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大舅子小舅子

江一寒輕鬆躲開:“我,沒有你那麼純粹的。”

他搖搖頭,自己跟段不嚴之間是有差別的,這差別是什麼,他知道。

段不嚴卻不以為然:“什麼純粹不純粹的,不管是抱著什麼目的去的邊關,都是在保家衛國。”

江一寒笑了笑。

“再說了,你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夠純粹,那麼現在呢?”

“現在?”

“是啊,現在,你去求陛下,要做區區一個縣官,目的是什麼?”

“也沒有什麼,不想自己這一輩子就這麼稀裏糊塗的過去,墜了父親的名聲吧,也是不願意再看到許多人像綿娘那樣過著苦難煎熬的日子。”

他沒有能力改變這整個世道,卻願意為了綿娘的一個笑容而盡自己所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他轉頭看著段不嚴,笑道:“其實我胸無大誌,隻想守著自己鍾愛的女子一生到老,她在哪,我在哪。”

段不嚴聽了這話嘴角直抽抽:“若是讓你那些暗衛營的兄弟知道你竟然是這樣的想法,不知道他們會作何感想。”

誰能想到,暗衛營的第一人,竟然這麼沒出息,當初在陛下麵前說的冠冕堂皇,為的竟然隻是自己喜歡的女子。

“不過她今天也說了,我到哪,她到哪,不管我做什麼,她都支持我。”

“——你沒救了,江停愚,你沒救了!”段不嚴連著念了幾聲,忽然失笑:“其實也不見得就不好,能找到一個執手一生的女子,想必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江一寒前麵十幾年背負著血海深仇,完全沒有體會過親情,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複仇”二字,甚至也曾經說過,不知道大仇得報之後,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也真的是迷茫過,戰爭結束,就跟著宋知孝跑來了這裏,一個堂堂四品將軍,居然真的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陛下甚至還跟自己念叨過,怕他會再也不回去,就這樣隱姓埋名,糊塗度日,沒想到這個家夥竟然還回去了,不但回去了,還說自己想要做事,想要做大事。

陛下安心了,他又何嚐不安心。

自己這個兄弟文韜武略都不差,就這樣生出避世之心,實在可惜。

所以,在知道他喜歡的女子竟然是宋知孝的妹子的時候,陛下猶豫過後下了旨,封了宋綿清平縣主。

自己也不得不將奔赴邊關的計劃臨時改變,特地跑來傳這趟聖旨,想要看一看能把他留住的地方,也想要看一看那個能把他留住的人。

現在看來,其實留住人的不是這山明水秀,而是宋家那個有著一雙明亮雙眼的女娘。

“陛下讓我捎個口信給你。”

“捎口信?捎什麼口信?口諭麼?”江一寒說著就要跪下去接旨。

段不嚴將人製止:“這個是口信,不是口諭,隻是你小的時候那個玩伴給你的口信,不是當今聖上給青州刺史的口諭。”

“口信?”

段不嚴背著手,站直了身子:“嗯,江停愚,聽好了,你既然做了這個青州刺史,就不要讓朕失望,還有,你的未婚妻,清平縣主,朕不會以世俗禮法要求,不過有時間總要帶回來讓朕看一看,咳,當然不是朕要看,是朕要替老師看上一看。”

江一寒笑著搖搖頭。

“這就是陛下讓我給你捎的口信,不要不當回事,年底回京述職,一定要把人帶上,哦,對了,還有,在同洲城裏已經安置好了府邸,那是縣主府,陛下說了,總不能讓堂堂清平縣主連自己的府邸都沒有。”

江一寒忍不住再次笑了:“那我呢?我可還沒有府邸。”

“你?你是青州刺史,住的地方自然有刺史府,這個你自己操心去,沒人管。”

“感情我這麵子還不如綿娘的大。”

“唔,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兩個人說說笑笑,段不嚴也就隻有在這個兄弟麵前,會露出不一樣的一麵。

不過也不會無所顧忌,說了幾句,就又說到正經地方:“你什麼時候走?”

段不嚴輕裝簡行,可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裏,這人公務繁忙,縱是回到京城,也不見半日清閑。

江一寒以為他會直接動身去西北,卻不想段不嚴看著他,笑得神秘。

江一寒隻覺得這人神情莫測,懶得猜測:“你直接說吧,不用賣關子。”

“昔日我們同在太傅的學堂上讀書,論起來你還要叫我一聲師兄。”

“什麼師兄,一起讀過幾天書?”

