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撇了撇嘴,瑞珠從外頭進來,雙手攏在一起搓了搓。
小姐今日怎的又同那個慕容公子在一起談了這般久的事兒,讓她外頭好一陣冷。
葉嫋嫋抬首望去,輕聲一笑,“怎的?冷?快些過來,這火還有些。”
瑞珠一瞧,也不據著,一下子躥過去,圍著那放在葉嫋嫋腿邊的爐子靠近。
“為難你了。”摸了摸瑞珠通紅得耳朵,葉嫋嫋眼裏閃過一道感激。
若是前世,沒有瑞珠陪著自己走一起走過那段路,隻怕自己還捱不到那個時候罷?
如此一想,心裏不禁多了幾分歉意,今後定要給這個丫頭尋個好去處。
“小姐,逗你玩兒呢,我皮粗肉糙,沒事兒。”咧嘴一笑,瑞珠眼裏滿是笑容。
隻要她的小姐能夠順心如意,這點兒苦,算的了什麼?
“這麼一個嬌滴滴的丫頭,哪裏來的皮粗肉糙,照我看,該是皮薄肉嫩。”將瑞珠的下巴抬起,葉嫋嫋左右看了看,嗤笑了一聲眨了眨眼睛道。
瑞珠愣了一下,眼皮子一動,好半天還反應過來,當即垂了嘴角,“小姐!你這是我說像那包子麼?”
“不會,你比那包子好多了。”看著這個樣子的瑞珠,葉嫋嫋的心裏暖了許多,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道。
站起身來,瑞珠往裏屋走去,邊走邊說:“哼,小姐,你往日裏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裏頭的憤懣之情,就是隔著一道屏風葉嫋嫋都能夠聽得出來。
眼裏閃過一縷笑容,葉嫋嫋垂頭看了看自己已經沒有一絲痕跡的右手,笑了,“瑞珠你倒是說說我以前是如何?”
“我家小姐啊,以前可是又知書達理,又規規矩矩。”瑞珠從屋裏出來,手裏托著不少東西。
無聲的一笑,葉嫋嫋搖了搖頭,佯裝生氣道:“莫非我現在不夠知書達理,規矩大方?”
若是往常,葉嫋嫋這般問,瑞珠或許還不敢接話,但今夜的瑞珠,格外的嘴快,也不怕,望著葉嫋嫋,左瞧瞧,右看看,最後定定地點了點頭,“不夠。”
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葉嫋嫋難得看瑞珠如此一本正經的模樣。
“瑞珠啊,今後守門時,記得多穿件衣裳,或是抱個手爐。”葉嫋嫋看著蹲下身子給自己換藥的丫頭道。
猛地一抬頭,瑞珠不由苦了臉,“小姐,還有下次啊?”
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瑞珠的鼻子,葉嫋嫋定定的答道,“你且等著罷。”
哀嚎一聲,瑞珠認命的搖了搖頭,給葉嫋嫋換藥了。
看著這顆腦袋在自己腿邊的動作,即便是瞧不仔細她眼裏的神色,葉嫋嫋也曉得這丫頭定然是咬著牙的。
許久,葉嫋嫋輕歎出聲道:“瑞珠,若是有時候,能夠讓自己順心如意,平安喜樂時,別的一些東西,你反而可以放開的。”
給葉嫋嫋抹藥的手瞬間一頓,瑞珠心裏明白這是小姐在回應方才她問的那句話了。
故而,小姐這是在說,她以往的東西,反而給她造成了束縛麼?
小姐她,心裏到底承受了多少事兒?
“小姐,我同你說,慕容公子送來的這個傷藥,可還真不錯,比大夫開的好多了。”舉起手裏的一個藥瓶,瑞珠眨巴著眼睛道。
葉嫋嫋莞爾一笑,曉得這丫頭又是在避重就輕了。
“是嗎?”輕聲問道。
“是啊是啊,小姐你,你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說道一半,瑞珠又猛地抬起頭來,“比二公子送來的都要好用些。”
“你這丫頭,這是在說二哥送來的藥不好?”哼了一聲,葉嫋嫋調笑道。
愣了一下,瑞珠咽了咽口水,梗著脖子道:“小姐,我說的這是實話。”
“實話?”葉嫋嫋眼裏星星點點,“那我把這句話告知二哥?”
