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有了眉目,是已經成了定局了。”輕輕的將手裏的帕子擱下,韓莫一瞧,立馬接了過來,丟進水盆。
兩個人,誰都曉得那件事兒指的是什麼。
已經成了定局麼?
韓莫手指捏了捏,心裏突然說不出什麼滋味。
“前日,葉將軍將他的回西北的日程同那人稟告了,也將想把葉二公子帶去西北軍營的事兒稍稍提了一點。”看著韓莫垂著的頭,慕容清風便曉得他心裏在想著什麼,當下也不多說,隻是將事情的原委緩緩道出。
“當時提出來之時,那人倒是痛痛快快的批了他回去的日程,隻是至於他說的將葉弟帶去西北的事兒,說是再行考慮。”
這麼一說,韓莫的頭垂得更低了。
“今日,在朝堂上,葉將軍忍不住便再問了出來,那人也給出了確切的答複,不允許。”
“說是葉府葉木的兒子隻剩下了兩個,一個已經讓葉將軍給帶進了軍營裏頭,他管不了了,但另一個……”
說道這兒,慕容清風的嘴角牽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說是另一個還是留在京師裏頭安全一些,免得跟著他去受那西北風沙之苦。”
“那人真是不知好歹!”慕容清風話音一落,韓莫立馬出聲了,“他說的那句話,也不怕寒了萬千將士的心,何為受那西北風沙之苦?他若是真體恤將士,換他自個兒去?!”
這話說得,簡直就是義憤填膺,恨不得指著那人的鼻子罵了。
慕容清風聽著韓莫的這般話,眼裏閃過一道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
或許這個孩子這般說道裏頭還存了一些自個兒的情緒在裏頭,畢竟這事的的確確是將他牽扯進去了。
然而,換一句話說,他這般想法,又何嚐不是?
就那幾句話傳將出去,怎的不會讓萬千將士寒心?!
“阿莫,若是你,待如何?”眸子一閃,慕容清風盯著那雙明顯憤怒的眸子,輕聲一笑。
一聽這話,韓莫立馬反應了回來,當即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慕容清風垂頭,拍了拍韓莫的腦袋,“說說看,若是你,當如何?”
咬了咬牙,韓莫眼裏閃過一絲猶豫,再次定定地看了慕容清風一眼,在看到那雙鳳眸裏滿是鼓勵時,才道:“若是我,於保家衛國的將士們,自然是該犒勞有加,於主動請纓的將士,更是以功名許之。”
慕容清風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阿莫說的是,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了大將軍,可要待如此待底下之人。”
“大哥,我……”韓莫一愣,沙啞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恍然。
擺了擺手,慕容清風淺笑道:“隻是,阿莫啊,若是有人功高震主,又當如何?”
隻是將軍,能夠按照韓莫說的那般去做,的確難得可貴了。
但若是做決定的是那個位置上的人,提出要求的是如同葉錚這般叱吒軍營裏的人物呢?
那個人,首先想到的便不會是有人願意保家衛國,而是再次發展自身的勢力了罷?
說是將人留在京師裏保其平安,但這又何嚐不是對葉錚的一種牽製呢?
最小的嫡孫還在京師裏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著,無論做什麼事兒,他葉錚便該曉得掌握好分寸了罷?
當初的那個賭注,他的肯定與自信便是源自於這件事兒。
今日,葉錚之所以發這麼大的火,恐怕也是為了這個罷?
他能夠想到,到了這個份上,葉錚也不會糊塗到了哪裏去。
南書房門口,張盛猶豫了一會兒後,終究是跺了跺腳,轉身朝庖廚走去。
一路風風火火的疾行至庖廚,見到的人都忙不迭的行禮,往日裏便是不苟言笑的張盛還是會輕輕頷首,今日卻一點興致都沒有,揮了揮手便繼續大步往庖廚方向走去。
“管家大人,您……”庖廚裏的廚子廚娘一看到平時從來見不到麵的管家突然出現在了這種地方,當即嚇得一愣,還以為自個兒做錯了什麼事兒,雙腿一軟,便要跪下。
“慢著。”張盛眉頭一皺,看著這眼前的十幾個人,目光一一掃過,“你們平時裏,何人慣煮湯?”
十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四十歲的老嫗緩緩的從裏頭走出來,麵色有些發白,戰戰兢兢的問道:“老婦就是,管家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會做清火湯?”別的也不多說,張盛此刻有沒有那功夫去解釋什麼,直接出聲問道。
清火湯?
