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還是林瑾發現玄武竟一直站在自己門前守著。
甚是感動,連忙請進屋裏。
“都入秋了,你也不嫌冷的。”林瑾到底是母親,慈愛的很。
玄武始料未及:“聽聞規矩就是如此,陌生男子豈可和未出閣的姑娘住在一個屋簷之下?
隻不過我擔心再有歹人來害。”
玄武忽而愣住,不過就是個解釋,他竟說了這麼多?
林瑾掩笑,看起來,玄武的確對芳筱很有好感。不僅處處替芳筱著想,還這樣擔憂。
“先喝些熱茶暖暖身子,我去熬薑茶,免得你染了風寒。”林瑾欣慰,不管女兒選擇如何,即便是眼前這位雖然看起來麵冷心熱的玄武,倒也是不錯的。
玄武整了整袍子,清了清嗓子,突然有點尷尬。
謝康此刻不是未起,而是將書房之內好好整理了一遍,昨夜匆忙而至,來不及收拾。
這裏還算幹淨,就是雜物也多。
本來隻是考慮先搬東西過來,人後到。不想真是正確的決定。
芳筱睡得不好,起來去了前屋,看見了正在休息的玄武,嚇了一跳:“你怎麼在此?”
而後又掩口,這話說的不太對。
玄武站起,看她衣著單薄,這樣的天,對她而言算是冷的吧。就連剛才林瑾都不曾穿這樣少。
連忙取下身上的袍子,給她披上:“這樣寒的天氣,你也不怕,染了風寒。”不知怎的,重複了林瑾的話。
“玄武說的極是,也不好好照顧自己。”林瑾突然出現,端了些飯菜,“薑茶還沒有好,和我們一起用飯吧。”
玄武又咳了一聲,這個處境以前還從來沒有過。
芳筱的眼神飄來飄去,不明白他們之間的話。
叫來謝康,四個一同用食。
飯菜都是林瑾親自下廚做的,味道極好。
玄武夾了一塊肉,聞著並沒有什麼食欲,送入口中隻覺得還不錯。
“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林瑾笑了笑,問道。
玄武尚沒有怎麼咀嚼,就咽了下去:“不錯。”
芳筱可是眼睜睜看的可清楚了,那叫不錯?才嚼了兩下就咽進去了,能叫不錯?以為別人都沒看見麼?
忍不住附耳過去:“你吃過肉嗎?好歹多咬幾下啊!”
玄武茫然看去,又看了看飯菜,搖了搖頭。
芳筱扶額,是啊,忘了,他是神,吃什麼人間煙火啊。
“多吃些。”林瑾又夾了幾塊別的,看著他和芳筱,總是透著淺淺笑意。
芳筱徹底蔫了,隻怕連母親都對他頗有好感了。
飯畢,總算得了空去收拾房間。
“你想知道你們謝府為何被燒麼?”玄武趁著謝康林瑾不在,和她說了幾句。
芳筱不語,她猜過,還不如不猜。
“我想你自己心裏也明白,為何不想知道?
一場不是意外的火災,由不得你不信。”玄武隻怕芳筱再受傷害,如果她有求,滅了他們又如何?
芳筱善良,從不計算於人,所以突如其來的災禍,始料未及。
此刻縱然玄武已然明言,此事絕不是意外,若是人為,又是何人所為呢?難道,真的是尹家?
未多言,回了自己的屋子打掃去了。
玄武不明,來不及去問,便被林瑾拉過去喝薑茶去了。
芳筱回到屋子裏,解下袍子,望了許久。
而後掃視一圈,地方雖小,但還算可以。擺個書架和衣櫃之後綽綽有餘。
芳筱一邊打掃屋子內,一邊走著神:“要是楚陵在就好了……”
她知道,玄武已在門口,盯著她好久好久了。但聞此句,隻該極是不甘,蹙起眉拂袖而去。
那又如何?誰叫他是這麼個心思,而自己卻又和楚陵情投意合不能違心?
如果不絕情些,如何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楚陵?
如果不趁早滅了玄武的心思,隻怕也是害了玄武。
她時而歎氣,時而停下沉思,久久不得其解。收拾的時候,竟不經意翻出一樣物件。荷包之內,全數碎玉。
七零八碎,我見猶憐。
當初一見,如今牽連玄武。
明明是上古之神,法力無邊,要風得風之勢,何故隻糾結在她這裏?摩挲一番,可惜了這方好玉。
以後若有機會,還了他。
單是玉,償還得了,可那情,如何避免,如何退卻?
芳筱看的出來,玄武的決心很重,重的讓她覺得壓抑了。“我該如何讓你放棄?”握著荷包,失落感蔓延全身。
讓人放棄實在是強人所難。就像別人要她放棄楚陵一般吧?
玄武是否到了這樣的地步呢?
“放棄什麼?”林瑾突然進了屋子,“筱兒,可有何煩惱?”停止了她的收拾,拉過她,坐下閑聊起來。
“娘,我不過是信口之言,沒什麼要緊的。”芳筱對仲楚陵的心思,她的母親最為清楚,因而玄武之事不便啟齒。
然昨日,恐怕大家皆是心知肚明。
“罷了,你的事情娘也不會多管,娘知道你有分寸。”輕輕拍著芳筱的手,“玄武他是何來曆你可知曉?娘看倒不是個尋常人家的孩子。”
芳筱慌張,以前和他的來往,皆是府外,所以林瑾謝康不知。
如今突然出現,自然少不了要解釋一番:“玄武公子是前不久偶然結識之友,他本領極大,倒是幫過女兒不少。
想來因他性情冷漠,所以身邊沒有什麼朋友,故此才會格外照顧女兒。”玄武的身份,她自不會輕易吐露。要是此刻說出來了,指不定嚇著娘了。
可鑒於此,她也想起芙苓來了。
那個女妖,和娘特別親近,這麼多年,娘都不知她身邊竟有這樣的存在。
可是芙苓卻也是極為可憐的,分明是愛戴,卻為了愛戴反生仇恨,如今,過的好麼?
