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恪王變女人
太可怕了!
這夢,太可怕了!
趙昕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弓起身子、蜷成一團,騰出一隻手來迅速拉過被子,直接蒙住了頭臉,大力地倒向床榻。
睡覺!睡醒了就正常了!
這場夢太荒謬了!一定是他平時太討厭女人了,所以,他才會做這樣的噩夢!
趙昕自我催眠著、安慰著,可是,他的耳邊,卻響起了剛才抱著他的那人的擔憂嗓音:“梨兒!梨兒你怎麼了?你不要怕!姨娘在這裏,娘在這裏,梨兒,我可憐的孩子啊……”
那人連人帶被子又緊緊地抱住了趙昕,邊哭邊訴說著。
趙昕現在完全動彈不了了,他覺得自己沒有了預想中的大力氣了,頭也有些暈,他的手被緊緊地壓製在他的胸口,他感覺到身體好像有些異樣,胸前的肌膚不似從前那麼硬實,反而綿軟極了……
趙昕遲疑地縮了縮手指,又緩緩地鬆開了指尖,不確定地壓向胸前的肌膚……
“不!”
“不!”
“不……!”
承恩伯府後宅的樹雪齋,女子尖利恐懼的聲音,穿破那糊了銀紅綃紗的雕花支窗,驚飛了無數停靠在院子裏梨樹上啾啾歡唱的麻雀兒,可突然又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似的沒了聲音。
不一會兒,便聽見屋裏傳出女子驚惶的聲音:“滾!你們是什麼人?!圓弓呢?圓弓在哪裏?金箭!銀鞍!混帳東西!快滾出來!看本王不扒了你們的皮!本王……”
趙昕氣急敗壞地大喊著,可是,可是他越喊聲音越低了去……
為什麼,他都那麼用力地嘶吼了,可這嗓音卻是如此綿軟?他都已經竭力全力在怒罵,落入自己耳中,卻像極了女人在撒嬌!
趙昕努力地從床上爬起來,怒氣騰騰地看著眼前驚呆了的婦人。
這婦人約摸三十上下的年紀,淺綠色的衣裙外,套了件深綠錦緞繡折枝玉蘭花的比甲,麵容白淨細致,看著卻有些憔悴。此刻,她滿臉的驚愕恐慌,她頭上戴著的那枝鎦金的綴流蘇芙蓉釵子正不斷地搖晃著,仿佛是她那顆極度不安的心。
趙昕大口地喘著粗氣,想開口說話,又害怕聽見那尖細嬌弱的女人嗓音,隻好使勁地瞪著這婦人,恰如那伺機而動的野獸。
兩人便這麼對峙著。
好一會,那婦人才抿了抿唇,極溫柔地說道:“梨兒,梨兒?你怎麼了?你已經昏睡三天三夜了!你若再不醒來,姨娘都要急死了!你剛才做噩夢了麼?不怕不怕,姨娘在這裏!”
見趙昕依然瞪著眼睛,惡狠狠地望著她,那婦人忙又輕聲說:“樂珠也在雨裏凍壞了,這幾日病著,我沒讓她上前來,怕過了病氣給你。姨娘親自在這裏守著你,我的兒!那日的事,都過去了……唉!我苦命的梨兒,都是姨娘命苦,又害了你啊……”
那婦人這麼說著,見趙昕沒反應,便慢慢地又走近了些,趙昕瞬間一驚,本能地往床裏縮了一縮,眼睛瞪得更大了。
憤怒、不甘,夾雜著恐懼,令趙昕茫茫然的不知所以,他好像聽進了婦人的話,又好像什麼都沒聽見,完全抗拒著一切。
可他不知道,他此刻即便將眼眶給撐破了,眼珠子瞪得掉下來了,也隻是一副楚楚可憐的受驚模樣。
那婦人看著如此情形的趙昕,頓感心中劇痛,不管不顧地一把上前又將趙昕緊緊地抱住了。
甚至,她還將臉埋在了趙昕的肩膀處,嗚咽著說:“嚇壞你了嗎?我可憐的孩子!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從今往後,姨娘再也不忍讓了!
姨娘自嫁入這承恩伯府以來,一直覺得自己一個妾室,自該安分守己,處處容忍些也便罷了,……想不到夫人竟然這般不容人!
折磨我去那寺院給她祈福我沒話說,她竟然騙你說我在那裏出了事,害你大雨裏趕去尋我,那車我叫你弟弟去看過了,果然是動過手腳的!
