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綿？都已經長這麼大了？來來來，讓舅媽看看。”李韓氏手上還帶著糕點渣子，就將綿娘拉了過去：“嘖嘖嘖，這可真是女大十八變啊？你說是不是，誰能想到當年的小黃毛丫頭現在長得跟朵花兒似的。”
宋知孝聽了都替綿娘難受，也不知道自己妹妹一身男裝打扮，怎麼就能看出來花一般的模樣。
總不能這個舅媽也長了一雙跟江一寒一樣的眼睛，在綿娘的男裝下麵，看到的永遠都是一副如花似玉的容顏。
彼時宋知孝隻將李韓氏的話當成是禮下於人的阿諛奉承，哪想到人家說的是真心的，而且所要的好處也不是自己以為的那麼一點。
正如宋知孝所料，綿娘對這樣不真不實的誇獎隻覺得渾身都難受。
雞皮疙瘩都要掉在地上的感覺。
宋李氏也覺得自己的嫂子的話實在是太過虛偽，可是，她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跟兄嫂和好，就不會當著綿娘的麵戳破李韓氏的虛偽，讓綿娘叫人。
“大舅舅，大舅媽，小舅舅。”綿娘語氣漠然，轉身就要出去擺飯。
“叫表哥！”宋李氏的手還搭在李天賜的肩膀上，綿娘對兄嫂的態度讓她不舒服。
這是她的娘家人，不管她自己心裏如何嫌棄，可也容不得一雙兒女對他們輕視，尤其是綿娘。
至於為什麼獨獨對綿娘的要求這麼多，宋李氏自己也說不明白。
綿娘心不甘情不願的叫了一聲表哥，一聲表哥瞬間將回憶拉到了小時候。
那個時候，這個大她七八歲的表哥可沒少欺負她。
“表妹，好久不見。”李天賜雖然竭力掩飾，可還是掩藏不住眼中的嫌棄。
這人到是從小到大都是這副德行，半點不肯委屈自己。
綿娘神色淡淡的點個頭算是回應，之後就轉身出去。
根本沒去搭理屋子裏幾個臉色各異的人。
綿娘還從來沒有這麼不給宋李氏麵子，哪怕是兩母女鬧得再厲害，綿娘對宋李氏都是恭敬的，這一下，宋李氏心中更加不平衡了，斷定綿娘瞧不起自己的窮親戚，延伸聯想直接認為綿娘就是瞧不起自己這個當娘的，為啥，還不是因為江一寒！
這麼一想，宋李氏的臉又黑了一層。
綿娘走到門口，正對上宋知孝看好戲的臉，扯了扯嘴角，笑得不屑。
“怎麼沒看見大郎和細伢子？”李韓氏的聲音再度響起，讓宋知孝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
這一次，輪到綿娘幸災樂禍：“輪到你了，我年少有為，英武不凡的阿哥！”
宋知孝嘴角抽動了一下。
果不其然，宋李氏開始叫他：“大郎在外麵忙乎著來著。細伢子在書院念書呢。”
宋李氏心裏有些不樂意，綿娘也就算了，那一身放在哪裏都不出奇，可是自己的兒子現在好歹也是將軍，就算不是將軍，難道這幾個人連自己的外甥都認不出來嗎？
“沒看到啊，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不見，大郎是不是更加英武不凡了？”李韓氏說話還是帶著她獨有的一驚一乍，語氣就顯得格外的誇張。
綿娘用手背擋住嘴，勉強沒有笑出聲。
宋知孝的神色隻能用一言難盡來形容。
田大娘和田二嬸兩個人來院子裏洗菜，的看到兄妹兩個的樣子，也忍不住嘻嘻哈哈的笑了。
笑聲太大，屋子裏的人頓時沒了聲音。
宋李氏臉色有些難看，她不知道屋外的人在笑什麼，不過也能猜到大抵跟屋裏屋外的人脫不了關係，一張臉頓時撂了下來。
眼見著她臉色不好看了，李韓氏對著丈夫和小叔子擠咕擠咕眼睛。
幾個人的神色多了幾分小心謹慎。
宋知孝進了屋，李韓氏沒敢像是拉著綿娘那樣拉住他的手，不過還是發出感歎：“這是外甥？哎呦呦，這可真是，唉，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一個聲音提醒她。
綿娘聽出來了，是小舅舅的聲音。
大舅舅和小舅舅也是上過學堂讀過書的人，知道點書本上的東西不足為奇，可惜，就算是讀過書又怎麼樣，兩個人還是被李韓氏拿捏得死死地。
裏麵傳來李韓氏更熱絡的聲音：“對對對，就是這個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當初就說這大郎錯不了，看看看看，這大小夥子長得又高又壯，一表人才啊！”
也是難為她了，宋知孝衣服袖子和褲腳都挽了上去，臉上還有泥點子，混合著汗水，跟泥渾渾似得，竟然也能看出來一表人才。
裏麵再說些什麼綿娘不願意聽了，轉身去了廚房，現成菜現成飯一樣盛了點，讓寶丫給送過去，自己洗洗手從裏長媳婦手裏接過鍋鏟開始炒菜。
宋知孝被宋李氏狠狠拉著，走不開，隻能渾身僵硬的坐在炕上，聽著自己的舅舅舅媽說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會相信的話。