一恍惚,又聽林瑾說道。
“既是如此,你該感謝人家才是。
昨日為了不讓這背後禍害我們的人再來行不軌之事,他可是晝夜不分的守著。
你爹說,那個買了謝府的商賈也不曾毀約,不過聽說尹家也莫名其妙損失慘重。
這些,恐也是和他有關。若不是來曆非凡,隻怕也沒那個氣勢。但卻又有種曆經滄桑,不懂人情般,讓人憐憫。”林瑾的感慨讓芳筱也是驚訝,不論背後是何人作祟,他,玄武,都絕對可以查探清楚。
不說按他性情十倍奉還,單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場火的“回報”是免不了了。看起來,應該就是他……
可,林瑾最後的那番議論著實不凡。
憐憫,一個神也會被人憐憫?可娘如何看的出來他是曆經滄桑的?
不過從頭想來,她憐憫過芙苓,憐憫過安辰宇,怎麼就沒有這樣的情緒麵對玄武呢?
“娘,玄武公子不曾多言他之過往,我也不好擅自詢問。
不說之前無故起火,官府便已毫無頭緒,即使有什麼發現,都還不如玄武的報複來的痛快呢。”雖無惡意,可對方實在過分,如此相報,她心裏也是平衡了些。
上神的做法自有他自己明白,憐憫什麼的,還是忘了吧。
不過一聽便嚇著了,這樣的想法還得了:“胡說!”
但也不是故步自封,笑了笑。
芳筱吐舌,也回應著笑了笑,一時胡言罷了,時過境遷,她豈會計較的分明?
“好了,玄武還在外麵和你爹談話呢……”林瑾的話隻說了一半,停了片刻,忽然很是鄭重,問,“筱兒,和娘說句心裏話,玄武他,心儀於你否?”
林瑾問的也算小心,畢竟還不知道女兒究竟是怎麼看待玄武的。
芳筱一顫,許是想起了仲楚陵,許是反感這個問題,許是百感交集,猶豫了許久:“娘,我隻喜歡楚陵,您最了解我的。”
不能直麵去答,隻好退而求其次,央求林瑾和她堅持同一戰線。
如此回答再明顯不過,林瑾卻也麵有難色:“看你爹的態度,隻怕對他印象頗佳。
原先對仲楚陵就是有些偏見,如此一來,娘也拿不準你爹的意思。即使不會強迫你,恐怕對仲楚陵的態度也難以和他相提並論。”
林瑾不作過多的解釋,個中情況芳筱自然能夠明白。
芳筱歎氣,站起來回走了幾圈:“我明白。時機不巧,家裏出了這麼多事,偏生他又在努力參加察舉之際,這如何強求呢?但願他能早日歸來……好斷了玄武的念頭。”最後一句甚是堅定。
看林瑾略有遺憾的目光,她懂了。
不僅爹爹對玄武另眼相看,娘親也是讚賞有佳啊。
“娘知道了,也明白你。”林瑾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離了芳筱此處,林瑾往夫君謝康那去瞧瞧。
“玄武在這裏並沒有親戚朋友,隻認識芳筱一人。”好像極為不客氣,憑著自己的長相年輕,就喚芳筱的爹娘伯父伯母,可自己實際上多大年紀了還未可知呢。
謝康不解,既無親人,也無朋友,莫非隻是路過?“這樣說來,在遙安豈不沒有住所?”
玄武想了想,算有也不算有。不過神,不需要什麼特定的場所來住。“一瓦一屋簷罷了,有或沒有都一樣。”玄武聊著聊著發覺有些不自在,還沒有和別人聊這麼多呢。
謝康這是什麼意思呢?玄武未解。
“如不嫌棄,暫且住在寒舍,若是你找到地方居住,再離開也不遲。”謝康舉茶一飲,坦蕩蕩的。
玄武記得,這樣並不符合規矩,至少芳筱是這樣認為的。“可芳筱還未出閣,要是被外人所知,我是無關緊要,不能叫別人誤會了她。
況且芳筱自己也未必答應。”玄武直言不諱,叫謝康笑的茶喝了一半就嗆著了。
“你於我們家這份恩情,她還能舍不得這麼個房間?
清者自清,我們向來不是依附別人而活。”謝康的話也令玄武佩服,難怪芳筱這樣的性子。
“清者自清,的確如此。伯父,那我便住下了,需要玄武幫忙盡管開口。”玄武心裏早就不知如何的歡快了,和芳筱靠的近些沒什麼不好,這下可好,還是她父親同意的。
謝康爽朗一笑,這才是了。不想那種死讀書的人,整日裏都是一股子酸味。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盡管他當年也是一介儒生,卻不曾那樣的繁瑣。人嘛,簡單點就好。
也是奇怪,謝康對玄武的態度那是第一次就定下的,為人坦蕩,做事果斷利落。
不過,縱然一身是謎。就好像,他怎麼會知道筱兒的房間在哪裏,他怎麼做到一夜之間把尹白整得暈頭轉向,又是如何保證夥計沉睡不醒?
但看結果,救出芳筱,雖不是衣衫不整,但未著外衫。卻也是行色端正,而無苟且。
報複了尹白,卻未傷一人性命,若非君子,斷不能如此恩怨分明。
隻不過,若不是對芳筱用情至深,何至於不分立場做了這些?
不是不知,隻能裝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