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麻煩的女人

第08章 麻煩的女人

趙昕想通關節之後,一點一點沉靜下來,慢慢地恢複了往日的冷然。

他想,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都必須先活下去再說,不管他多麼不喜歡女人,可他如今就在這女人身體裏,還能怎麼樣,總不能他厭惡自己吧!

趙昕突然開口說話,不過,這尖細的女子嗓音還是令他很不習慣,似乎不管他怎麼冷淡,吐出來的字都是黃鶯在滴瀝:“黑玄玉呢?”

“你說什麼,梨兒?”婦人性情溫和,見趙昕主動搭理她,她顯得異常高興。

趙昕隻好再說一遍,卻是仍然言簡意駭:“黑玄玉。一顆黑色的珠子。”

“哦!你說那個呀。那日我回來時,樂珠已經幫你換過衣服了,隻你左手怎麼也不肯鬆開。後來,娘就一遍一遍地和你說話,你才鬆開了,也不知你幾時拿了顆黑珠子握在手裏。娘幫你編了根紅絡子串著,在你枕頭下呢。”

婦人邊說邊轉身去床邊取了珠子過來,輕輕地放進了趙昕的手中,疑惑地問:“梨兒,你這是打哪兒得的這顆珠子?你何時喜歡上這種黑漆漆的東西了?”

趙昕緊緊地握住黑玄玉,一語不發。

婦人仍在自顧自地言道:“你既然喜歡,也沒什麼,來,姨娘幫你帶上吧。”說完,她便要來拉趙昕的手取黑玄玉。

趙昕自以為凶狠地看了婦人一眼,可落在那婦人眼裏卻隻是不高興的一撇而已,婦人好脾氣地笑著說:“怎麼了?不喜歡姨娘幫你帶啊?好好好!那咱們先去沐浴吧。”

趙昕站起來,那婦人即刻便扶了他往淨房去,他看見自己的腳上套著的一雙白色布襪,那是這個婦人連日來在他眼皮子底下趕做的,隻因為,他不肯穿那些繡花鞋和有繡花的襪子。

這婦人已經滿眼的紅血絲,想必已經熬得十分辛苦了,對著他卻依然如此的和顏悅色。不管他怎麼吵鬧,她都隻是軟語安慰,見他實在氣極了砸東西,生怕傷著他了,婦人就緊緊地抱住他。

可惜,他一代武學奇才,一身武功更是高深莫測,如今,卻陷在這具女人的身體裏,成了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連一個婦人抱著他,他都掙不開!

這幾日,這婦人抱著他的次數太多了,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推拒她的力氣……

或者,是他已經沒有了推拒她的心。

原來,這世上也是有如祖母一般慈愛的女子的……

走到淨房的浴桶邊,婦人便伸手要脫趙昕的衣裳,他連忙緊緊地按住了胸口,低垂著眉眼幹咳了一聲:“那個,我自己來。你……出去!”

婦人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朝趙昕露出了溫柔得讓人心安的笑容來,輕言細語地說:“好,那姨娘在外麵等你,你要什麼隻管喊一聲?可好?”

趙昕點了點頭,那婦人麵帶憂色地走了出去。

趙昕站在浴桶邊,深深地呼吸著。他其實不是要洗澡,他是要確認,他到底做女人做到了什麼程度!

粉色的小衣,剛一解開衣帶,便一下子落在了地下,瞬間露出了這身子小巧圓潤的肩。兩條藕臂細長地伸展著,左側臂彎有一顆嫣紅的守宮砂,恰如白玉上的一顆胭脂,突兀得讓人想當作看不見都難。偏它如此醒目,如此瀲灩,卻又無端地惹人憐愛。

可是……這粉色荷花肚兜下麵……

趙昕站了好久,久到在這有些昏暗的淨房裏,已經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發涼,他才伸手到背後,解開了那細細的帶子,藕臂輕轉,把肚兜給扯了下來。

趙昕緊緊閉上了眼睛,咽了口口水,感覺到自己的心像要跳出胸腔一般劇烈。

他快速地脫了身上粉色的小褲,不敢再睜開眼睛了,直接摸索著跨進了浴桶裏。

水已經不熱了,趙昕輕輕地哆嗦了一下,張開眼拿過旁邊的澡巾,就給自個兒搓洗了起來。

他一點一點地洗著,心裏交織著無以名狀的痛苦與興奮。若不是他變成了女人,興許……他這一輩子也不會碰女人!