“說起來也不知道大郎現在在做什麼事，你們家妹夫怎麼一直沒看到人？”
宋李氏聽到這句話渾身一僵，臉上瞬間籠罩了一層悲傷。
李韓氏的眼中帶著探尋，兩個舅舅也適時地露出疑惑，李天賜放下了手中的糕點。
宋知孝看著幾個人，半闔著眸子，心裏越發的膩煩。
“大郎他爹，去年秋上，趕車出了意外，人沒了。”
“啊？怎麼會這樣？”
宋李氏隱瞞了綿娘跟顧驄之間的瓜葛，她縱然是心裏向著娘家，可也知道，什麼事情能說，什麼事情不能說。
李家的幾個人神情訥訥，麵對這樣的噩耗，他們雖然早已經知道，卻也不能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來。
“妹子你還是不要太傷心了，好在現在苦盡甘來，大郎有了出息，你們家這日子也算是有了盼頭，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李韓氏誠心誠意的說道，看著宋知孝的目光熱絡了許多。
原來之前打聽到的都是真的，這個宋知孝真的當了官。
李東安李東平兩兄弟隨口安慰著宋李氏，重點也容易偏到宋知孝現今的前途上。
宋知孝不耐煩，怕自己再繼續聽下去，會忍不住當著老娘的麵趕人離開，找了借口出去了，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李韓氏問道：“那梅家咋就把綿娘嫌棄成那樣，是綿娘有什麼毛病嗎？還是說綿娘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李韓氏覺得自己想的沒錯，誰家女兒被休了，世人都會這麼想吧，不是女人自己犯了錯，又或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毛病，婆家怎麼就回無緣無故的休妻呢！
寶丫端著飯菜走過來，聽到這話一知半解的抬起頭。
就看見宋知孝豎著眉毛寒著一張臉，像是要殺人一樣，嚇得手上的托盤差點沒掉在地上。
“少爺？”
她小聲的叫了一聲。
“綿娘她……”宋李氏剛說了一個開頭，宋知孝就去而複返，一掌拍在桌子上，目光鋼刀一樣刮在李韓氏的臉上，刮過李家每一個人的臉上：“我妹妹好端端的，既沒什麼毛病，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到是有些人，嫌貧愛富，趨炎附勢，說一套做一套，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才是自打娘胎裏帶出來的臭毛病！”
李家人靜默半晌，幾個人臉上都被嚇到了。
尤其是李韓氏，還沒想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為什麼就被針對了。
宋知孝轉身離開。-
李天賜反應過來，站了起來，擺出小時候的威風，叫著宋知孝的名字，正要發難，麵前的桌子卻忽然散了架，糕點茶盞都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李天賜張開的嘴巴合不上，露出一口大黃牙。
李韓氏跟李家兄弟都是麵帶驚恐，誰也沒想到宋知孝發起怒來竟然是這樣的威風。
“宋知孝！”李天賜還在叫著宋知孝的名字，聲音卻小了許多。
轉身去看自己的姑姑，尋求撐腰的靠山。
就像是在小的時候一樣，不管是什麼事情，不管是自己怎麼胡鬧，欺負人，姑姑都會站在自己的這一邊。
果然，宋李氏的臉色很難看，看著地中央的一片狼藉，喘著粗氣。
門外的宋知孝對寶丫說道：“把飯菜端回去吧，就算是殘羹剩飯也是給人吃的！”
宋知孝不是小心眼的人，卻不能忍受別人編排自己的妹妹，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上，李韓氏的話犯了他的忌諱。
宋李氏拄著拐杖走了出來，叫住了自己的兒子。
兒子今天來了這麼一手，不僅僅是在給自己的娘家人臉色看，更是在給她找不痛快，這讓她的臉麵往哪裏放？
她冷冷的看著兒子，之前母子兩個意見就有諸多相左之處，當時看著是宋知孝讓步了，實際上一步一步，都是自己在妥協，她今天忽然意識到，這個兒子，大概是用戰場上對付敵人的那一招對付她。
而每次，母子兩個的爭端都是為了綿娘。
宋知孝看著她淡淡的說道：“阿娘，他們以前怎麼做的，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不計較，但若是在讓我聽到有誰說我妹子半句不是，碎的就不隻是一張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