老婦愣了一下,繼而馬上點頭,“會的。”
“要做多久?”想到時辰問題,張盛繼續道。
看了看身邊的人,待得他們點頭後,老婦才謹慎道:“少則半個時辰,多則半日,得看煮哪種清火湯。”
“半個時辰?”張盛眉頭一皺,“可會煮冰糖菊花茶?”
“啊?”一絲不苟聽著張盛說話,唯恐遺漏了任何一個字的眾人齊齊一驚。
“我問你們,可會做冰糖菊花茶?”莫非是他說得不夠仔細?
“會的會的。”忙不迭的點頭,眾人心裏雖然詫異,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需要多久?”
“一刻鍾就夠了。”這一下,回答的是庖廚裏的一個年紀稍稍大些的廚子。
張盛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點了點頭,“那就快些做個冰糖菊花茶罷。”
“是,是是。”點頭應下,原本在準備著中午膳食的眾人這個尋出菊花,那個拿出冰糖,燒水的燒水……
“管家大人,庖廚裏頭氣味重,您看要不去外頭等罷,這兒做好後,小的給您送去就是了。”得到方才應下張盛話的那個廚子的示意,一個稍微年紀輕一些的廚子走近張盛身邊道。
目光在忙活著的眾人身上一掃而過,張盛淡淡的搖了搖頭,“不必了,我等著便好。”
在張盛的注視下,原本需要一刻鍾的冰糖菊花茶,愣生生的還快了一炷香的時間。
接過菊花茶,張盛看了看忐忑不安的眾人,點了點頭,“多謝你們了。”
一聽這話,庖廚裏的廚子廚娘們立馬嚇得跪了下來,“管家大人言重了,這是小的們該做的……”
等了半天,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回應,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這庖廚裏頭,哪裏還有管家張盛那身影?
“管家大人這步子,我咋沒有聽到呢?”拍了拍袍子,十幾個人相繼站了起來。
“誰曉得呢?估計是管家大人的身手了得,踏雪無痕。”另一個人接過話茬,嘻嘻笑了一聲。
張盛走後,庖廚裏立馬又輕鬆了許多。
“哎,你們說,管家大人要煮一壺冰糖菊花茶,怎的還專門到了庖廚裏頭來啊?”又一個聲音問道。
“沒聽到管家大人一開始是問的湯麼?後來是聽時辰太長了,才換了冰糖菊花茶的。”
“可是……這才不到三月天,誰要這清火的東西啊……”一個聲音猶豫的回應道。
……
“咳咳。”兩道嚴肅的咳嗽聲傳出,庖廚裏的人脖子都不由自主的一縮。
發出聲音的正是後來回應張盛的那人,葉府庖廚裏的管事。
隻見管事一雙濃目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說什麼呢說?午膳還做不做了?七嘴八舌,看看成了什麼樣子?”
被管事這麼一說,眾人這才又立馬反應回來,七手八腳的準備裏午膳,片刻後,各司其職,又是一副井然有序的場麵。
張盛手裏捧著一碗冰糖菊花茶,一路風風火火的又回到了南書房,這般快的速度,托盤裏硬是不曾看到一滴被撒出來的茶水。
站到南書房門外,張盛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的敲了門,“將軍?”
“有事兒?”裏頭傳來一道清明的但明顯帶著壓抑的聲音。
“嗯。”張盛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這算是有事兒罷?
“進來罷。”葉錚深深呼了一口氣道。
“將軍,給您煮的茶。”將手裏的東西盛上去,張盛恭恭敬敬的侯在一旁。
葉錚看了看自個兒右手邊放置的一個茶杯,又看了看張盛呈上來的東西,再打量了一眼垂頭站在一側的人。
“這是什麼?”葉錚嘴唇喏了喏,哼了一聲問道。
“回將軍的話,這是剛剛煮好的冰糖菊花茶。”張盛頭皮一麻,老老實實應下。
“冰糖菊花茶……”一個字一個字的咀嚼,葉錚將那一碗茶端將起來,看了幾眼後,扯了扯嘴角,猛地慣了一口,裏頭的幾朵菊花都入了他的口。
“是那個混賬小子同你說道的?”邊咀嚼著嘴裏的幾朵菊花,葉錚一雙虎目直接投向張盛的眼。
垂了垂眸子,張盛閉口不言。
哼了一聲,將最後的兩點渣子吐出,葉錚恨恨道:“你也莫要幫他打馬虎眼,我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什麼都不知道的地步。”
張盛心裏一震,曉得這是將軍在提醒自個兒方才同二公子在書房外頭談的話,他已經聽到了。
隻是,一開始,他還真是不想要用冰糖菊花茶的,奈何庖廚做別的降火的物事要太久的時辰了啊。
不過,就這麼一瞧,按二公子說的,將軍的的確確是有些需要降降火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