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醒來後,聞到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隻是腦子空白,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在哪裏遇到過。
直到看見院子內放著的木篩,她才驚詫道:“何姐姐?”
“醒啦。”
“你從曾府逃出來了?”
不對,聖女在西域的地位,怕是沒人敢動她。
“你在做嘔吐病的解藥?”
“對。上次還剩下些京攏花,省來省去,不過也就幾十粒,實在不夠。”
沈枝意越發內疚了,她握緊雙拳,準備全盤托出,誰料何雲簌搶先一步,開口道:“你哥哥,哦,不,沈枝硯,還真是心狠,這一遭,連婦孺孩童都不曾放過。”
“你都知道了……”
“後來去過一趟軍營內,他連瞞我的心都沒有。”何雲簌裹著頭巾,一直在吃各種各樣的藥草,臉色煞白,就連眼神都有些飄,她指了指木凳上的藥丸,道:“我在附近種了些迷風草,會讓人頭暈,你趕緊吃了解藥。”
怪不得寺廟附近一個人都沒有,原來這是何雲簌的自保法子。
“我並不想為他開脫。”
“你們倆倒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沈枝意見她並不願意與自己攀談,便道:“無論如何,還是多謝那日在曾府的救命之恩。”
“用不著自我感動,我去的目的也不是為你。”
在曾府門外接應的隻有一人,便可證明何雲簌並未撒謊,那麼她去到目的是……
“何姐姐!你說我哥……你說沈枝硯無心瞞你,是指何事?”
“他與唐毀早有二心,午堂縣投毒,喜歡同自己一起長大的妹妹,你要問哪一件齷齪事?”
沈枝意一時怔住。
“我那日去找曾勢,就是要告訴他,沈枝硯兵弱,手下無強將,可以一戰。”
“何姐姐,條件呢,你肯定是有困難才會上門的,對不對?”
沈枝意也算認識了何雲簌許多年,她本就不好戰,心境最為平和。
“午堂縣的年輕人尚且還能再撐一些時日,可身體本就不好的老人孩子又該如何?現如今午堂縣被封,我答應了會做出解藥,他們才安安靜靜的不鬧事,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所以……我記得當時有兩味藥材最難得,何姐姐,這便是你的條件嗎?”
沈枝硯無意隱瞞自己與唐毀的決裂,大戰在即,軍心不穩,將領不合,這等消息連她都明白,定然是不能被外界亂傳的,還未出師,便輸一半。
“是。”
“他是故意的!沈枝硯就是要讓你將消息帶出來。軍隊現在一分為二,唐毀最弱,就連糧草都在沈枝硯手上,隻要曾勢不是老糊塗,他必然會先攻打南詔的!”
西域撥給曾勢數十萬精兵悍將,這哪裏是唐毀可以對付的!
何雲簌見她焦急,道:“你如今知道也沒用了,曾勢五日後便出兵,誓要踏平南詔。”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天下之大,百姓才是正道,可南詔也有妻兒老少……”
“我是西域人!你們盛元的百姓,你們自己去守!”
沈枝意環顧四周,她見過京攏花,也知道嘔吐病的解藥是什麼模樣,可現下看來,何雲簌分明一顆藥丸都沒有,反而還在親自嚐百草。
她立馬說道:“曾勢騙了你,對不對?”
這句話完全戳中了何雲簌的逆鱗,她將手裏的瓷碗摔落在地,怒道:“曾勢就和沈枝硯一般,全是卑鄙無恥的小人。他居然還是西域的大統領,吃自己封地百姓的血和肉,簡直就是禍國殃民!”
所以,所以他得到了消息,然後就反悔了,並不想去南朝國漟這趟渾水!
沈枝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喃喃道:“我能想到這些,唐毀定然也能想到,他會想到的,沈枝硯故意外傳他們不合的消息,實在太過明顯,我相信他。”
她逐漸恢複了理智,繼而道:“五日後便兵臨城下,最合適的方法,就是先發製人。趁曾勢還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必贏無疑,唐毀提前迎戰,乃良策。他會想到的,一定會的,這兩日他帶兵打過來,我就有機會去找他。”
“走?我在附近都下了毒,沒有我的解藥,你就等死吧。再說了,他那侍衛鳴風就在附近,想必也知道你的行蹤,自己也想想,他為什麼不來尋你?”
沈枝意搖頭,有些顫音:“他這麼做才是對的,要當真為了我而讓南詔百姓流離失所,我死都不會原諒他的。”
“歇一歇吧。”何雲簌臉色有些發青,但還是堅持著解釋道:“我本就無意傷你,實不相瞞,我早已和唐毀談判好。午堂縣他可以攻下,但是,一個人都不能殺,此外,還要再給我二十擔京攏花。隻要他能信守承諾,我就將你完完整整地交出去。”
她身子不舒服,也無心再和沈枝意聊下去,最後叮囑了幾句:“我說下了毒可不是騙你的,要是你非不聽,出了什麼事,死便死了,我才不會浪費時間去救你。”
“何姐姐放心吧,我不會亂跑的,你快去休息。”
沈枝意的腦子還是亂的,她現在就算跑出去,這場仗也是非打不可的。
唐毀若不主動,南詔便要遭罪了。
現如今沈枝硯視他為眼中釘,又驕傲自負,將南詔與汾河劃分開來,你是你,我是我。
借曾勢的手,除掉唐毀。
就算知道西域的下一個目標是自己,沈枝硯也不會出手相助,想來是被百姓吹捧了十幾年,總覺得自己無人能敵。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沈枝意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她實在不知道沈枝硯究竟想幹什麼。
饒是以前就見識過唐毀的本領,但這次,她始終懸著一顆心。
敵多我少,敵強我弱。
向來如此,就好似在磨練唐毀一般。
“阿肆。”
沈枝意聽見屋內傳來微弱的聲音,她連忙跑進去,卻看見何雲簌正在嘔血。
“怎麼辦?我現在要怎麼辦?何姐姐需要吃什麼藥?”
她看見旁邊的木架上放著一些小陶瓷罐,趕緊伸手去拿。
“不必了阿肆,我就是,咳咳咳,就是中毒,可能會昏迷幾天。隻要唐毀攻破午堂縣,並不濫殺無辜,就會有人告訴他,你在這兒。”
“何姐姐……”
“如若一切順利,你回到盛元,可否幫我帶句話給沈枝硯。”
沈枝意用手帕替她擦幹淨血漬,答應道:“好好好,你說。”
“以前是我癡心錯付,祝他日後,永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