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牧羊犬與羊

整個夏天,一場雨都沒下,冰價飆漲,空氣密不透風,就像如今的金陵一樣,氣氛壓抑,那些個平日裏眼高於頂的世家們一個個姿態沉重,家家辦起喪事,數次出殯。

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議論紛紛,都說是地龍翻身,上天降怒。

董池魚這隻“地龍”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看著眼前的世家子弟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些世家子弟也是戰戰兢兢的,在心裏頭吐槽:天災哪有董池魚可怕,她就是人禍。

自打董池魚拿著火雷挨家挨戶的炸完以後,王家強按頭讓大家和好,於是大家和好。

這樣的和好按理說是表麵的,偏偏世家子弟陸續光臨急救中心,那些往日裏對董池魚不屑一顧的世家少爺小姐們紛紛登門,他們高貴的腳踩在董池魚的店兒裏地上,把地踩髒了。

董池魚有點煩,問:“你們有病嗎?”

不是罵人,是純粹的發出疑惑的問題,你們身體有毛病嗎?

這些世家子弟給出了幾個不大不小的病狀。

董池魚頭也不抬地說:“都是小毛病,犯不著吃藥,窮忍著,富耐著,睡不著眯著。”

劉嬛娃是這些人裏為數不多和董池魚有過接觸的,鼓起勇氣道:“我們想邀請你一起去誠心湖遊湖。”

董池魚眼鼻子一撩,瞅著他們幾個,劉嬛娃算是個熟人,剩下的人都長了一張陌生的臉,這些臉依稀在背後說過她的壞話,嘲笑過故淵的選擇,但總體來說沒幹過什麼大的壞事。

他們完全就是牆頭草,風往哪兒吹,人往哪兒倒。她肯定是不討厭他們,但也談不上喜歡,斷然拒絕:“我沒空。”

劉嬛娃有些沮喪,她很想和董池魚接觸。

劉洋不陰不陽地說:“不愧是王家未過門的兒媳婦,就是比一般人傲氣。”

董池魚瞅著他,把桌邊的牌子揪了過來,給他們指著上麵的字說:“我這裏寫明了,可以戒五石散,這就說明我的態度,無論如何我不跟吸食五石散的人玩。”

世家子弟當中哪有不失五石散者,五石散就像是潮流風度一般,大家覺得她完全是在找茬。

可家裏囑咐他們要來結交她,就隻能來,於是大家陸陸續續的碰上,然後又同時碰了一鼻子灰,卻連心生不滿都沒有,隻是惶恐不知該怎麼結交董池魚。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對他和氣,他覺得你好欺負。當你把他打怕了,他就老老實實的仰慕你了。

由於董池魚孤注一擲的勇敢,世家子弟中不少人還成了她的粉絲。

這其中就有劉嬛娃,她不理解偶像為什麼那麼討厭五石散,“五石散能讓人精神振奮,為何你如此討厭?”

吳繁書本來躲在人群裏,但此時此刻忍不住小聲附和一句:“就是。”

她也是按著家裏吩咐來結交董池魚的,偏偏她之前將董池魚得罪的透透,又不想輕易向董池魚低頭,所以還沒有說上話。

董池魚看著一張張朦朧的臉,甚至有些才十幾歲,終究是於心不忍,嚴肅地說:“因為那東西讓人不像人,讓鬼不像鬼,吃那東西等於慢性毒藥,會要了你們的命。”

“可是我父親已經六十歲了,卻還是精神旺盛,身體健康。”吳繁書反駁。

董池魚無話可說,沒好氣兒道:“良言難勸該死鬼,隨你們便,我隻救想活的人。既然你們沒有病,就不要圍在這裏耽誤我治病救人,都出去吧。”

她把他們都轟走了,準備關門上鎖,外出一趟。

“這麼早就關門嗎?”馬子規姍姍來遲,堵在了門口。

董池魚一看是他,以為她也是來結交自己的世家子弟,便直接說:“我準備去買點糧囤上,你要是來結交我的就算了吧,不用費那個力氣,咱們就是大夫和病人的關係。”

馬子規說:“上次還欠了一頓飯,想請你吃,補上才安心。”

董池魚的確有些餓了,索性就跟他去了酒樓。

酒樓後院有些竹子,都開了花,百年難得一見,老板正覺得新鮮想欣賞,結果一幫官兵就衝進來,把竹子都砍了,老板心痛難忍,卻也別無他法。

“現在正在四處砍竹子呢,說是宮裏的皇帝要建造什麼東西用,淨瞎說,竹子能建什麼東西啊。”馬子規笑著上了二樓落座。

董池魚吐槽道:“那隻是個借口,如果不出我所料,接下來會幹旱,我提醒了王家,結果朝廷的解決方式竟然是把竹子都砍了,太荒唐了。”

馬子規苦笑道:“你覺得荒唐的事情,不少人都覺得荒唐,偏偏這樣做的人不覺得荒唐,於是大家都不覺得荒唐了。”

董池魚虛著眼睛說:“我懂你的意思,就好像是牧羊犬和羊,一直都是牧羊犬在統治著羊群,羊群從來沒有真正做過羊圈的主人,隻能壓抑了自己的感情和信仰,跟隨著牧羊犬的方向不斷奔跑。牧羊犬有時候是對的,有時候是錯的,當大家永遠相信牧羊犬是對的的時候,連他指出的錯誤方向也會跟隨。”

馬子規喃喃道:“如果牧羊犬可以消失就好了。”

董池魚搖頭說:“沒有用的,羊群永遠會選出新的牧羊犬。因為在羊群心目中,是認可這個製度的,隻有羊群改變了才能夠得救。”

就像是她從前救過那個秦樓楚館的女子,女子最終選擇拿起刀舉向丈夫,所以董池魚才能救她,人隻有自救才能被別人救。

馬子規看著她,他很輕易的就明白了故淵為什麼喜歡她,沒有人能拒絕她,她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光,那是在這個灰頭土臉的時代裏,幾乎沒有人擁有的光。

董池魚問:“你看我幹什麼?”

馬子規說:“說起來這話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很想向你求親。”

董池魚笑了笑:“那不好意思了,我馬上就要成親了,日子都定完了。”

馬子規有些惋惜:“是我來晚了。”

事實上,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比故淵更早一步,因為故淵還能走,他無論如何都離不開這個地方。

因為注定的遲一步,他有些難過,當五石散的癮發作時,他整個人眼白都翻出來了,在幻覺裏似乎看見了董池魚。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