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騂拍拍他的肩膀,臉上閃過一絲心虛複雜,低頭看了一眼擔架上的屍體,眼中劃過一絲憐憫,不過很快就被冷漠所替代。
顧驄眼睜睜的看著屍體被抬走,麵無表情。
顧騂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走到了縣太爺的麵前,替顧驄應付了一番。
縣太爺不怕沒人說話,就怕顧家給自己出難題,現在顧騂既然說了這一切都是意外,自然就好辦多了。
隻是有一件:“這侯爺夫人畢竟是宗室之女,是一定要上報給今上知曉的。”
雖然人家的親爹榮王早已經伏法,可畢竟還是皇帝陛下的堂妹不是。
“這是自然,我們也會上折子稟明此事,還勞大人操心。”
“將軍這是說哪裏的話,下官職責所在,自然是在所不辭的。”
一個小小的同洲縣城,整一群武將紮堆,這算什麼事情啊?
縣太爺心裏不禁慶幸,還好這幾個人之間沒什麼恩怨,也鬧不出什麼事情來,不然的話,自己真的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成為天底下最倒黴的那個官。
至於不怎麼客氣的忠勇侯,縣太爺覺得也能理解,若是自己死了老婆,也高興不起來。
一切安排妥當,院子裏收拾幹淨,縣太爺帶著自己的人離開,顧騅顧騂兩兄弟將人送出大門。
彼此之間客客氣氣,縣太爺心裏舒服了一些,還好,這些大爺都不是那種不好打發的,從來見麵都是客客氣氣的。
其實是自己想的狹隘了,以前總覺得朝中無人,自己鬱鬱不得誌。
現在這裏杵著這麼幾個大爺,自己隻要用點心,好好結交一番,這不就是知交故舊,在朝中能說上話的人麼?
尤其是那位江大人,跟現在的忠勇侯,那可都是皇上麵前一等一的大紅人,就算是宋知孝,也因為戰功曾經得過皇帝陛下特別召見的。
守著聚寶盆還找金元寶,自己可是真的糊塗了。
縣太爺一拍腦門。
師爺連忙問道:“老爺,怎麼了?”
“去打聽一下,宋家的房子蓋得怎麼樣了,按照本地的習俗,房子上梁,咱們可是要隨一份禮的。”
師爺答應一聲,連忙吩咐馬車外麵的衙役去打聽。
轉過頭,看著縣太爺,卻有些心事重重。
他在顧家聞到了火油的味道,這場火,還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官司在裏麵,再聯想到那位送了性命的忠勇侯夫人是榮王府的女兒。
這裏麵,有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情?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忠勇侯府的事情,還輪不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師爺來管,就算是這位縣老爺,恐怕也管不得,一個不小心,反而要將自己折到裏麵。
何必如此,這中間到底有什麼事情,自然有高個子去操心,自己還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因此,當縣太爺忽然說道:“不對,我剛才在那裏聞到了什麼味道,好像是火油。”
二人對視一眼,縣太爺默默地咽了下去自己要說出來的話。
兩個人同時選擇了默契的閉嘴。
顧驄住的院子被燒了,管家忙不迭的另外收拾了院落出來。
顧驄叫了顧騂,徑自去了書房。
之前的書已經焚燒一空,現在書架上隻有寥寥幾本,看著頗為冷清。
進了門之後,顧驄就吩咐顧文顧武守在門外,不允許放任何人靠近。
關上門之後,轉頭就給了顧騂一拳頭,沒用內裏,卻也是用了十足的蠻力。
顧騂被打得歪了頭,右臉迅速腫起,抬起頭來的時候,吐出一口血和一顆牙齒來。
顧驄看著他,腦海中全都是那隻鐲子,畫麵揮之不去。
“你將她帶回來了?”
顧騂既然做了,也就沒想過要瞞著他,當下直接承認。
顧驄一步上前,揪著他的衣領詰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她帶回來?難道就不能給她一條活路嗎?她隻是一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
“可她是榮王府出來的女兒,手段心機一個不少,當初被困在府裏,就算是大哥嚴防死守,她也作了不少妖,她是一個能折騰的女子,不用親自抓雞,隻要是想,自然會有人幫她這麼做,把人放走,後患無窮!”
“後患?能有什麼後患?蕭宗羨和榮王妃都已經死了,榮王府連那個曾經剛出世的嬰孩都沒有活下來,她孤掌難鳴,能做出什麼來?”
他絞盡腦汁,費盡心思,安排了這麼一條生路給她,卻又被別人堵死。
夫妻一場,縱然是不喜歡,想到那個女子在自己麵前苦苦哀求的樣子,以及她說過的話:“你不是不會喜歡人,隻是你喜歡的人不是我!”
顧驄的心裏就有些酸澀的疼痛。
“可是你呢,在她苦苦哀求你為她的兄長報仇的時候,你能保證你沒有一點心軟嗎?不然的話,你又為什麼會鬆手?”