“話不是這麼說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算你不叫我師兄,我也將太傅當成是我的父親一樣,既然是我的父親,那麼你自然也就是我的兄弟了。”

段不嚴一本正經,江一寒耐心告罄:“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你想說什麼?”

“你要定親,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稀裏糊塗的就這麼過去呢,作為兄長,自然是要為你操辦一番的,也要做你的主事人。”

江一寒瞪著他:“不需要,我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別這樣,這麼大的事情,你的長輩都不出席,對於女方來說,是一種輕視。”

“哼,你是我的長輩麼?”

“長兄為父,也就算是吧。嗨,你還真別急,不讓我留下,你的聘禮可都拿不出來。”

“你?”怪不得這人有恃無恐,原來是扣住了他的聘禮,江一寒冷冷的看著段不嚴。

“不要這樣,你我兄弟一場,凡事都好商量麼,再說了,為兄這不也是不想看到清平縣主受委屈嗎?當然了,你若是不同意,那麼我就以女方親長的身份出席,想必小宋也是不會拒絕的,你說是吧?哦,對了我聽說忠勇侯顧家也是住在這附近,是吧?嗨,我還聽說昨天顧家著了一場大火,忠勇侯夫人連著她的貼身嬤嬤和侍女都已經身亡,這是真的麼?”

他話題轉的太快,不給江一寒拒絕的時間。

江一寒揉著額頭,趕不走這個人,隻能把人留下,點點頭應付了事,以為他要去顧家查看這件事,當即說道:

“不用去了,我跟小宋已經去過了。”

而且他昨天就已經將密函送了出去,上麵寫清楚了事情原委,可也寫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顧驄顧騂都是戰場上不可多得的大將,陛下既然沒有褫奪了忠勇侯的爵位,那就是想要用顧家兩兄弟的,既然這樣,有些事情就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依照皇帝的脾性,敲打一定還是會有的。

但是顧家需要守孝,戰事不起,他們就安安靜靜的待上三年,也未見不是好事。

三年之後,恐怕這件事早已經被人遺忘,到了那個時候,顧家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他以為段不嚴想聽的是這個,沒想到段不嚴直接擺手道:“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不關心這些明爭暗鬥的,我就是想要知道,顧驄他們要留在這裏多久,若是時間長了,我就要抓緊把小宋帶走,他們跟你之間,恐怕是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小宋還真不是那三兄弟的對手,顧家的那幾位,粘了毛都能成精了。”

江一寒沒想到他說的竟然是這個,不由得笑了。

段不嚴看看他,扯了扯嘴角。

想起什麼,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手掌還未落在他的肩上,就被江一寒捉住。

兩個人瞬息之間交了一回手,段不嚴隻覺得匪夷所思:“我隻是好奇,那位老族長都可以拍你的肩膀,怎麼我就不行了?”

江一寒抿抿嘴唇,他怕自己若是一把捉住老族長的手就會直接將他的手腕捏碎,那樣也一定會嚇到鄉親們。

而且,這裏的鄉親們之間關係祥和,所以會讓他悄然卸下防備。

段不嚴恍然大悟:“知道了,唉,其實你也別說,若是將來真的有那麼一天我老了,不能動了,也一定找一個這樣的地方,安靜的度過餘生。”

他十三歲就上了戰場,迄今為止已經十餘年,以前沒想過,現在卻想坐在這河邊,安安靜靜的看著落日餘暉。

江一寒看著身邊的人,聽著他這番話,低聲道:“其實你現在也可以看。”

隻是他不想,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守著一方平安,不讓族人被外敵侵擾。

宋知孝敬佩這樣的段不嚴,他又何嚐不敬佩這樣的他,就像是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段不嚴是個純粹的人。

他不喜歡勾心鬥角,對加官進爵也不看重,一切隻要有礙邊關,有礙百姓福祉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和他息息相關。

十三歲穿上這一身鎧甲,他就已經成為這一方的守護戰神。

其實,他留下來主持納彩也是好事,雖然說一切從簡,但是也不能真的太簡單了,自己這邊連女性長輩都沒有,到時候珠花簪拆怕不是也要自己戴上去,留下段不嚴,更顯得對綿娘的尊重。

段不嚴看著麵前的江一寒心中微微一歎氣。

不管名頭多好聽,江一寒都隻有一個人,若是老師在世,看到他如今已經要娶妻生子,不知會有多高興。

兩個人心思各異,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遠處宋知孝騎馬而來,是來尋人的。

馬背上還坐著一個孩子,正是宋知恩。

“大舅子,小舅子?”

段不嚴戲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