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西域風雲57

來了茂正村三日,唐毀去查過這個錢膽子,平日裏仗著周世勤狐假虎威,許多人都對他有意見。

至於探春,就被關在周世勤府上,有人看著,聽說人已經瘋了。

沈枝意更加內疚了。

“小姐,屋外怎麼來了這麼多人?隻有柏寧在院子裏,其他人都走了。”

今日早晨醒來就沒看見唐毀。

磐微見她興致不高,起身去廚房拿了些糕點來,說道:“我帶了幾身新衣裳,您待會兒試試,有身水綠色的月華裙,可好看了。”

“……”

“我頭疼。”

磐微還以為是上次的招魂儀式弄的,立馬警覺起來,緊張道:“小姐等著,我去找楚大人。”

“不必。”

“啊?”

沈枝意悶悶不樂,用額頭輕輕碰了碰桌子,說道:“你覺得,活著一定是對的嗎?”

“您可別嚇我,好生生的,講什麼胡話呢。”

“唉。”

很少見小姐垂頭喪氣的模樣。

“是不是因為探春小姐啊,這也怪不了您,連柏寧都受傷了。”

沈枝意到現在都還記得勸探春活下去的那天晚上,後來一起出城,她受到委屈,第一時間也是想回趙府,可誰知道,這竟是地獄。

雖然唐毀並沒有明說探春受過什麼欺負,但落入這些人手裏,不用想都知道,一個姑娘即將麵臨著什麼。

晌午過後,外麵熙熙攘攘起來,鑼鼓聲也敲的震天,磐微揉了揉耳朵,不解道:“難不成這裏也會舉辦遊湖?大冬天的,還下著雪呢。”

沈枝意並不打算出去,在這種地方,不要給唐毀添亂就是好的了。

“小姐,我去給您做碗熱湯吧,暖暖身子。”

“別亂跑。”

磐微連忙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沈枝意都快出去找人了,才看見磐微端著熱湯進屋。

“怎麼去了這麼久?”

“遇見個小姐妹,說了幾句話,您猜今日外麵為何鑼鼓喧天?”

果然,還是改不了這個性子。

“為何?”

“聽說太監娶姑娘了,正在村內招搖過市呢。”

沈枝意立馬站了起來,重複道:“娶姑娘?”

“對啊。”

錢膽子和探春的事,沈枝意還沒跟磐微講過,所以外麵說的太監娶姑娘……

“你們還說了些什麼?”

“那姑娘自然不願意啊,又是哭又是尋死的,聽說還一頭撞在石梁上,救了好幾日才睜眼呢。”

沈枝意沉默片刻,磐微見她臉色不太對,問道:“小姐怎麼了?”

“真是一群畜牲。”

磐微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拽住沈枝意,生怕她衝出去路見不平。

等外麵敲敲打打的聲音越來越小,磐微才撒手,摸了摸熱湯,說道:“有些涼了,我重新做。”

沈枝意捏著自己的衣裳,指尖泛白。

午堂縣趙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周世勤竟然一點都不在乎,探春尚且被如此對待,那其他無權無勢的女孩呢?

她似乎明白了唐毀為什麼非要來這一趟。

這種人留存世間,跟惡鬼索命也沒什麼區別。

咬咬牙,心中的怒氣都還未消去,就聽見外麵有說話聲,沈枝意靜下心一聽,才知道是唐毀回來了。

與此同時,外麵的街道再次大亂。

“死人啦死人啦!快跑啊!”

“有人射箭有人射箭!”

沈枝意看著風塵仆仆的唐毀,兩個人對視,霎那間,她就明白了些什麼。

“她就在側院,可阿肆,我並不希望你去。”

她握緊拳頭,這件事一直都是壓在心裏的重石,似乎現在成了去或不去都會後悔的選擇。

“你會有事嗎?這可是在茂正村當街殺人。”

唐毀溫聲道:“不用擔心。”

“我去。”

胡袇過來領她的時候,再次勸道:“沈小姐,還是算了吧。”

“我們還能帶她回午堂縣嗎?”

“她……應該撐不了多久了。”

沈枝意喉嚨酸疼,啞聲道:“我陪陪她吧。”

這一步一個腳印,她都感覺自己在發抖。

“她有些瘋癲,我怕傷害到您,所以就在門口守著。沈小姐莫要逞強,要是有什麼危險就立馬出來。”

“好。”

側院這屋子十分隱蔽,一路上都沒什麼人,拔下插銷後,她似乎聞見一股腐爛的味道,不是很重,其中還參雜著不知名的藥草甘甜,這兩者十分清晰可辨。

“探春?”

胡袇出聲提醒道:“她怕陽光,所以我讓人將窗戶封起來了。”

裏麵有人挪動的聲音。

“探春,我是沈惠啊。”

“唔唔唔唔唔唔。”

這是一道崩潰而又絕望的哭喊聲。

“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很快就能回家。”

沈枝意摸黑走過去,她輕輕用手探了探周邊的東西,想要確認探春在哪兒。

“啊啊啊啊,唔唔唔唔唔。”

“你還記得我,對嗎?”

探春從手邊拿起一根木棍,直愣愣地就砸到門上,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喊道:“走!!!!”

“沈小姐,我不走遠,您小心。”胡袇說道。

等人離開後,探春才稍微冷靜了一些。

“外麵在下雪,你想看嗎?”

“活不了了……全都死!他們都是狗雜種!我要咬死他們,喝血剝皮,啊啊啊啊啊啊。”

沈枝意循著聲音找過去,摸到裙角,然後蹲了下去,說道:“對不起。”

“沒有用!!!他們全都得死!!我父親會來救我的,一定會的!雪?哈哈哈哈哈,看雪看雪,你快開窗啊!我好久沒有看見過天空了。”

之前探春十分暴躁,見誰咬誰,無奈之下隻能將人關在此處,她躲在角落,歇斯底裏地指著窗戶大喊大叫。

胡袇頃刻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讓人過來遮著陽光。

沈枝意踮著腳尖將布摘下,拆掉木條,第一縷光很快便灑了進來。

她死死咬住嘴唇,始終不敢回頭。

“我看見啦,原來真的是一黑一白,他們在衝我招手呢……沈惠,沈惠你看我呀,父親趕不來了,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我在聽。”

探春的聲音逐漸慢了下來,仿佛還是那個趙家的掌上明珠。

“你說我要是心狠些,離開之後便一死了之,那該多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