“你……”
“是,榮王府的確是沒有人活下來,可是榮王舊部呢,而且你又怎麼保證,將來不會有人借著榮王的名義鬧出什麼事情來?若不然,也不會在訃告還沒下來之前,皇帝的密函就已經出現在你的手上,老三,你想想,我們的主子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了麻痹榮王,他可以裝瘋賣傻十幾年,甚至為了不引起榮王的警惕,後宮一直到榮王倒台都無所出。這樣的心計手段,又豈是你我能夠比得了的?”
顧驄愕然。
是啊,那密函來得那麼快,絕對不隻是給蕭婉茵報喪而已,不然自己也不會動手。
本來還想著可以過一段時間再說的,不就是怕來不及,惹得皇帝不高興了,親自下手麼?
可這樣又算什麼:“我是已經準備好了的,四具屍體不會露出一點破綻。”
“那又怎麼樣,你覺得能夠以假亂真,毫無破綻,別傻了,真正的毫無破綻隻有一種,那就是真正的蕭婉茵必須死了。老三,也不要怪我心狠,你看看我塞給你的那封信,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那封信還在顧驄的袖子裏,顧騂在那個時候塞到他的手裏,就是怕他知道了真相之後,會鬧起來,這才把信塞給了顧驄。
好在顧驄尚且冷靜,所表現出來的一切,跟正在沉浸在喪妻之痛的普通男子並沒有什麼區別。
顧驄將信拿了出來,信封上一個字都沒有,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拆開來看,入眼第一行字,顧驄心神就是一凝。
這字跡對他來說簡直是在熟悉不過,三歲的時候,啟蒙就是被人抱在膝頭上,照著這樣的字一筆一劃的學著寫。
這是顧老侯爺留下的信。
可是卻沒有直接交給他。
顧驄轉頭去看顧騂。
顧騂給自己到了一杯涼茶潤喉。
顧驄在家裏忙,忙著布置一切,他又何嚐不是忙了幾天。
還不能露出一絲破綻,以免被顧驄發現。
一切功虧一簣。
顧驄通篇讀完,捏著信紙的手青筋暴起。
“爺爺……”
“沒錯,這就是爺爺的吩咐,我隻是遵照爺爺的遺願做事。老三,爺爺的字跡你是最熟悉的,是不是偽造的,你也應該能看出來。”
這封信自然不是偽造的。
上麵有幾處下筆無力,字跡變了形,可見是爺爺在病重之際寫下來的。
“爺爺說了,若是最後榮王成事,這封信就燒了,權當是一切都不存在,可若是榮王敗了,這封信就要拿出來交給你,你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可是你直到今天才交給我!”顧驄望著顧騂,眸色深沉。
“今天又怎麼樣?當初又怎麼樣?我倒是覺得今天交給你剛剛好,若不然的話,老三,你恐怕在拿到這封信的時候就會寢食難安吧?”
畢竟顧驄已經試圖讓蕭婉茵金蟬脫殼。
隻可惜,移花接木的計策並不成功,讓他中途給破壞了罷了。
在顧驄轉身進了院子之後,顧騂追了上去,打暈了顧武,將人帶了回來。
顧武不是他的對手,卻死死牢記著顧驄的命令,對於蕭婉茵當真是傾盡全力拚命保護,顧騂當時頗為棘手。
“說句推心置腹的話,老三,你對蕭婉茵能有多少感情?當初咱們上邊關,可是你將一切都布置好了,就是為了防範她和榮王府的人串謀,而且,如果你對她,哪怕是有一點感情,當初也不會毅然決然的對皇帝表明態度,遠赴邊關。”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仰著頭看著顧驄,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其實何必,你對蕭婉茵所殘留的不過是些許愧疚而已,這愧疚不過是因為你不能對她的感情有任何的回應,但是,這麼長時間了,就算是你們同床共枕,恐怕也是互相提防的吧?不要說你,這種情況之下,你覺得蕭婉茵又會對你有多少感情呢?”
顧驄麵無表情,像是一座雕像一樣。
他和蕭婉茵之間,的確是防備多過夫妻之情,畢竟隻是政治聯姻,兩家之前的關係又是那麼僵硬。
而且,他隻要看到蕭婉茵,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她的哥哥,想到綿娘。
綿娘一家因為蕭宗羨而落到那步境地,自己居然掉過頭來還要娶蕭宗羨的妹妹為妻。
什麼迫不得已,顧全大局,其實說穿了也不過是借口。
在他的心目中,綿娘始終不如家族榮耀重要。
“其實何必糾結一個已經不在了的人,當初她被榮王府嫁到顧家,難道榮王爺不是已經做好了這是一顆棄子的打算嗎?老三,不要忘記了,除了這個你不喜歡的人,你可還有個心肝肉,如此一來豈不正好,不然的話,你打算怎麼安置宋知孝的妹妹?若是以前,讓她做妾,都已經是在抬舉她,可是現在的她,隻要我們家抬舉一下,就算是做你的正妻,也不是不可以的。”
顧驄倏然抬頭,猛盯著他:“你打算怎麼做?”
顧騂折扇敲了一下手心:“還能怎麼做,當然是幫著你去提親,怎麼著,難道你不想光明正大的把人娶回來做侯府的正頭夫人嗎?”
顧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