趙昕輕靠在浴桶邊緣,慢慢閉上眼,那些記憶中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又回響在他的腦海裏,一次一次,讓他氣怒,讓他癲狂,讓他痛恨!

“我聞到了!是龍涎香的味道!她好心計!以為做下這樣的事沒人知道?我雖腿腳不靈便,但鼻子還好著!不知廉恥的賤人!竟敢背著自己丈夫做出這種事來!”

“……嗬嗬嗬,你們知道什麼!嬤嬤我照料他摸一摸又怎麼了……”

“……春曉,你拿著,給小王爺喝個半碗,保管他就抱著你不放了!隻要你們成了好事,我便在外麵喊人,到時候老太妃就會把你賞給小王爺了……你可不能忘了姐姐我的好處……”

“……”

女人!

狠毒的女人!

猥瑣的女人!

下賤的女人!

這世上的女人,除了祖母,沒一個是好東西!

趙昕猛然睜開眼,忽的站了起來,揮拳拚命的打著水,任水聲嘩嘩作響,任水花四處亂濺。

頃刻間,房外便響起了婦人焦急的聲音:“梨兒!梨兒?你怎麼了?洗好了麼?要姨娘進來幫忙麼?”

趙昕喘著粗氣,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不!不要進來!”

房門上有輕微的響聲,似乎是婦人不安地在附耳傾聽著房內的動靜。

趙昕見此,隻好趕緊擦幹身體,準備穿衣。

布巾拂過身體,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這種京裏大戶人家通用的巾子,竟然是那麼粗燥,這副身體的肌膚真真是太過嬌嫩了。

快速的擦幹身子,趙昕卻站在馬桶邊遲疑了好久,但最後迫於生理壓力而坐了下來。

其實,昨晚在婦人累倒睡著時,他試過一次站著小解,隻是,那後果……簡直令他無地自容。

事後,他偷偷擦了好久才把馬桶周邊擦幹淨了,唉,真是麻煩的女人!

趙昕戴上黑玄玉,低頭瞧了一眼。

他深深吸氣,再緩緩吐納出來,接著笨拙地穿上肚兜,中衣,外衣,比甲……

女人的衣服一層又一層,如她們的心思一層套一層,令趙昕深覺無比煩悶。

房門輕輕的扣著,婦人不安的聲音:“梨兒?水涼了,你大病初愈,不可太久,姨娘進來了?”

沒等趙昕回話,婦人已經推門進來了,帶著焦慮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最後驚愕的看著他說:“梨兒?你……你……怎麼沒有穿裙子?”

趙昕聞言低頭往下看,隻見,那比甲下,是這身子兩條細長光滑的小腿,兩邊的開衩處,隱約是少女同樣滑嫩卻更有線條的半邊臀……

這一刻,趙昕恍然覺得身體中的血液全然往頭上湧,他的整個麵部熱辣辣的,爾後,這股燥熱又迅速綿延到頸部,及到胸臆間,令他隻能無措地站著……

婦人望著眼前麵色羞紅的少女,清盈地笑了笑,輕輕走了過來,柔聲說:“梨兒大病一場,終是有些精力不濟吧,來,姨娘幫你穿衣!”

趙昕羞憤地一把推開她,怒吼道:“不!你出去!我自己來……你出去!”

“好好好,姨娘出去,出去……”婦人隻得無奈地轉身,又出去了。

眼見到房門關上了,趙昕緩緩執起小褲,摸索著開始穿,隻是,他再不敢低頭看了……

係好褲子,嗯,還得再套上那又長又繁複的裙子!

