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明白唐心悅在這個時候用這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跟自己講話的原因,他隻是沒想到原來自己也不能夠接受這一點。
唐心悅卻並沒有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的心情低落,她正在焦急的等待一個肯定的回複。
如今的形勢尚可已算是撲朔迷離。袁銳一向是個穩紮穩打的人,如果沒有站穩腳跟,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是不一定會去做的。
唐心悅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格外的焦灼。
不過是一分鍾的時間,唐心悅就感覺好象過去了一年。
聽到那邊傳來聲音的一瞬間,唐心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額頭滾落下一顆豆大的汗珠。
她是真的怕了。
其實說的輕巧,隻是真的落實起來,她還是害怕的。
她知道自己對袁銳的情緒複雜,原先隻是一個慈祥的長輩,後來是高高在上的總統,現在又變成了自己的血親。
而現在,袁銳甚至已經是她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袁銳不答應,自己的最後的一點計劃根本就沒有辦法實施。最後隻有一個結果。就是顧正元或者顧錦川贏得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而自己和曦曦和顧子晏,前途未卜。
顧家會怎麼對待自己,顧子晏如果醒過來了,見到自己苦心孤詣經營了這麼多年終於得來的東西落入了自己最恨的人手裏,又會怎麼樣?
她連想都不敢去想。
這一分鍾,著實是她截至目前短暫生命中最長的一分鍾。
那頭終於響起輕輕一個:“好。”
唐心悅覺得自己的心髒簡直都要停跳了。
“真的嗎?”雖然問出這個問題,唐心悅都感覺到自己很愚蠢,但是她控製不住自己。
袁銳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又帶著點無奈:“怎麼?你覺得我會不同意?”
他當然不會不同意。
顧子晏如果醒來,他醒來之後一定對自己的這些舉動表示感謝。他一直都很明白,顧子晏是個有野心有能力,將來一定會有作為的年輕人。
這樣的一個人,他的感激,可比許許多多眼前的短暫的利益來的要可貴。
更何況,心悅說的那件事情,他曾經也隱隱約約有所耳聞。
足夠聳人聽聞。他對經曆此事的那個女子表示切實的同情。他如今是有女兒的人,他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自己的女兒身上會是什麼樣子。
所以蘇老爺子在女兒過世之後對當時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女婿的態度就相當明確了。
這就是一個知道了自己的女兒生前究竟遭遇過什麼事情的父親,但同時也是一個心思深沉的父親,所能表露出來的最深切的痛楚了。
他一時間感同身受起來。他也有了迫切的想要將他們繩之以法的願望,但是也知道,如果這幾個人不是位高權重,顧子晏如今已經到了這個地位上不可能仍對當時的事情耿耿於懷。
隻能是因為那些人尚還沒有被懲治。
他甚至隱隱約約知道幾個跟那件事情有相關聯的人。高層之間也不是一點兒風聲都不露,一點兒八卦都不說的。那幾個人,平日裏大家夥對他們的態度就有些不一樣的味道。
這就是線索。
如果自己能夠應心悅的請求,查出這件事情的真相,最後順藤摸瓜,自己能夠獲得的利益說不定會比心悅他們多的多。
到時候就不僅僅是一個公司的職位,甚而是一個國家的職位。
重要性不言而喻。他隻要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心頭熱血沸騰。
唐心悅看來不過是短暫的一分鍾,在他的腦子中就過了無數種情形。
最後的結論都是,不管是從倫理道義還是從單純的理性和利益的方麵進行考量,心悅提出的這件事情,都很值得自己一試。
他答應的果決。如果唐心悅隻是什麼不相關的人,提出這樣的事情,他也會答應的。自己這個女兒真是成長了,懂得條件優渥才能動人心。別的都是次要。
唐心悅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她沒想到自己的請求一下子就得到了同意。
袁銳在電話那邊笑:“不用這樣。我既然說了肯定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做到。”
唐心悅擔心他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做出不理智的決定,這樣的心情,他當然明白,正因為明白所以更加心疼自己的這個女兒。
究竟是經曆了怎麼樣的事情,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才會這麼小心翼翼……唐坤究竟是怎麼對待自己的這個女兒的?
他後來才知道唐心悅是怎麼嫁給顧子晏的。太難堪了。
他如果沒有跟唐心悅有什麼深入的接觸,他也許真的會以為唐心悅就是那樣的人。
這些都是唐坤害的。
他也曾經有心想要處理唐坤,隻是後來還是算了。身份地位,有的時候給他自由,更多的時候於他也是一種束縛。
他放下這些淩亂的思緒,問唐心悅:“曦曦呢?他爸爸這個樣子,曦曦有沒有什麼?”