她這般歹毒,差點要了你的命!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忍氣吞聲地任她欺淩了!梨兒,梨兒!我的兒,你可知,這幾日,姨娘心都要疼死了!你若是有個什麼,可叫姨娘怎麼活啊……”
趙昕大口地呼吸著,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是久經沙場的武將,什麼可怕的場麵沒有見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此刻的他,竟然慌張得比第一次殺人還要厲害……
承恩伯府?姨娘?妾室?大雨?梨兒?
這瘋婦人,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趙昕努力克製著自己,想要寧神靜氣,理出思緒,極力證明,他此時所在的不過是夢境之中。
那婦人的懷抱又綿軟又溫暖,如抱著珍寶般的抱著他,她略帶沙啞的嗓音飄蕩在他的耳際,她臉上的淚帶著濕意蹭在他的頰邊,有些濕涼,有些滑膩。
趙昕僵硬地轉著頭,看見了婦人粉白的耳垂上有一個小小的耳洞,那婦人也正轉過臉來,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到他臉上,那感覺真實又清晰。
世上會有如此逼真的夢境嗎?不會!
如果,這一切,不是一場夢!
那麼,他的記憶與現實怎會相差如此之大!
他是威震四方的恪王趙昕,還是,一個女人?
婦人微微放開趙昕,拉了他的手,不顧他猛然後縮的力道,緊緊握著:“梨兒,不怕,你醒了就是佛祖保佑了!大夫說你那日淋了雨,凍著了,才犯了舊疾,沒有服那救命的藥,還能活著,已經十分幸運了,隻日後啊你愈加要小心些了!
這心疾,既不可太過高興,也不可太過悲傷,自然更不可太過驚懼。你不要怕,即便為了你,日後姨娘……也要立起來的!
如今,咱們先不說這個了,你先喝些水,我燉了米粥給你,且用些些,可好?”
趙昕沉默著,遲疑著,輕輕開口:“你是誰?”
婦人聞言,本要轉身拿東西的身子即刻僵住了,她驚訝地望著趙昕問:“梨兒?!你……你剛才說什麼?”
“你是誰?這是哪裏?”趙昕聽見自己的嗓音清甜宛轉,如黃鶯出穀,可他也顧不得了。
“梨兒!你怎麼連姨娘也不認得了?!這裏還能是哪裏,自然是咱家裏啊!承恩伯府啊!你的樹雪齋啊!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姨娘啊!”婦人聲音都有些發抖起來,一連串的問著、說著。
趙昕不管她的驚恐,隻管瞪大了眼睛繼續問:“你知道恪王嗎?說!你知道他嗎?”
婦人驚訝得都有些站不住了,“恪……恪王?!恪王趙昕?梨兒?你提他幹什麼?你認識他嗎?”
“真有這個人?真有趙昕!”趙昕喃喃自語著,他的心好像忽然安定些了,隻是,轉瞬卻沉得更厲害了。
婦人此時卻是嚇壞了,兩手扶著趙昕,連連搖晃著她,“梨兒!你……你中邪了?啊,你沒事吧?梨兒,你倒是說話呀!”
趙昕得了答案,不顧婦人的驚慌,一把推開了她,翻身下床找鞋穿。
可床下,隻有一雙小巧得隻有他原來巴掌那麼長的粉色繡花鞋,鞋麵上的繁複花紋,此刻恰像一張女人臉在嘲諷他。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雪白粉嫩如玉雕一般,每個腳指頭圓潤細巧似珍珠玲瓏剔透!
可落在趙昕眼中,簡直比見了鬼還可怕。
他心神大震:“我是堂堂恪王,我是恪王趙昕!可是……女人!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個女人?!”
趙昕突然躍身而起,直接跳落地麵,光著腳蹬蹬蹬地跑向門邊,‘哐’一聲拉開雕花木門。
燦爛的陽光灑了進來,他的眼前有片刻的黑暗和金芒在閃爍著。
趙昕本能地拿手遮擋著眼睛,身後傳來婦人急切地大喊聲:“梨兒,你要去哪裏?你快回來!”
青天白日?!
難道,他真的不是在做夢?!
承恩伯府?那日雨裏的馬車銘牌就是承恩伯府的!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嗎?
他還……投胎到女人身上了?!