趙昕擔心婦人再進來,草草地係了裙子便想去開門,可他才走了兩步,裙子掉下來了,趙昕猝不及防之下,砰’地一聲,被裙子絆倒在門口。

婦人還是進來了,迅速地掩藏了驚訝,心疼地扶起趙昕,不管不顧地撩起他的比甲,一層一層的給他係起了褲帶、裙帶。

趙昕感受著婦人微涼的指尖在他的腰間遊移,他有些抗拒,又有些恍惚,心頭不斷地念叨著:“我是……女子……,她是……娘……”

婦人利落地幫趙昕整理好了衣裳,拿起一塊大布巾對他說:“走吧,去坐下,姨娘得馬上幫你擦幹頭發。”怕趙昕拒絕,婦人連忙又說:“你身體剛好一些,還是姨娘幫你吧!”

滿頭柔軟的青絲,要怎麼打理,於趙昕來說,確實是個難題,他沒有再出言拒絕,依著婦人的推搡,緩緩坐下。

婦人的手溫柔地穿過趙昕的發間,一點一點幫他絞幹濕發,又拿出個黃楊木的細齒梳篦,輕輕緩緩地幫他通了頭。

視線中,女人的頭發是那麼烏黑、那麼瑩亮,又是那麼那麼長,婦人站在趙昕的身後梳理了良久,他終於忍不住,看了一眼麵前的鏡子。

楠木底座的滿月西洋鏡子裏,映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眉毛兒彎彎淡淡的,大眼睛裏滿是驚慌和不可置信,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長睫毛撲閃著,如蝶翼一般……

趙昕不敢再仔細看了,趕緊閉上了眼。

女子!

小姑娘!

他是一個……嗯,小姑娘!

即便,這幾日趙昕已經知道了自己是個女子,但在鏡子裏看見那個嬌俏的女子模樣,這是又讓趙昕確認了一回,他是女人的事實。

他有些絕望,但又十分無奈。

漸漸地,她又緩緩撐開了眼簾。

鏡子裏顯眼的不但有他這副身體,還有後麵神情專注凝望他著的婦人,婦人的臉色有些蠟黃,但她落進趙昕的眼中,卻滿身閃耀著暖融融的光芒。

她梳著他的頭發,像在擺弄一件心愛的藝術品,眼裏隻有無盡的欣慰和愛憐……

是的,他知道,這是……愛,慈愛,和祖母一樣的慈愛。

趙昕垂了眼睛,一動不動地任婦人擺布,直到婦人滿意地說:“好了!我的梨兒,真好看!肚子餓了嗎?走,去吃些東西吧。”

趙昕一身如孝服似的白衣,坐在樹雪齋的小花廳裏用膳,顯得那麼醒目。

薑姨娘一邊幫她布菜,一邊滿心疑惑地觀察著她。

咦,從前,梨兒吃飯前會先喝湯,怎麼現在不會了?

從前,梨兒愛吃魚,可如今她連一筷子都沒有去夾!

梨兒平時飯量極小,今日卻破天荒地吃了一大碗!

梨兒性子溫婉,吃飯慢如數珠,但今日她吃起飯來異常利落!

……

梨兒是真的不大對勁耶,她是真的很奇怪啊!

薑姨娘靜靜地坐在一旁,眼神憐愛地望著趙昕。

直到趙昕吃完飯了,樂珠過來服侍他洗漱完了,她才吩咐樂珠:“你伺候二小姐先歇息。我就著這剩菜隨便吃一些,一會兒,我還要去看看二少爺,再回來。”

樂珠答應著去了,薑姨娘草草吃了一些,出門回她的在水苑去了。

有個麵容樸實的大丫頭出來接了薑姨娘,小聲地回稟著:“昨晚,伯爺和夫人又吵得很厲害。後來,伯爺一個人去外書房睡的,夫人院子裏的小麥悄悄和奴婢說,夫人發了一晚上脾氣,把陪嫁的一個金邊海棠春睡大賞瓶都砸了,她們幾個小丫頭收拾了大半天……”

薑姨娘默默地聽著,扶著大丫頭的肩慢慢進了屋,一屁股坐在窗下的貴妃榻上,悠長一歎:“唉!橘紅,難為你幫我看著。還好,二小姐她沒事。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讓那個女人也嚐嚐,為子女焦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