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門都被關上了,窗簾也被擋上了。
綿娘跟江一寒被趕出來了,栓子卻磨磨蹭蹭的不願意出來。
最後被終於徹底恢複鎮定的阿雲娘趕了出來。
可是,剛走出門口,就聽見了裏麵雲娘的叫喊聲,當即一個轉身,竟然又闖進去了。
等綿娘回過身來的時候,人已經再次被屋子裏裏長媳婦給推出來了,少不得又是一番教訓,這次還讓阿雲爹將人看住了。
眼睛一掃,看到站在旁邊楞眉楞眼的一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說你們兩個平時也不笨啊,怎麼這個時候就這麼死心眼呢?還不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綿娘,你阿娘讓你幹什麼去了?”
“燒水!”綿娘想到自己的任務,連忙去廚房幫忙。
裏長媳婦看著江一寒,不得不提醒他:“小江,人家段元帥還在隔壁院子裏坐著,老族長跟我們家你叔是真的害怕,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你陪著去嘮嘮嗑好不好?”
“哦,好。”江一寒冷靜了下來,已經鎮定自若,跟裏長媳婦解釋:“其實我沒那麼緊張,我就是看到綿娘緊張,跟著有一點擔心而已。”
裏長媳婦特別理解的點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此地無銀三百兩,真的不緊張,你解釋什麼?
江一寒來到了隔壁,段不嚴仍舊被一群人簇擁著坐在院子裏,其實並沒有裏長媳婦說的那麼誇張,這會兒子時間,這些人已經膽子大了一些,正在說著這半年邊關打仗,這邊全民備戰的情況。
說起段不嚴,說起邊關將士,全都是崇敬和佩服。
“小宋在戰場上一場勇猛,也是幾經生死的。”段不嚴說到宋知孝。
果然這些人一聽到宋知孝的名字不免更加激動,尤其是老族長:“大郎那個人就是這樣較真實在,從小幹活都不藏奸的人,到了戰場上,也不會當逃兵。”
“我知道,我們幾個跟大郎去河裏洗澡的時候,看到了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知道他現在的前程都是他用命拚出來的。”
宋知孝跟天下太平是這些人共同的話題,一向在官場上難以靠近,不結私營黨的段不嚴對這些人到是很從容,也很放鬆,竟然真的跟人家閑話家常。
段不嚴來了興致,問起了宋知孝的過去種種。
這些人兜不住,將宋知孝幾歲尿床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江一寒的目光在人群中走了一圈,想到屋子裏還圈著四個人呢,微蹙眉頭。
段不嚴看到了他,對他笑了笑。
眾人連忙給他讓開位置,老族長的手拍在了江一寒的肩膀上:“大郎是我們的驕傲,綿娘也是我們的驕傲,同樣的,小江更是我們的驕傲。”
段不嚴挑挑眉毛,這個世上,敢這麼拍江一寒肩膀的人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若是別人,這會子功夫,大概手腕已經斷了。
“為什麼啊?”他明知故問:“如果說小宋跟清平是你們的驕傲我還能理解,這停愚怎麼就是你們的驕傲了呢?”
眾人後來才知道,停愚是江一寒的字,隻是大家還是習慣叫他小江,年紀小的,叫他江大哥,江一寒也不去糾正,他隨波逐流,這些人高興怎麼叫他就怎麼叫他。
“這可是我們村子的女婿,怎麼就不能是我們的驕傲呢?不過其實更驕傲的是小江這個人,就不是那些……那些……”老族長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自己要說的究竟是什麼:“……凡夫俗子能比的。”
梅秀才也好,陳二牛也好,目光都太淺薄了,隻有江一寒,能理解綿娘,心疼綿娘,不像是那些人一樣,一直計較著得失。
老族長看著這個毛腳女婿,越看越稀罕,越看越高興,忍不住又拍了一下江一寒的肩膀,臉上全是濃的化不開的笑容。
江一寒沒有躲開,不過卻強調:“綿娘本來就很好。”
他說的十分肯定,不容許別人對綿娘有一絲置喙。
看似神色淡淡,可是紅透的耳根脖頸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
段不嚴看得更加稀奇,他覺得自己今天算是真的徹底長了見識,看到的這個江一寒跟以前,可真是太不一樣了。
眾人說著話,江一寒忍不住會向著隔壁的院子望去,那邊,有個新的生命即將誕生。
宋知孝很快將產婆大夫都接了回來,停下車,將兩個人放在阿雲娘家院子門口,又連忙趕著車去接栓子爹娘。
產婆和大夫來了,眾人才放下心來。
雲娘沒折騰的太久,等栓子爹娘到來的時候,孩子已經順利生了下來。
裏麵的產婆出來報喜,是個女孩,栓子娘正準備下車,腿腳一軟,差點坐在地上,還好被宋知孝及時扶住。
“嬸子,您沒事吧?”