“啊……小姐,我錯了,你莫要如此,我乖乖去守門就是。”明知道自家小姐不會做出這般的事情出來,但一想到若是二公子真曉得她說了這樣的話,那還不剮了她啊……
原本心裏那揮之不去的愁悶,在瑞珠這麼一陣鬧騰下,莫名其妙的少了幾分,葉嫋嫋看著眼前這個哭天搶地的丫頭,拍了拍她的肩膀,紅潤的唇彎起了一個明顯的弧度。
隻是,三日後,葉府卻出現了一件讓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事兒。
巳時,葉府的南書房裏,傳來一陣驚天動地地咆哮聲,緊接著,便看見葉府二公子抱著頭,捂著耳,灰頭土臉的從裏頭衝了出來。
然而,便是葉青鬆這幅模樣,葉府的下人仍舊能夠從葉二哥的眼睛看到閃閃發亮的光。
那裏頭的得意勁兒,就如同天上的日頭一樣明亮。
張盛看著自家二公子這幅模樣,猶豫了一下,還是擋在了葉青鬆的跟前,“二公子,這……”
張伯的目光朝葉青鬆剛出來便又猛地合上的門瞧了瞧,眼裏的情緒不言而喻。
葉青鬆回頭望了一眼,脖子一梗,咧了咧嘴,“張伯,我同你說,你這趁子,還是莫要去見祖父了。”
“到底發生了何事?”張盛目光閃了閃,不放心的問道。
方才將軍的那一句“滾”,估摸著便是大半個葉府都能夠聽著了,真若是未發生什麼事兒,將軍何至於發這麼大的火?
甚至,怎麼聽都有些氣急敗壞……
“哎呀呀,張伯,我說了沒事兒就沒事兒,你若是真想曉得……”說道這兒,葉青鬆話又是一頓,臉上閃過一絲奸狹之色,拍了拍張盛的肩膀,“算了,張伯,真沒啥事,你還是莫要問了,最多,待會兒給祖父送一杯冰糖菊花茶進去。”
送杯菊花茶,讓祖父敗敗火罷……
說完,葉二哥再次朝裏頭瞅了一眼,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扭頭一溜煙的就沒了。
那模樣,要多開心有多開心了。
於是乎,今日裏,葉府下人小心翼翼卻又不敢說的談資便是葉將軍的咆哮聲與鐵青的臉色,葉二哥輕鬆愉快,見誰都笑的神情。
東風閣裏,韓莫耳朵一動,身子突然一怔,低頭看了看正在紙上專心致誌寫著字的慕容清風,抿了抿唇。
隻見那米白色的雲煙宣紙上落了五個筆風清雋,轉筆走勢之間又不乏蒼勁有力的大字。
功到自然成。
五個字,渾然天成,在清秀中無端的透著四分淩厲,四分飄逸。
若是細細觀之,還能夠發覺它其中的兩分肆意。
習書法者,若非是筆鋒強硬,其字如葳蕤山嶽。
若非便是清秀雋永,其字同流水般溫潤。
但慕容清風此人,卻是將這兩種雜糅在了一起,偏生讓人不覺其矛盾,反而正觀反觀皆是予人一股言不出的美感。
這便是慕容清風,其字如性格。
於人初見,溫潤無害,公子如玉,真正暗藏殺招之時,往往是出其不意,使人避之不及。
或許又是因其矛盾之處,漸漸地便是衍生出了幾分邪肆。
這卻是無可非議了。
最後一筆,落墨,字成。
須臾後,慕容清風將手裏的粗豪擱在那釉著青鬆畫的筆格之上,垂頭看了兩眼字後平靜道:“怎的了?”
目光沒有落在韓莫的身上,但這屋裏裏除了這兩人,便再無他人。
韓莫自然曉得方才自個兒那驚詫的一瞬間被自家大哥給曉得了,當即撇了撇,在心裏感慨了一聲,“方才,大哥可有聽到葉府傳來的那一聲……”
“嗯。”淡淡的點了點頭,慕容清風眸子在第三個字上來來回回掃了幾眼,兩道柳葉般的眉微微一皺。
隻看到慕容清風側麵的韓莫看到自家大哥這個表情時,心裏再次突了一下,不會罷……
但願不要同他想的一樣。
以往,在寫完一張字後,若是自家大哥眉頭一蹙,定然是又要重新開始了。
好在,今日慕容清風還記得身邊有個人問了自個兒事兒,拿起一方早已經放置在一側的濕帕子擦了擦手,平靜的轉過了身,“嗯?怎的了?”
愣了一下,韓莫倒是不曾想到自家大哥還會繼續問下去,當即咽了咽口水,“大哥,方才那個葉將軍,可是怎的了?”
要記得今日一早他照往常一樣去陪他練劍時,他雖說不怎麼笑,還是僵著一張臉,但也不曾這般的暴躁啊。
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兒讓他不愉快了?
這個時候,韓莫自個兒都不曾注意到,往日裏自己隻圍著一個人的思緒,竟是會一點點的關注起別的人起來。
“今日朝堂上,發生了一點兒事。”慕容清風擦著手的動作一頓,抬起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韓莫一眼,“不若阿莫猜猜看,發生了何事?”
發生了何事?
韓莫心裏頭一驚,若是問他發生了何事,定然此事是他所知曉過的,並且指不得便是同他有幹係。
琢磨著,韓莫心裏頭便出現了一連事,當即眉頭一皺,眼裏的神色也晦澀了許多,看向慕容清風的眼流出幾絲複雜,“大哥……”
“嗯,說說看,你想到了什麼事兒?”嘴角一彎,慕容清風看了看自個兒手,目光落在有些猶豫不決的韓莫身上,意味闌珊道。
韓莫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垂下了頭,“莫非是那件事兒,有了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