趙昕站在門口的那一方陽光下,五月末的金陽全然灑在他的身上,不如六月的驕陽似火,卻是一種悶得人無法承受的辣熱。
他抬起一隻手,那纖細的小手在陽光下如玉石般的華美,卻又細嫩得仿佛多曬上片刻便要化在這日頭裏了。
趙昕隻覺得,他渾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脊背處也一陣一陣地發緊。
他忽然仰天尖嘯著,盡情地嘶吼著,任尖利的女聲響徹整個承恩伯府。
~~~~~我是恪王趙昕不甘的分割線~~~~~~
樂珠實在想不明白了,二小姐昏睡三天,如今醒來了會性情大變到如此地步!
那日大雨中,二小姐突然犯了病,好一陣連鼻息都沒有了,把她嚇得半死。
後來,她一直在那大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哭糊塗了記錯了還是怎樣,反正二小姐又有氣息了,隻一直昏睡著。
就這麼的,她們在那官道上等到雨停,她也有些受不住了,好不容易讓高叔用她身上的一個鎦金鐲子到附近農莊求了人,借了一輛牛車把二小姐拉回去。
回到府裏時,已經夜上三更了,她顧不得自己渾身發熱,趕緊找了大夫來看小姐。
還好伯爺雖軟弱些,對二小姐一向還算疼愛,問清了緣由,連忙讓人將被夫人遣到梵音寺祈福的薑姨娘接回來照顧小姐。可憐薑姨娘三天三夜不敢合眼,二小姐總算醒了過來!
隻是,二小姐人雖醒了,可這性情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樂珠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二小姐先是大喊大叫,吵得整個伯府不得安寧,誰也不讓近身,就連薑姨娘她也不讓。
薑姨娘實在沒有辦法了,把還有些風寒感冒的自己叫回來服侍,以為二小姐定是大雨驚雷裏嚇壞了。
可二小姐呢,卻連自己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貼身婢女也不要,一直喊著什麼金箭銀鞍的淨往屋外跑!
薑姨娘實在沒辦法了,隻好把她自己和二小姐一起鎖在屋子裏了。
二小姐不肯洗澡,不肯換衣服,還把房間裏好些東西砸得稀爛,帳子裏的荷包、錦囊、馨香球,被她扯得七零八落,鞋子扔到門上,梳妝盒也全倒了……
還是薑姨娘有耐心,一點一點地勸著、哄著,今日二小姐總算肯沐浴洗澡了,隻是衣服說不要這樣顏色的,裙子不要那模樣的,可是,二小姐到明年才及笄,這個年紀不穿這些粉粉嫩嫩的裙裝,又要穿什麼呢?
好吧好吧,薑姨娘都說了,什麼都先順著她,那便穿這身白色的素服吧。
可若是讓夫人看見……這成什麼樣子?!豈不是二小姐又要挨一場說?
唉!
樂珠歎著氣,把一身純白、沒有任何紋飾的衣裙,給二小姐在淨房放好,再檢查了一遍香胰子、澡巾什麼的是否都齊全了,才小心翼翼地站在房門邊輕喚著:“二小姐,薑姨娘,東西都齊備了,請二小姐沐浴。”
房間裏,薑氏小聲安慰著趙昕:“梨兒,去吧,你若不喜旁人在,那姨娘幫你洗可好?”
趙昕經曆了醒來後一天一夜的天人交戰,心情總算平靜了一些。
他一遍遍地回想著當日的事,仔仔細細地回想著每一個細節,終於確定,當日他是靈魂出竅了,不知道怎麼的就到了這個女人身上!
自小,祖母就反複地念叨著,說當年他被從軍中抱回來時,驚嚇得不會說話,後來,是祖母求大悲寺的清遠大師幫他念了一夜的經文祈福,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清遠大師看在死去的皇祖父和父王份上,才拿出了大悲寺幾代方丈護身的黑玄玉給他鎮魂,且言明他一定要時時帶著,才好保一生平安。若有差池,少則便是失魂落魄,大則即性命不保!
那日,便是黑玄玉帶他進入了這個身體!
他的魂魄既然在此,那麼他的原身呢?
當時,他似乎看見有什麼東西鑽進了他那身體裏,此時,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他也有問過關於恪王趙昕的事,可這後宅婦人們也不是很清楚。但按照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若是他真的死了,京城裏定然會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盡的,絕不會如現在這般動靜,那麼……便是他也沒死!
可他若是沒死的話,又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