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峰拍拍他腦袋,這個小孩子啊,從小到大也是經曆了不少的事兒。
從小時候就跟著媽媽兩個人相依為伴,然後突然進了顧家,突然多了個爹,中間又經曆了無數波折,現在這個爹又突然成了這個樣子。
也無怪乎有著異於平常小孩子的沉穩了。要說起來,這一家子都是倒黴催的。
……曦曦還算好的。起碼爹媽勉強還算是正常人。
他聽唐心悅說過一些對曦曦年紀還這麼小,卻已經這麼沉穩懂事,唐心悅是覺得心疼又害怕的。還是他勸了勸,唐心悅方才好些。
別的家長都是生怕小孩子太不明白,恨不得在棍棒下一夜成龍成鳳,唐心悅也算是個異類了。陳雪峰聽曦曦講他給他爸爸講過的事情。想著,如果自己那個朋友醒過來了,回頭一定得勸勸他再多花點兒時間跟家人朋友相處。
曦曦這麼機靈的小孩子,這才幾天啊,都已經沒有故事可講。要搜腸刮肚想些幼兒園老師講的故事了。
隻是不知道自己這個朋友什麼時候才能夠醒過來。他知不知道他的家人,妻子兒子,還有自己這個算不上什麼朋友的朋友都在等他醒過來?
他如果不是這什麼鬼心理醫生,他簡直想要學著瓊瑤奶奶的女主似的猛烈的深情地搖晃搖晃顧子晏的肩膀,看看他能不能夠就這麼清醒過來。
他有的時候是這麼想,有的時候又是那麼想。
如果能夠一直沉浸在一個安全的,小孩子的世界裏,應該也挺好的吧。特別是像顧子晏那種心思複雜的人。能有一個單純的環境,說不定正是他多年以來的追逐。
隻是他的家人實在是太難為了。曦曦還小,唐心悅接手了他的工作,整日裏麵臨著的都是群狼環伺的局麵。
有一次他走了,然後想到有個手機充電器忘帶了,又折返回來想要取。都聽到唐心悅對著懵懵懂懂的顧子晏哭,怨他為什麼就這麼撒手不管事情,丟她一個人之類的。
第二天他帶著一個新的充電器來的時候,依然看到的是一個精神奕奕的唐心悅。
太不容易了。大家都不容易啊。
……又不是什麼特別有錢的人,充電器是真的很貴啊。大概要工作那麼幾分鍾才能拿到一個充電器的錢啊。
他自己一個人悶頭又想了很久亂七八糟的事情,這才直起身:“曦曦我走了。”
曦曦點頭,蘇虞臨時有事出去了,他還要等蘇虞回來接他。
他其實還想再晚點兒回去太爺爺家。再晚點兒也許就能夠見到媽媽了。媽媽這幾天都很忙很忙很忙,自己都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媽媽了。
幼兒園也快要開學了。到時候就更不能見到媽媽了。
唐心悅正在忙公司的日常事務。她現在最大的責任,就是將一些邊邊角角的事情處理幹淨。
不管之後是誰上位,自己都要替顧子晏站好最後一班崗。
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一天兩天三天……
秘書則是惶惑不安,自從知道唐心悅給袁總統打了電話之後,他就一直在等袁總統的出招。
結果這麼多天……竟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眼看著離大會隻剩下兩天了。難道就要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顧總的東西被那些空有血緣關係卻根本不算是家人的家人奪走嗎?
可是唐心悅依然是一臉淡然的樣子。好像已經將輸贏置之度外,別的什麼事情都已經動搖不了她平靜的內心。
……西藏都省得去了。人家根本不稀得洗滌心靈。
也不知道前段時間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秘書依然急的團團轉,隻是唐心悅不發話,他著急也是瞎著急,沒有什麼用的。
根本起不了什麼幫助。
他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探手從抽屜裏取出那份熱乎乎的新offer。心頭百感交集。
他實在是舍不得這個公司。公司裏的年輕人都有衝勁,大家都勤奮又聰明。這個顧總,更是自己認可的最好的老板。
雖然平時天天板著個撲克臉,但是會給自己提供很多幫助,教給自己很多方法,有的時候惦記著自己下班晚了,熬通宵了這樣林林總總的事情。
然而現在這個公司眼看就是……
他正焦灼著,辦公室的電話就響了。裏頭是唐心悅的聲音,成分複雜,他實在難以辨別清楚。
“你過來一下。”
看來事情是有轉機了。
他將那個誘人的offer放在抽屜裏的一疊文件的最底下。起身出了辦公室。
“怎麼了?”他的聲音裏也有著自己難以察覺的迫切。
唐心悅背對著他,一直看著窗外。過了良久方才開口:“你……你把雅寧的事情跟我彙報一下。”
不對,不是這樣的。她讓自己進來絕對不是為了雅寧的事情。
她究竟是因為什麼所以改變了初衷?
