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後,靳劭颺去了老三的紫竹園。
這小子的園子裏種滿了竹子,因為他喜歡竹,喜歡它的虛心,它的剛直,它的常綠,它的富有節氣。
到了夏天,這紫竹園綠蔥蔥一片,最是涼爽。
他才進得拱門,遠遠就瞧見靳劭鋒走出來,行色匆匆的,直接叫住了他,“走得這麼急,這是要去哪?”
“我找蘇毓……”
今天,靳劭鋒看靳劭颺的眼神,很不一樣,雖然,他知道二哥狠起來從不含糊,但是昨天卻是他第一次見他當眾殺人,他突然覺得二哥不再是他所熟悉的二哥了,那份幹脆果斷,讓人畏懼生寒。
“正好,你去把她請到家裏來,晚上父親要設宴請她吃飯,以作答謝。”
靳劭颺把這份好差事給了他。
可靳劭鋒卻皺起了眉,苦惱道:“隻怕她不肯來。”說話間,他瞟了他一目:“昨天她嚇著了,後來一直不肯理我。”
“那你和她說,讓她過來找我辦她想讓我辦的事。他要不來,這個約定就當作廢了……過了這村就沒那店……”
靳劭颺扔出了殺手鐧。
“二哥,這有點像是在過河拆橋了,不好吧……”
他素來尊重人,做不來強人所難之事。
“是父親要見她。我剛剛和父親說了,她便是你想娶的姑娘,你若沒本事把人請來,父親要是覺得你降不住她,不允這門婚事,到時可別怪我沒幫你……”
神情原來懨懨的靳劭鋒雙眸頓時一亮。
“是嗎?父親不反對?”
“嗯,看樣子還挺喜歡,說,這姑娘,可以娶,應該是想替你娶為正妻的……”
“好,我這就去請。”
他立馬興匆匆提了袍子往外去。
靳劭颺搖了搖頭淡一笑,想著他得去南方家了,心裏有點煩,看了看身上了衣裳,轉身回園,換了一身白色的素服。
*
傅玉央情緒很不好,昨晚上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她夢到靳劭颺手上抓著那把黑色的勃朗寧對準了她的太陽穴,目光冰冷,滿口冷酷,“傅玉央,你想悔婚,做夢……這輩子,你生是我靳劭颺的人,死是我靳劭颺的鬼。”
一聲槍響,腦漿迸裂,滿地血水。
她“啊”了一聲,驚醒,直摸自己的臉。
小菊聽到了,急走上前,“小姐,這是魘到了?怎麼滿頭是汗?”
傅玉央這才看到手上抹了一把汗。
“做噩夢了,小菊,給我倒杯水。”
她按著心髒。
小菊忙去倒,端過來,用手絹給她擦。
傅玉央抓在手上喝著,心,終於漸漸沉靜下來。
這麼多年,行走五湖四海,她不是沒見過死亡,隻是像昨晚上那種突如其來的槍殺,無端威懾了她的心神,令她膽顫心驚。
回來後,她細細想了想,可能是因為那個人是她的未婚夫。
她的生活中,親人都和善,即便威嚴也不會在她麵前殺人而麵不改色,結果,母親給她選中的男人,竟如此血腥。
直到那一刻,她才從骨子裏清醒地意識到他是個軍人,曾帶兵攻下過巷山城,曾逼得西北軍不得不割地停戰,曾槍斃過陵南奸商,那奸商是陵南大帥舅兄……換作別人,怕是沒人敢這麼做的。
是的,以前的靳二少是默默無名,可這幾年他鋒芒漸露,身上自是有殺氣的,隻是換了西裝的他,將這份軍人彪悍之氣深藏於內,隻讓人看到了他的淡寡冷靜,而他的殺伐果斷,昨日算是畢露無疑了。
慈不掌兵。
她不該意外,在這種軍閥門第內,能領軍上陣的,皆是厲害角色,若不會殺人,又怎麼成龍成鳳?
戰亂之中,以大局為重,以我方利益為重,那是必然的選擇。
她能理解靳家父子為何殺人,可她無法認同這種濫殺無辜,視生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