提到曦曦,唐心悅實在是相當欣慰。
她語氣中隱隱帶著點驕傲的說:“曦曦最近在蘇家住著。經常跟著他們到醫院來看爸爸,有的時候還自己來看爸爸。然後給爸爸講故事啊什麼的。”
袁銳在電話那頭低低笑出聲:“是挺乖的。”
“不止呢……曦曦真的是個好孩子啊。可惜我和顧子晏不是什麼合格的父母。”她想到一些什麼事情,眼眸中的情緒也愈加深邃起來。
自己是有些下定了決心的。可是曦曦還這麼小……
袁銳並沒有感受到她的情緒,隻是笑笑,也很欣慰的樣子。小孩子能像曦曦這麼懂事的不多。聽說武議員他孫子都十一二歲了,該學的東西也算是在家長的棍棒下學的七七八八,不該學的東西倒是進益一日千裏。
還成天在家裏跟個小霸王似的。武議員說話的時候的語氣他都記得很清楚,那種又喜愛又無奈的心情。
在外人眼裏女兒算是認回來了,可是什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在同僚麵前也用那種又喜愛又無奈的,哦不對,是純然的喜愛和驕傲的語氣說:“我家外孫……”呢?
唐心悅又說了一會兒曦曦的光輝事跡,才突然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似的。她一看表,低低的驚呼一聲:“哎呀,已經這麼久了。您還有工作要忙吧?回頭再聊?”
袁銳有些依依不舍的,自從他和心悅真實的父女關係被說穿了之後,兩人之間總是帶了點公事公辦,倒是很久沒有像過去的時候那樣暢所欲言過了。
隻是秘書確實也在旁邊用眼神示意催促過兩回了。
他也不能無視。他輕輕歎口氣,慢慢來吧,閨女總歸會是自己閨女的:“好。你也忙去吧。別太勞累了。身體要緊。”
唐心悅又是一哽,自己這些天東奔西跑,常常不能睡好,吃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
有人這麼對自己說,好像一下就戳中了最敏感柔弱的那根神經:“嗯。我知道了。您也是。”
“嗯。好,那我就工作去了,不然秘書就要發飆了。”
總統秘書表示相當無奈,自己一個小嘍囉哪裏膽大包天的就敢衝您老人家發飆啊?對著閨女裝可憐真是一點不要老臉了。
唐心悅笑笑:“那您換個秘書。”她又看一眼辦公室的門:“顧子晏的秘書也來催我了。回聊。”
袁銳點頭:“好建議。”兩人掛斷了電話。
秘書在無意間被扣上一個大帽子,相當欲哭無淚。
他隻是有一點常規性的事務需要唐心悅做決定,沒想到一進來就被當成催促……誰敢催促您和總統先生講電話啊?
至於袁銳那邊,他很快就將事情跟自己的幕僚講清楚,幕僚們也都認可。畢竟這件事情確實是一件雙贏的好事……但是前提是顧子晏能夠醒過來。
顧子晏則正在接受陳雪峰的治療。
陳雪峰是沒想到顧子晏的執念這麼深重,與其說是執念,不如說是仇恨。
他從前以為顧子晏的心頭陰影已經在自己的疏導調節之下,在和家人,和唐心悅的朝夕相處中減輕了,隻是沒想到還是這麼嚴重。
自己已經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心理治療,顧子晏也不過是有了一點點起色的樣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夠重新見到自己那個性格冷淡,表情冷淡,各種冷淡,但是還算是能夠一起喝兩杯酒的朋友。
曦曦剛好來看爸爸。他一開始被暴怒的爸爸嚇到之後過了幾天才恢複過來,他恢複過來顧子晏也平靜了一點,不怎麼像之前那樣見人就撕咬了。也算是能夠和睦相處。
曦曦看完爸爸,見到陳雪峰叔叔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弓著腰。
他過去拍拍陳雪峰叔叔:“叔叔你怎麼了?”
陳雪峰對他露出一個笑:“沒怎麼。你跟爸爸說完話了?”
曦曦點頭,他其實沒有多少話要跟爸爸說。他隻是照著媽媽說的,給爸爸講點之前一起生活的故事。講自己,講媽媽還有大橘子小冬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