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表演讓師傅非常滿意,連幹娘都吸引來了,她一邊在旁邊坐著納鞋底,一邊看著我們笑的合不攏嘴。
“瞧瞧這身段,這眼神,真到位,唱的也好,我看都能登台了。”
“嗯。快出師了。”師傅也哈哈笑。
“那我們能出去玩了嗎?”我問。
“出去玩兒會吧,就回來啊?別出去瞎野!”幹娘說。
“喔——好哦,出去玩了哦。”我歡呼著,把扇子往師傅懷裏一扔,拉著衛苒跑出門去。
我們不能到遠處去,隻能在近處玩玩。我便拉著他去了胡同口的孫爺爺家。孫爺爺是個挺和藹的老頭,穿著長衫,帶著眼鏡,胳膊窩裏老是夾著,看見街坊鄰居,不管是誰都笑著點頭問好,我頂喜歡和他說話了。
幹爹說他的名字叫孫逸軒,是大學堂裏教書的先生,是認識字有文化的人。我從來沒有上過學,也不知道大學堂什麼樣兒。
但是幹爹總是找他寫春聯和福字,過年的時候就貼在我家的大門上。
“學堂裏好玩嗎?”我有一次問他。
“好玩啊,好多和你一樣大的孩子都在裏麵讀書。”他笑眯眯對我說。
“讀書有什麼用啊?”我又問。
“讀書會讓人長本事,就會讓窮人翻身解放,不受人欺負,不做牛做馬。”他說。
他的話我一點不明白,但是我覺得讀書肯定是件好事。
“孫先生說,讀書就能不受人欺負。”我有一次對幹娘說。
“那倒是。讀書誰不願意呀?可是那是有錢人才能去的地方,才有那個閑錢那個閑工夫去弄那些書本的。咱們窮人家的孩子,就是學手藝,學徒,有了手藝,才有飯碗子。”幹娘說。
我知道我們就是窮人,也知道我和衛苒學唱戲就是手藝,就是飯碗子。
雖然我沒對讀書上學有什麼向往,但是我很喜歡孫先生的家。屋裏好多書,整整齊齊擺在一個木頭架子上,還有桌子,椅子,放著紙和筆。衛苒喜歡爬到椅子上跪著,趴在桌子上,手裏拿著孫先生的毛筆在紙上亂畫,常常弄的臉上黑一條的很滑稽。
我卻是非常喜歡桌子上的電話,一個黑盒子,拿起來可以對著說話,看不見人也能和他說話,真有趣。
我和衛苒跑到孫先生家裏,他正戴著眼鏡,坐在桌子前麵寫字。看見我們倆個來了,笑著從眼鏡上邊露出眼睛看著我們。
“你們倆個小淘氣,怎麼沒練功啊?是不是又是偷著跑出來的?”
“我們都練完了,師傅說可以出來玩一會。”我說。
“哦。那挺好。”他還是那樣笑眯眯的,從盤子裏拿了一個蘋果,給我和衛苒一人一半。
“真好吃。”衛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你在寫什麼字兒?”我問。
“寫信啊。”他說。
“寫信幹什麼用?”
“你有什麼事情,或者有什麼話想對一個人說,就可以給他寫信。他離得遠,你不能去找他。他看見信就知道了。”
“真的?那怎麼寫啊?”
我想,如果衛苒萬一有什麼事離我遠了,我要是也會寫信,他準能知道,那多好。
“那你就得認識字,就得學習寫字啊。”
“我不會寫字,你教給我行嗎?”
“行啊。”他笑了。拿筆在一張紙上寫了“衛荏”兩個字,給我看。
“這是什麼?”
“就是你的名字啊,你看看,就是衛——荏。”他給我指著字,教我念。
啊,原來我的名字就是這麼寫的啊。我驚奇極了。
“那我弟弟呢?他的名字怎麼寫的?”
孫先生又拿筆在我的名字旁邊,仔細的寫了“衛苒”兩個字。
“看看吧,就是這麼寫的。”他讓衛苒看。
衛苒也好奇的盯著字,看了半天。
“行了,給你們筆,拿著,就照著我寫的這幾個字,自己寫吧。”
我和衛苒高興的拿起筆,一筆一劃的照著畫起來。
整整一個下午,我們在孫先生家裏,學著寫字,到天擦黑了,才想起來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