間還有不少左人佑下屬的夫人來給左老夫人請安,少不得又一頓應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