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驄沉默不語,眼中卻是血紅一片。
顧騂輕哼一聲,知道他仍舊是不死心,可卻並不打算由著他任性:“別當我沒聽到,到了今時今日,你還想著讓人家為妾,如此不尊重人,就算我是宋知孝,也不會讓妹妹跟了你去。”
“……不會了,這次隻要她願意,我自然會許她忠勇侯府女主人的位置。”
顧騂騎在馬上調轉方向,不忘記將兄弟的馬牽著:“算了吧,老三,若不是人家現在是禦封的縣主娘娘,你會許她正妻之位嗎?”
顧騂看著前方,一輛馬車,車上是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丈夫大概是怕馬車不好控製,竟然一路牽著馬車上山,而且既要留意前方的道路,還要留意馬車上懷孕的妻子。
年輕樸實的小夫妻,恩愛有加,平常人的日子,若是沒有顧驄,是不是宋家兩兄妹現在也過著這樣的日子。
其實那女子眼中沒有虛榮輕浮,即使是自己叫出她縣主的身份,她臉上也全無半點炫耀,這樣的女子,恐怕一心向往的也不過是這樣平淡卻安穩的生活,而這樣的生活,卻已經被他這個弟弟給破壞殆盡,現在看來,到是江一寒才能給她想要的幸福。
至於自己的這個弟弟,顧騂看了一眼旁邊的顧驄,唔,這就是個混蛋。
偏偏這個混蛋尚且不知道自我反省。
跟那對夫妻擦肩而過,顧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那孕婦看著自己兄弟二人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敵意。
他偏頭去看顧驄,不由問道:“不會又是你惹得風流債吧?”
顧驄臉色越發蒼白,說起話來中氣不足:“胡說什麼?”
“不是你招惹的,人家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你?”
“我根本不認得他們。”顧驄糾正他的說法:“而且,這也不是什麼風流債,我對綿娘是一片真心的,沒有半點玩弄的想法。”
顧驄想到過去種種,越發不甘心:“她當初對我,一定也是動了情的,這種事情藏不住也騙不了人。”
綿娘麵對他的時候,會臉紅,會羞澀,這都是動心的表現,也會有關心,全然不像現在這般無情。
他說起過去種種,有些沉浸其中。
顧騂聽完之後,沉默半晌,才不得不點醒自己的這個弟弟:“若是這樣,你更混蛋,做出那些事情,縱使有多少情意,恐怕也要轉成恨意了。”
“恨?”顧驄重複著這個字,心內一陣抽痛。
綿娘剛才說過的種種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裏,每一條都是指責,控訴,沒有一點關心問候,綿娘當時那麼排斥,難道真的是因為恨他,對他已經全無半點情意了嗎?
顧騂語重心長:“老三,那宋家姑娘之前遭遇種種,皆是因你而起,若是你心裏真的有這個人,那就放她自由吧!莫要再去一味糾纏……老三……”
顧驄一口鮮血吐出來,顧騂心下焦急,連忙停下馬,將人扶住,詢問他怎麼樣:“你這又是何苦,本來華大夫讓你在家休養的,非要這麼折騰,這下好了,你這傷沒個一年半載的,怕是不會好了。”
顧驄一口鮮血吐出來,隻覺得兩眼昏花,眼前一片金星,他看著自己兄長,問道:“二哥,你說,她現在對我真的隻是恨了嗎?”
顧騂不知該如何措辭,生怕他又被刺激的吐血,隻能哄著他先回家。
顧驄搖搖頭,回頭望著山上的方向,目光晦澀,喃喃自語:“是不是真的隻有我負荊請罪,她才會消除這份怨恨?”
他唇上還有血跡,騎在馬上搖搖欲墜,顧騂心下焦急,隻能勸慰:“現在不要胡思亂想了,趕緊回去,把傷養好要緊。”
就算是負荊請罪又能怎麼樣,大錯已經鑄成,聖旨已經搬下,難道真的要拉著整個顧家去跟宋知孝江一寒,甚至是皇帝作對?
他們顧家可還有一宗大事記在皇帝的小本子上,正是需要萬般小心,謹言慎行的時候。
顧騂心中長歎一口氣,再次感覺到濃濃的無奈。
綿娘幾個人走到村口,被身後的馬車追上。
幾個人回頭,看著栓子趕車拉著的雲娘,眼中都是不可思議。
綿娘連忙從馬上下來,走過去焦急問道:“這是做什麼?怎麼還跑來了?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家裏安心待產嗎?”
