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飯後,謝康帶著林瑾出去散心,丟下芳筱和玄武在家看著。
芳筱乏了,在院子裏的懶懶地曬了會太陽。
忽而明朗轉而陰暗,猛然張目,竟是玄武擋在麵前,抬頭問道:“何事?”
“你若累了,進去休息便是。”態度是愈加溫和,再不似初見的漠然。
芳筱無奈,明明是個極好的神,怎麼想事情卻不通透呢?
芳筱輕輕應著,站起時腿腳有些麻木,未穩便被他扶住。
她慌亂,又害羞,趕緊退後:“我沒事。”冷冷道,她待他隻有朋友之誼,不希望被他誤解,更不能被誤解。
“芳筱……”芳筱忽而被他喚住,不曾回頭,也不想回頭對視,等待下文。
卻遲遲不聞他究竟何事,這便回首看去,玄武穿著甚是平凡,不再是一身黑壓壓的,蔚藍怡情,倒是清爽可見。
藍色,這讓她記起了徹影,不過後者的是墨藍,雖一般凝重,到底清新了些。
可這樣尷尬的對視,芳筱實在不知玄武何意。無奈即將轉身,被他一把拉住:“芳筱,即使比別人遲來一步,我也隻願繼續愛著你,守著你。不求你辜負他人,且莫否定我的心便是……”附在她耳邊,輕聲訴情。
玄武來了這裏住了幾日,反複推敲方知,謝康準是看中了他,想來也是。
他堂堂玄武上神,豈會不如一個凡夫俗子?
謝康的眼光都如此的精準,怎麼芳筱反而執迷不悟?看不透他的心呢?
芳筱心內一陣嘩然,如此情深怕是無法改變,可她已情種楚陵,如何麵對玄武如此癡情呢?
不辜負楚陵,又不能否定他的情,這般,不是更加傷害嗎?
而最為難的那夾在中間的她,不是更加可憐?“玄武……”再說不下其他言語,玄武便將她拉到麵前,淺淺笑著。
“現在,你不用做什麼,不用承諾什麼,隻需要答應我,讓我留下,保護你們,照顧你們,守著你。
如果他回來了,你還是不願意我繼續待著,那我,也不會強求。你,明白嗎?”食指輕輕點向她芳筱眉間,“我說過的,我永遠記著。即使你忘了,我依然履行。”
沒有一絲一毫的強迫,卻是十足的難以拒絕。他的情,是付出,是隻求她安好嗎?
這話,怎麼和安辰宇的別無二致?
是現學來的,還是真的一樣的心思?
好不容易走了一位情深的公子,怎麼還有一個不肯放棄的?
最可氣的就是,本以為他是冷若冰霜的高高在上的,上神。
不想,住到她家之後,和爹娘相談甚歡,有時候好的連她懷疑,自己還是不是爹娘親生的女兒了。
也是偶爾飄來的一個想法,轉瞬即逝。
“你明知我不可能改變心意,也要繼續做無用功嗎?”偏頭不敢正視,這樣深情的男子實在難得,隻可惜不該浪費時間在自己身上。
這樣不公平,極大的不公平。
玄武冷笑,放開了她:“縱然如此,絕不後悔!”
芳筱驚得看去,那一抹堅定不移,如同之前的想法,就像是她待楚陵一般,縱然周遭盡數反對,她也毅然不忘初心,不改此情。
“隻怕,你要失望了……”芳筱難以置信,一方上神,墜入情網,竟如此可憐。
可看他與自己爹娘的相處,和尋常人無異。難道他真的這麼喜歡人間的生活?
玄武倒沒有繼續反駁什麼,轉而故作輕鬆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論。你快去歇著吧。”
芳筱詫異,他並沒有非要辯出個是非,也不打算強迫自己同意什麼,此番氣度,如此作風,當真是非凡人所有。
可這卻更為可惜了……“但願,一切安好。”再次背身,失落感冒了上來,要是玄武不糾纏於情愛,他們可以是很好的知己。
要不是緣分不對,也不至於他會喜歡自己。
難道前世今生是真?前生欠了他的?
如此說來,欠的也應該是安氏兄弟才對……
一覺醒來,便知玄武要去山上打野味,原本就無聊,正好和他一同前去。
一路上玄武也不說話,甚是尷尬。
芳筱本不想主動些,隻是突然想起,上次和徹影了解神之間的事情。
明明欠了他那麼多,總是不知如何償還。
“辟穀之說可是真的?”認識這麼久了,除了玄武的神力,她還真不覺得他和凡人有什麼差別。便隨意挑了個問題問,因為他吃飯的姿態總是很奇特。
“的確如此。我們不會覺得餓,也不需要食物延續生命。”芳筱見他回答的甚是平淡便知是自己問的太淺。
但玄武顯然很高興她能問,了解吧,多了解一些不是更好?
芳筱輕輕踢開腳邊的石子:“你們四位是不是感情很好?”她更想問,傳說中的四大神獸,他們各自是如何的情況。
玄武在凡間已有幾年了,許久不見,不知他們那裏如何?
