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凍壞了,就好像身體的機能突然之間全部消失了一樣,我倒在冰冷的雪地裏,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這輩子,我是冷死的。
但當傅奕寒把我抱回暖和的車上後,我的四肢開始發麻,過了很久很久以後,傅奕寒灌了我一大瓶溫好的藍莓酒下去,我整個人就開始發燙了,燙的我渾身大汗淋漓,這冷熱交替的痛楚像是要把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扯斷一樣,抽筋拔骨的難受。
我咬牙忍著,知道熬過這一夜,我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即使黎明前的黑暗漫無止境,但太陽終究會升起,那些傷痕累累的過往也終究會過去,在人生戰場披荊斬棘的我們,也終將刀槍不入。
這一覺我睡的很漫長,我夢到唐天翊在冰雪的盡頭迎著清晨的日光朝我走來,我們在離對方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他身子泛著光,像天使的翅膀,那個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我朝他走一步,他便朝我走兩步,快靠近的時候,我伸出手心來,他的手指化成了白色的翅膀落在我的手心裏,如雪花般綻放著。
我哽咽著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
他微微頷首:
“我從不曾離去。”
我撫著驟疼的心口問:“那你在哪裏?”
他伸手指了指我的心口:“我一直都在你心裏,在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
愛曾來到過的地方,我沒聽懂,他再次指了指我的心:
“我曾來過這兒,便想賴這兒一生不走,你可願收留?”
我把頭點的像撥浪鼓一樣,卻也沒能阻止他半透明的身體,我著急的上前去抱他,他湊耳過來細聲說:
“那我們一言為定,你讓我住在你心裏,直至來生我們相遇。”
我搖著頭流著淚挽留:
“不要,我不要來生,我就要今生,就要現在,就要你回來。”
他就要消失了,眼角那滴淚落在我手心裏,嘴角還殘存著一個溫暖的微笑:“還記得嗎?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說過的,我喜歡愛笑的姑娘。”
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緊張,忐忑,甚至都沒把他放在眼裏。
如果知道他喜歡愛笑的姑娘,我會微笑的,日子再苦,也要熱愛生活。
但他的漸透明的嘴輕啟著:
“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公司樓下的蛋糕店,你趕在蛋糕店打烊之前,買走了蛋糕店裏的最後一塊提拉米蘇,你當時笑的很純淨,很滿足,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的心就被你帶走了,餘生多笑笑,不論晴天雨雪,就算是為了我,好嗎?”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他不舍的眼裏接連落下幾串眼淚:
“你若看得見,我便一直在,嫁給他吧,這輩子讓他替我照顧你,我答應你,下輩子我不會再假手於人,我會提前恭候,會盡全力給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是這一生,你好好過,原諒過往的一切人事物,也放下內心的執拗。”
他嘴裏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我沒有聽清楚,我再問的時候,他全身消散化成了一雙泛著光芒的翅膀,一直圍著我不斷的盤旋飛轉,而我失聰的耳朵也漸漸的恢複了,待到眼前的視線明朗時,我聽到酒莊裏有人在唱著:
若生命直到這裏,從此沒有我,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那聲音是如此的耳熟,我睜開眼蹭的起身,光著腳丫子下了床,傅奕寒伸手拉都沒拉住我,我出了房間門繞過冰天雪地的後院,徑直奔著酒莊大廳去了。
大廳裏空無一人,點唱台亮著,屏幕上滾動著天使的翅膀的歌詞,而從音響裏傳出來的聲音,分明就是唐天翊的聲音。
傅奕寒從房間追出來後,給了我一雙毛茸茸的拖鞋,我麻木的任由他穿著,這個聲音,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唐天翊的。
穿好鞋後,我去前台找了酒莊老板,她說藍莓酒莊早上來了一位客人,給了她一個U盤,說是這裏麵有首歌,是播放給我聽的,一定要單曲循環,直到我喊停為止。
我抱著最後的幻想以為是唐天翊,但我查看了酒莊的監控視頻,來的是大理客棧的老板,他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應該是受人之托,又不敢和我打照麵。
大廳裏一直循環的播放著這首天使的翅膀,我以為我會嚎啕大哭,會崩潰到難以自持,會絕望到不願意再呼吸,但我都沒有,我異常冷靜的窩在大廳的沙發裏,一遍一遍的聽著這首歌。
他說,我一直都在你心裏,在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
可我多想他能夠在我身邊,在我餘生所及的每一個地方。
可我知道,他真的離開了。
不管他是活著,還是如同歌詞所唱的那樣,生命直到這裏,此生訣別,來生再續。
我也盯著陪在我身邊的傅奕寒看了很久,這就是他離開時給我找的天使,一個曾帶我入天堂又將我打回人間地獄的天使,我冷笑一聲,欲哭無淚。
他的聲音真的是百聽不厭啊,在一起的時候,我沒覺得他的聲音有多好聽,現在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的聲音,宛如天籟,讓人悲從心底,難以自控。
我在酒莊大廳裏坐了一整天,這首歌就放了一整天,我的心口,也隱隱作痛了一整天。
傅奕寒給我倒過水,遞過食物,也給過安慰和關懷,安可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如果以這種方式離開的那個人是傅奕寒,我會怎麼做?
我大概會和唐天翊在一起,過著寧靜祥和的生活。
百年之後,我也許會後悔,也許會帶著微笑滿足離去。
但我不會千裏迢迢的去尋他,等他,因為他曾經放棄過我,而我的心,縱然痊愈,也依然留有裂縫。
我還愛他,隻是少了在一起的執著。
正因為還有愛,才不願意將自己卑微的送出。
夜裏,我僵坐了一整天,終於伸手端了麵前的水杯,喝了今天的第一口水。
這裏很幹燥,我的嘴角裂了條縫,滲透的鮮血染紅了白色的茶杯,在傅奕寒把食物遞到我麵前之前,我先開了口:
“你想娶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