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時過境遷

兩年後,柳安城。

這座江南小城,總透著幾分婉約的秀美。遠方幾處小河汩汩流淌,映著岸邊柳枝,偶有涼風吹來,使人好生愜意。

石板街道上,一輛騾車徐徐自遠處而來,騾子脖間的銅鈴“丁呤”作響,越發襯著此間幽靜極了。

騾車上,放著幾壇酒,穿著白衣的女子拿著軟鞭坐在上麵,偶爾輕輕抽打一下騾子。

她神色平靜,眉目清麗,眼神透著恬淡,滿頭青絲僅以一根木簪綰起,被風吹著微有淩亂,一縷墨發拂到她耳畔,竟添了一絲別樣的風情。

時,天色將暗。

騾車最終停在一處酒肆門口,女子躍下馬車,拍了拍騾子的背,吃力的將酒壇搬到酒肆中,放在酒架上。

待忙好這一切,她方才擦了擦額角冒出的薄汗,如今已是深秋,未曾想還這般熱。

將騾子牽到後院棚房裏,她方才洗了洗手,走到酒架旁,打開酒塞,輕吸一口氣,沁人的酒香撲鼻。

“葉大姑娘,來上二兩清酒。”門口,一四五十歲的男子吆喝著。

女子眯眼一笑,應道:“李大哥來的當真是時候,這才剛將酒打來,您便來了。”

那李大哥爽朗一笑:“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咱這城西啊,得虧有葉大姑娘你,不然,還得繞城一遭去打酒。”

女子彎了彎眉眼,利落的將酒打上,手裏濺了幾滴清酒,她顫了顫,很快恢複如常,遞給李大哥。

看著他離開,女子方才垂眸,看著自己的這隻手。

手很是白皙纖細,隻是,手心難生繭子,反而磨出了些許水泡,此刻那水泡早已裂開,又被清酒一激,鑽心的疼。

女子無奈,走到櫃台後方,拿出藥、白布,熟練地裹了一圈。

門外,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又來了幾個打酒的人家,街道上便鮮少人煙了。

這個小城,百姓都過得安寧且滿足。

女子關上酒肆大門,上了門栓,熄滅了燭火,方才走回後院。

後院很小,一處棚房,是騾子的;一處柴房,平日裏做飯的;還有一間她的閨房。

女子將外裳脫了,方才緩緩走進柴房,不多時已端出清粥小菜,她安靜坐在院子裏吃著。

頭頂萬千星辰,唯有一輪明月孤零零的。

女子呆呆看了一會兒那明月,冷白色的月華似都添了幾分蕭索,目光平靜且空曠,良久,她方才回過神來,將碗筷放在水井旁,剛要洗刷,便聽見門外一陣敲門聲:“葉大姑娘?”

正是隔壁林大娘的聲音。

女子無奈看了眼碗筷,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林大娘?”

門外,正站著一個穿著暗紅色衣裳的中年女子,女子身形寬大,手裏拿著個絲綢手帕,看見她便掩唇笑了笑:“葉大姑娘,還沒休息呢?”

“未曾,”女子回之一笑,片刻後卻又滿目茫然,“不知林大娘來找我……”

林大娘是柳安城遠近聞名的……媒婆,能言巧辯,據傳,她說的親事,便沒有不成的。

可是……女子頓了頓,她不該找上自己啊。

“瞧葉大姑娘這話,”林大娘笑著抓著她的手,端詳著她的臉,“咱們葉大姑娘生的這般清秀可人,我瞧著都歡喜。”

“……”女子手一僵。

“不過,話說回來,葉大姑娘,你今年多大了?”林大娘話鋒一轉,問的直白。

女子蹙了蹙眉,似在回憶著什麼,而後頷首:“大抵雙十年華了吧。”

林大娘被她的話說的莫名,停頓片刻方才繼續道:“這可瞧不出,”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聽聞,葉大姑娘曾許過一門親事,後來……”說到此,林大娘聲音一頓。

女子笑了笑:“對,隻是夫君早逝,我一人流落在此。”

林大娘雙眸一亮:“所以啊,這要我說,外家人還是要找命硬的,免得讓你一人這般孤苦。”

女子笑容一僵,她再蠢鈍,也猜到林大娘的意圖了。

“當真是巧了,葉大姑娘,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林大娘話鋒一轉,湊到她跟前,“你可知,這城中有家滿月客棧?”

女子頷首,始終靜默不語。

“那客棧老板啊,名喚秦越,”林大娘一笑,“別看他如今開著客棧,人早年間可是讀了不少書的,樣貌生的也算白淨,家中父母也早已病故,聽聞那客棧能賺不少銀錢,往後啊,那秦老板若是娶了誰,定會專門請個丫鬟服侍著,莫要說咱們柳安城了,便是臨城都有不少姑娘青睞呢!可那秦老板心氣兒高,誰也沒看上。”

女子垂眸,這個秦越她自是聽聞過、也曾見過,人確是生的白淨,舉止亦彬彬有禮,他那客棧的酒水,都是他親自來她這兒買回去的。

“林大娘,您提及秦老板……”女子遲疑問道。

“我怎的把話扯那般遠,”林大娘一拍手懊惱道,神秘兮兮壓低了聲音,“前日那秦老板特地登了我家門,說他心裏啊,裝了人了。葉大姑娘,你猜是誰?”

女子望著她這番模樣,終隻幹笑一聲,話已至此,她豈會猜不出來?

“便是葉大姑娘你啊!”林大娘不待她應,便迫不及待道了出來,“你有過夫君,那秦老板也未曾在意,隻說瞧著你順眼,他人也生的溫和,往後還會請個下人伺候著你,這福分,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

女子微頓,下人嗎?她其實,並不需要呢。

“葉大姑娘,你覺著如何?”林大娘追問。

女子忙道:“不用……”

隻話未說完,已被打斷:“你也不要急著回絕,你瞧你一個女人家,往後真打算一人孤苦伶仃的守著個酒肆過活一生啊?要我說,你先同他見上一麵,萬一真的順心了呢,對了,我瞧你這素衣這般多,那秦老板也愛穿白衣呢。”

女子輕怔,眉心微蹙,她揉了揉眉心,再未言語。

“好了,那大娘便先幫你應下了,”林大娘見女子不語,隻當她答應了,“明個兒不要忘了,那秦老板在聚賢酒樓二樓等著呢。”

女子無奈。

“對了,”林大娘已走到門口,又想到什麼,回首道,“非晚丫頭,這好事若真的成了,可不要忘了林大娘啊!”語畢,笑嗬嗬離開了。

女子仍站在庭院中,這兒的人總是這般熱情。

隻是,鮮少人喚她“非晚”,如今被林大娘這般一叫,竟有種陌生感。

終無奈一笑,片刻後走到屋中,點亮蠟燭,暈黃色的燭火微微搖曳著。

窈窕的影子映在闌窗上,孤零零的,形單影隻。

女子,正是葉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