這兩天栓子在這裏幫忙,沒到天黑他們都把人往回趕,生怕雲娘有了聲動而來不及,卻不想栓子這次竟然把人帶回來了。
綿娘責備的望著栓子。
雲娘連忙攔著她:“不怪栓子,是我自己,他回家和我說了你的事情,我就坐不住了,非要讓他帶我回來的。”
怪不得剛才人群中沒看到栓子,原來是回去報信了。
“是啊,你就是這麼任性,栓子根本拿你沒辦法。”綿娘責備著雲娘,手上動作卻不停,直接伸手將車上的人扶住。
雲娘氣短:“我高興麼,縣主娘娘啊,這是多大的榮耀和恩典,我怎麼能不回來。”
雲娘拉住綿娘的手,摸著她手心裏的繭子和手背上粗糙的老皮:“雖然說咱們並不貪戀這些,可是,還是覺得你苦盡甘來,苦日子是徹底的到頭了,我怎麼能不過來看看。”
她喜極而泣,卻不想太過激動,一不小心動了胎氣,綿娘連忙扶著她靠在車上。
江一寒說了一聲“得罪了”走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摸著她的脈門。
綿娘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這裏離著家門口還有一段距離,雲娘“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
綿娘忍不住責怪:“就說了,你不應該折騰的。”
她嘴上埋怨著,卻眼巴巴的看著江一寒。
她眼中的期望值實在是太高了,所以,片刻之後,江一寒掩飾性的咳嗽了一下:“小宋去請大夫和產婆吧。”
宋知孝反應過來,連忙問清楚了栓子是找的哪一個產婆,連忙回家趕了自家馬車出來,飛奔而去。
“二把刀!”綿娘咬牙切齒。
這個外行,充什麼內行人。
江一寒剛才也是一時情急,忘記了自己隻會那種傷風發燒,內傷外傷的病情,對於孕婦臨產什麼的,一概不懂。
他麵無表情,若不是耳垂脖頸一片紅色,綿娘根本看不出這個人的心虛來。
正說著話,阿雲爹娘已經連忙跑了過來,看到女兒,一邊責備,一邊讓栓子把人先抱回家去。
本來家裏人正等著綿娘跟江一寒宋知孝回來吃飯,等了這麼長時間,卻等到宋知孝回來告訴他們說是雲娘可能要生了,也顧不上多問,連忙都跑了出來。
栓子早已經跟綿娘一樣無措,聽見嶽母的吩咐,連忙彎下腰打算將雲娘抱起,卻忘記了雲娘懷了孕,體重早已經不是當初,這一抱到是將人抱起來了,可是手上一散,差點沒將人扔出去。
還好江一寒及時將人接住:“得罪了!”
這句話他今天已經說了第二次,皆是情非得已。
阿雲爹阿雲娘麵麵相覷,鄉親們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應該說啥。
栓子連連擺手:“不得罪不得罪。”
綿娘一把推開前麵圍著的人:“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有什麼用,趕緊將人弄回去才是真的。”
人群外麵,一個渾厚的聲音也說道:“縣主說的沒錯,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更何況人命關天的事情。”
說話的是段不嚴,這人身上氣勢太過威嚴,他一開口,人群自動散開。
綿娘聽著“縣主”兩個字隻覺得頭皮發麻,可是這個時候還真就計較不了這麼多。連忙拉上阿雲爹娘:“回家收拾去啊。”
“可是,可是這哪有在娘家生孩子的道理啊?”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這一次,阿雲娘終於回過神來,連忙說道:“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還要把人送回梅花村去嗎?”
她說著話走在前麵給江一寒帶路,隻是遭逢如此大事,仍舊不免心下緊張,腿肚子竟然開始抽起了筋,平時的潑辣大膽全都不見,額頭上的汗水比雲娘臉上的汗水還要多。
“走吧,家裏已經收拾好了。”裏長媳婦從阿雲家走出來,來到眾人麵前說道。
綿娘鬆了一口氣,帶著江一寒去了雲娘家裏。
寶丫正在廚房燒水,宋李氏坐在炕邊上,將褥子被子都已經鋪好。
看到江一寒抱著人進來,不免楞了一下。
不過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指揮著江一寒將雲娘放在炕上。
裏長媳婦幾乎是半扶著將阿雲娘帶回來的,指著旁邊放著的熱水和剪刀說道:“我還沒想起來,還是老宋大嫂先想起來這些。”
宋李氏爬到炕裏,幫著雲娘墊上枕頭,說道:“熱水是家裏就有的,不過不能夠,寶丫在燒呢,剪刀是綿娘前些日子買回來的,還沒用過,最好了。”
阿雲娘站在那裏,終於不再那麼緊張了,可是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自己能夠幹得事情,平時那麼有主見的人,現在竟然六神無主。
還是裏長媳婦把人拉住,才不再轉圈圈。
“你自己也是生過孩子的人,怎麼這個時候就慌了手腳呢?這有什麼可怕的,女人不都是要經這一遭?”
她說完,眼睛一掃屋子裏,唔,這屋裏不僅有女人,還有男人。
江一寒在,栓子也在。
宋李氏也看到了,看著綿娘,歎了一口氣:“帶著小江出去,你們兩個擠在這屋子裏做什麼?還有,把窗戶關上,能幫忙的來兩個,不能幫忙的,都去咱們家,該幹什麼幹什麼。”
江一寒終於回過神來,連忙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綿娘卻不肯走:“我留下來幫忙。”
栓子也跟著點頭:“嗯,我也留下來幫忙。”
“你們留下來幹什麼,能幫上什麼忙,再說了,這產房也不是男子待得地,還有你。”
她看著綿娘,心裏想說你一個還不經人事的女娘,能懂什麼。
可是這話不能說,綿娘眼中的擔憂也不由得讓她內心一軟,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幫著寶丫燒水去,這裏真的用不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