“我們就像是親兄弟,兄妹一般,手足情深。可自從被封為四大神獸之日起,被分向四方鎮守。”玄武並沒有遺憾和失落,隻是一直在回憶,回憶那好久之前的日子。
“我們四個注定是神,有著各自的使命。我本不屬於這裏,但還是因緣際會。我很感激白虎,若不是他的提議,興許此生便與你不相識了。”玄武感慨,也許緣分,就是這樣安排的。
即便是遲來,也不是毫無機會,不是麼?
芳筱沉默了片刻,上古四大神獸,本是像《山海經》裏的傳說一般遙不可及,如今明晃晃站在眼前,真真切切之際,仍是朦朧。“玄武,你有沒有想過……”低語,可能玄武並沒有聽見,因為下一刻,他已有劍拔弩張之勢,迅雷不及掩耳,一枝箭飛了出去,射中一隻野山雞。他側著臉,正中獵物之際,竟不可思議的笑了,雖是淡淡的笑著,但確實是滿足的神情。
看他得意,信步上前,彎腰拾起,回身朝她炫耀一般:“看,喜歡吃這個嗎?”
芳筱不忍打擊,低首笑了笑:“這個很好。”
繼續前行著,突聞玄武問道:“此前外出為何總喜歡戴上麵紗?”
芳筱看向他,忽而一笑。
他不問,她恐怕也都忘了。
轉而又微微歎氣:“素來規矩如此,我雖不喜,也不好讓他們為難。
如今倒好,無拘無束,瀟灑自在。其實隻要無愧於心,規矩禮節也不過如此。”坦然一笑,昂首朝前。瀟灑自在的日子很好,她坦然接受,並樂此不疲。
有這麼一瞬間,二人忽然不知所措,芳筱不想說什麼,玄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安安靜靜的同行了好久好久。
這樣的愜意午後,芳筱已然錯過了多少個。還記得昔年,她的楚陵哥哥,總會教習予她許許多多古書籍。那樣的簡單日子一去不複返,她的楚陵哥哥變成了如今的楚陵,她也不是當年的孩童。
為何回憶總是最美好,那個楚陵哥哥在她心裏紮根發芽,無論如何都放棄不下了。如今的楚陵呢,如今的情呢?
偶然抬眸看向玄武,不經意露出笑意,她明白,不論楚陵如何變化,待她的心,他們之間的誓言,絕不會減少一分一毫。
但願玄武此情,會有湮滅的一日。但願他日會出現一個愛他如命的女子,好好的珍惜他,待他。
次日一早,她剛剛洗好衣服。幸得從前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慣小姐,素來也有自己動手照顧自己的習慣和能力,才不至於落魄到無計可施,無法生存。
正慶幸呢,被突然出現的玄武嚇了一跳:“你……你在這多久了?”
玄武拿過她手上的木盆:“我幫你。”
芳筱又搶了回來:“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一邊走,玄武一邊跟著。
“其實這些根本不需要如此繁瑣,我略施小法即可。”玄武的語氣愈加輕鬆愉悅,獨處的機會愈來愈多,沒有外人幹擾,實在歡欣。
芳筱輕笑,繼而故意白了他一眼:“我們凡人就是喜歡腳踏實地的,一步一步來。明白?”到了地方,放下木盆,開始晾衣服。
玄武靜靜的觀賞著,如此舉動,雖然無聊,但因為是她,極是好看。“這就是,賢妻良母的意思嗎?”忽而發問,如此一問倒讓芳筱笑得更歡了,放下手中衣裳,好一會才恢複過來。
“你是不是對我們凡人的言辭用語不太了解?”芳筱還算隱晦地問,不想太打擊玄武。
玄武有些不高興:“不要總是提醒我,你是凡人我是神……我從沒遺忘過……”氣氛突然尷尬起來,芳筱發覺他的氣憤,含著歉意,偷偷看了看他的臉色有無好轉。
“生氣了?”問了一句,沒有答複,“不至於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幾句話吧?我不再說便是了。”
朝他莞爾一笑,沒想到,玄武也和楚陵一樣,會生氣,會計較。
從來都是溫溫或是冷冷的,不喜不怒,原來也是有情緒的。
“勿忘就好。”玄武忍不住也笑了笑,彎腰拿起幾件衣服,替她晾曬,“伯父伯母又出去散散心了,你待會是不是要生火做飯?”原是不曾真的計較,談話間也愈加貼近凡俗的人間生活,這樣平易,實在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
芳筱便是這樣,幾乎遺忘他的想法一般。交流起來愈加隨意:“嗯,怎麼,那個你也要幫嗎?”
玄武短笑:“不用法術的話,我可能幫不了什麼。不過,我可以學嗎?”很是誠懇,也一本正經。
芳筱雖是一怔,接下來忍不住背對他笑的前仰後合。
她雖不知玄武在背後會如何作想,不過心情愉悅了幾分,舒了幾分。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楚陵也這般待我,該多好……
玄武來不及說些什麼,徹影便來了:“主人。”
芳筱也是嚇了一跳,什麼時候來的?
“我馬上就去。”玄武無奈,他不能坐視不理。
芳筱知道了,玄武又要去除妖了:“小心些,早日回來,我會和爹娘解釋的。”剛說完就急了,這話是什麼意思?好生曖昧,就像是把他當成了謝家的一份子……
“那個,徹影,下次來我家,別嚇著我爹娘了。”立馬話鋒一轉,掩飾過去。
玄武不禁一笑,回首說道:“放心。”
情深是緣的起初,情淺是緣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