“沒,沒事。”栓子娘看著激動不已的栓子,心裏也告訴自己,沒事,真的沒事,就算是個丫頭又怎麼樣,兩個人都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滿可以再接著生。
丈夫走過來,捏了捏她的手腕,悄聲安慰:“就算是個丫頭又怎麼樣,不怕的,也是個富貴命,你看那綿娘跟咱們雲娘好的跟一個人兒似的,對這孩子不能差了。”
栓子娘點點頭,的確是這個道理,綿娘現在可是縣主了,手指縫裏隨便灑出來一點,就都足夠她們家的孩子過上好日子了。
如果將來生了男孩女孩,這前途都不愁了。
栓子娘一腳踏進院子裏,看到從廚房裏出來的綿娘,心情複雜,誰又能想到當初那個在梅家受氣的小媳婦,又能有今天的造化呢?
她跟自己還曾經鬧過別扭,一桶涼水全都潑到了自己的腿上。
大大小小的矛盾也鬧過好幾場。
想到這,栓子娘的神情頓時有些複雜。
“嬸子,您過來了?”綿娘正要進屋去看孩子,看到了栓子爹娘站在大門口遲遲不進來,不由得疑惑道:“叔,嬸,咋不進來呢?”
“唉,唉,這就進來了。”栓子娘答應一聲,連忙拉著自家男人走了進來。
莫欺少年窮,誰能想到當初被梅家那麼看不上眼的兩兄妹會有今天這番場景。
栓子娘無意間向著隔壁院子掃了一眼,江一寒正向著這邊望過來,那雙眼睛裏似乎完全看不到別人,徑自落到了綿娘的身上,柔和而深情。
栓子娘心中想得有點不合時宜,這位可是比當初的體弱多病的梅秀才要好得多了。
再去看綿娘,麵帶笑容的綿娘一雙眼睛如清泉一般,閃著波光。
明明是很耐看很漂亮的女娘,進退也得宜,居家過日子,為人處世,全都不在話下,當初的梅家,怎麼就能把人看得那麼扁呢?
唉,還好,他們跟雲娘的關係好,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這份關係都斷不掉。
老伴留意到她的走神,低聲提醒了一下。
栓子娘回頭看了看宋知孝,宋知孝站在門口,正準備牽著馬車回去,察覺到她的目光,對她露出個笑容。
栓子娘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轉過頭,心中卻忽然湧現出後悔的情緒來,自己當初還曾經搬弄過綿娘的是非,也就是因為這,綿娘還直接拖著一條傷腿回來了。
其實當初不應該那麼做的,明知道綿娘跟那梅憨子什麼事情都不由,都是這張嘴,沒事傳什麼閑話。
現在竟然還能舔著臉想著以後借綿娘的光,讓自己孫男娣女的能有個好出路。
她心中幡然後悔,第一次覺得自己臉皮如此厚,比豬皮還厚。
進了屋,第一眼不由得落在綿娘的身上,綿娘正在稀奇的看著剛出生的小嬰兒,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
似乎沒有什麼比一個新生命誕生所帶來的喜悅更大了,似乎能衝散所有的陰霾和齷齪。
栓子娘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看到小孩子,再看看臉色煞白滿頭是汗十分虛弱的雲娘,忽然間覺得女孩也好,男孩也好,隻要這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其餘的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至於雲娘跟栓子的日子,自己真的是不參與了,收起了心裏一直蓄勢待發的念頭,這一刻,栓子娘決定,以後過日子就小兩口自己說了算。
而在這之前,她是等著雲娘生下孩子,自己再好好收拾她的。
畢竟婆婆媳婦之間的這些事,總有一個占上風一個占下風的。
不過這話不能說出來,雲娘母女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自己要是把話說出來了,恐怕這兩位真的就得理不讓人,讓她在家裏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等到綿娘將自己給孩子早就買好的那套銀飾拿來裝在孩子的枕頭底下的時候,栓子娘再也忍不住,拉住了綿娘的手說著對不起。
綿娘的那隻手從懷裏拿出來的一塊玉佩正準備也放到枕頭裏去,聽見她這麼說,不由得楞了一下:“嬸子,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說這個是做什麼?”
不僅綿娘覺得不可思議,其他人也一樣覺得不能理解。
屋子裏幾雙眼睛盯著她,栓子娘咬著牙低著頭說道:“別管是為什麼了,嬸子就是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綿娘,你大人大量,以後就不要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權當嬸子過去腦子是被驢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