唐心悅的心情複雜的很。
她一方麵想將自己剛剛知道的事情跟秘書說一下,兩人商議一下後續的處理方式。另一方麵,她想,不如這件事情,還是交給關係最密切的那個人,讓他自己處理吧。
她糾結了很久,終於還是選擇了後一種做法。
秘書隻好退出辦公室。不知道此役究竟還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既然唐心悅不說,他一個小嘍囉,那也就隻能等。
唐心悅今天走的格外的早。好像急著回去處理什麼事情似的。
秘書坐在她的旁邊,將剩下的工作絮絮叨叨的給她梳理了一遍,兩人在車上將剩餘的工作處理完了。
最後唐心悅跟秘書說:“有些事情,還是……”
兩人心知肚明。也不再在此事上糾結。
唐心悅今天看到了那個多年前的視頻。那個時候,顧子晏應該還小吧。幾歲呢?
應該比曦曦大一點兒,但是也還是個孩子。就那麼的親眼目睹了一切……她的心都隱隱作痛起來,隻是不知道是因為顧子晏還是因為那個可憐的女人。
她有迫切的想要將一切都宣之於口的欲望。
可是到了醫院門前,她還是對司機說:“我們先去一趟總統官邸。”
袁銳今天沒有出門,非常罕見的。正坐在客廳裏讀一本小散文集。
也許是平日裏公文看得多了,需要轉換轉換心情。她想到以前在醫院的時候聽他說過,他還喜歡看些科幻小說來的。也許也是轉換心情。
隻是,今天是工作日,她又來的早。她以為還需要等上一等才能見到總統大人。
也許總統大人恰好是在等她?唐心悅想著。
就見袁銳開了口:“我以為你會來的更早一點。”
果然。
自己嫁了個狐狸,生了個小狐狸。現在這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親爹又是個老狐狸。她覺得自己這個智力水平生活在群狐環伺的環境裏,相當吃虧。
袁銳倒覺得沒有什麼。很好猜測出來。今天給她傳了那個視頻,按照他對自己這個閨女的了解。她第一肯定想著找顧子晏,隻是又拿不定主意,所以她一定會來找自己。
兩人在客廳坐了一會兒。
總統府的阿姨久久沒見唐心悅過來了,因為知道顧子晏出了事,沒想到唐心悅今天又過來了。
她一直覺得唐心悅跟自己那個在外頭念書好久沒回來的閨女有些相似之處,一直拿她當半個閨女看。
有心想要問問唐心悅今天吃什麼,就見到唐心悅和總統兩個人都是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樣子。
一驚。
唐心悅倏然起身:“去您的書房吧。”
袁銳點頭。
兩人之間氣氛奇異。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袁銳問道:“你看了視頻了吧?”
唐心悅點頭。其實沒有看完,她怎麼都沒有辦法看完。她是個女人,因此更是對視頻中的殘忍景象感同身受。
之前隻是聽說而已。那隻是一個詞語,不能夠落到實處的一個詞語。跟每一個詞語一樣。她可以輕輕鬆鬆的一下放過。哪怕覺得,做出那種行為的人真過分。
也是一種隔靴搔癢的憤恨而已。
而當真正看到那一幕,甚至她都沒看什麼,隻是視頻一開始,她就不能忍受的掐掉了。
那也是一個女人。那還是自己未曾謀麵的婆婆。顧子晏的媽媽。
顧子晏當時究竟有多難過多恐懼成年之後又有多恨自己不能夠將仇人繩之以法……哪怕是手刃仇人呢?
他一條都沒辦法達成。因為對方顯而易見的高過他的權勢地位。
他究竟是怎樣的日日活在痛苦之中呢?
她不敢去想。
隻是到了那個時候,她突然有一點明白顧子晏對自己的利用了。
如果是她,是她這麼多年一直生活在那件事情的陰影之下,是她整日見著那群人吃著自己母親的人血饅頭,是她這麼多年還得扣著自己最恨的那個人的姓氏……
她覺得自己會瘋的。
說真的,如果站在顧子晏的位置,她都不覺得自己沒有什麼不能夠利用。
如果利用一個人能夠洗刷掉他的恥辱,他母親的枉死,那也是值得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