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我也是惡龍

王鐸不開口,下人已經重新上了一盞茶,他掀開茶蓋默默地喝,清香甘甜。

反倒是王曉大咧咧地開口:“說白了今天就是都想殺人,都有所損傷,既然都來了王家調停,那就各退一步,當做此事並未發生過。”

蕭暮被炸死,兩個兒子在外遊學,是蕭夫人帶著蕭月絮來求公道的。蕭月絮深受父親疼愛,一瞬間情緒激動,“這怎麼能行呢!我父親喪命了,如何當做事情沒有發生過!連她這樣毀壞金陵的人都不加以處置,會讓我們懷疑王家還是不是值得信任!”

或許有些人心中想的跟她一樣,但是沒有人會直接說出來。

蕭夫人將她嗬住,“閉嘴。”

把槍頭對準董池魚和把槍頭對準王家是兩回事。

董池魚是個棘手的燙手山芋,王家就是真正的滔天巨浪。

王曉道:“那事情就更簡單了,你與董池魚不休,那便是你們兩個之間的瓜葛,你殺她,她殺你,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殺了事情算了。其他人若是想要握手言和,那麼董池魚便不可以再對那戶人家動手!”

董池魚環視四周,燦然一笑:“我沒意見。”

眾人低聲商談著,權衡著,蕭月絮放眼看去,她顯得孤身一人莽莽撞撞,回頭一看,連蕭夫人都在斟酌著。

她委屈地叫了一聲:“母親。”

蕭夫人抬頭說:“蕭家沒意見。”

這是必然的。

蕭暮一死,正值新舊交替之際,家族不穩,再和燙手山芋死磕,很容易造成內憂外患,這不值得。

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死人,最容易被放棄的就是親人。

劉彧本來事不關己高高掛,沒怎麼開過口,一直都是哈欠連天的樣子,眼看著事情要解決了,忽然開口:“董池魚攪亂金陵並無懲罰,往後是不是人人都可如此?”

王鐸終於開口了:“我兒子兒媳確實有錯,我也不好尋私,你們隨意處置。”

說的好像很大方,任由別人處置,但卻是直接劃出了界限,故淵和董池魚是屬於王家的。

別人想這麼幹,得先看看有沒有這麼硬的後台。

劉彧麵露譏諷,“可惜不是人人都是王相的兒子兒媳。”

王鐸站起身道:“既然事情解決了,那王家就不留飯了,送客。”他說完率先走了,王曉緊隨其後。

兩位主要人物離開,次要人物自然得散場。

蕭月絮攙扶著母親離開時,狠狠地瞪了董池魚。

董池魚摸了摸鼻子:“她看不上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真有趣,難怪人人都想生在豪門世家,被權利庇佑的感覺真好。”

故淵認真地問:“你要變成惡龍了嗎?”

董池魚笑了笑:“我早就是惡龍了。”

這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要麼認命要麼改變。

和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相比,她已經變得不成樣子,最終或許還會麵目全非,但人是不能跟時代較勁的,曆史的車輪滾下來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在逃避擋車而已。

屠龍勇士,終成惡龍。這個故事可以套用在所有人身上。

故淵像是身體的穴位突然通暢了一般,“父親也曾是母親的勇士,後來變成了母親的惡龍。”

董池魚:“可以這麼說。”

故淵忽然拉起董池魚的手,跑了出去,兩個人一路狂奔,來到一個廢棄的小院,院子裏麵的翠竹斜倚,雜草叢生,藤蔓爬的滿牆都是,牆體已經斑駁掉白漆。

他顫巍巍地推開了門,時隔多年那裏還掛著一條白綾,已經被灰落成了黑色。

“董池魚,我可以當著我母親的麵發誓,我永遠不會變成惡龍。”

董池魚看了看故淵,看了看白綾,問:“那個地方,你能看見你母親?”

故淵點頭:“她就掛在那,已經掛了很多年。”

董池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故淵又說:“以前我可以看見,現在看不見了。”

董池魚笑著說:“因為娘已經可以放心的把你交給我了,所以她走了。”

故淵動了動喉嚨,忽然把匕首丟出去,割斷了白綾,他從懷裏拿出火石,在屋裏找了個盆燒了。

他看見的多年母親屍首沒了。

那條白綾也徹底不見了。

火燒到最烈的時候,慢慢的也就熄滅了。

董池魚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會保護好故淵。

他們兩個手牽著手,出了屋,院兒裏的竹子突然間開花了。

故淵一愣,隨即欣喜若狂:“董池魚,這是母親在跟我打招呼嗎?”

董池魚看著竹林開花的景象,搖頭:“雖然我很想告訴你是,但一般來說,竹子會在天氣長期幹旱時開花,因為竹子在缺水的時候,光合作用會減弱,代謝氮元素的能力隨之降低,糖濃度增高,這給竹子開花提供了前提條件。”

故淵聽不太懂,隻是靜靜看著。

董池魚:“也就是說,竹林開花正是氣候幹旱的體現,接下來恐怕要大旱,不會下雨了。我們得去告訴你父親,讓他早做應對!”

故淵帶他去書房。

門口沒人守著,剛一靠近就聽見有交談的動靜。

王曉站在書房的窗戶跟前,眺望外麵的樹:“我記得那個時候,他們逼咱們喝酒,我不肯喝,他們就殺陪侍的歌姬,一連殺了三個還是四個,你於心不忍了,於是替我喝了酒,給了所有人顏麵。王丞相和王大將軍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呀。”

王鐸坐在椅子上,“你不愛追憶從前。”

王曉點頭:“從前過得太苦了,我的確不喜歡,但今日也的確想起來了。兄長,你看著他們兩個樣子,羨不羨慕?”

王鐸攤開了紙筆,伸手研磨,“年輕人莽撞,有什麼好羨慕的,我年輕時也莽撞過,撞的頭破血流。”

王曉:“可是如今的年輕人不一樣,好像真的能有所改變,要是咱們當時有這份能力,嫂子何至於自殺呀?”

在這個家裏敢提及那個女人,也就隻剩下故淵和王曉。

故淵每一次提及都是渾身紮滿了刺,王鐸匆忙躲避著刺,並不能好好的想起那個女人。

王曉就平淡多了,完全是用追憶往事的口吻說:“兄長,當年的事你後不後悔?”

“我不後悔,我沒得選。要麼母子皆亡,要麼去母留子。”王鐸頓了頓,忽然垂下頭去,兩鬢斑白越發蒼老,“我偶爾會夢見她坐在梳妝鏡前打扮自己。”

王曉道:“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