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最近一次穿的新衣服還是身上的那身男裝,此時換回女裝,渾身都不自在。
要不是有田如絲拉著她,恐怕早已經進屋去換回來了,眼看著兄長神色不對,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騎在馬上,跟在馬車後麵前行。
那人若有所覺,下意識的轉過頭來。
綿娘連忙轉過身去,再次進了裏屋。
田如絲不明所以,卻下意識的擋住了綿娘的背影,隨後連忙跟著進去。
馬上的人隻看到兩個女子的身影一閃而過,也沒在意,正要收回目光,卻看到宋知孝正坐在裏麵望著自己,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連忙從馬上下來,將馬匹交給身後的顧武,讓車隊繼續前行,自己則徑自走進了店裏。
店老板就算是不認得這個人,也認得那個徽記,這浩浩蕩蕩的隊伍,結合到自己之前聽到的信息,足夠他斷定出眼前這人是誰。
連忙行禮拜見。
顧驄揮揮手讓人起來,宋知孝卻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拱手見禮:“末將參見侯爺!”
他神色冷峻,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冷然神色。
顧驄既然會來同洲城,就已經料定會遇到他,卻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麼好,竟然在這裏給他遇到,本來是滿腔熱情走過來與他打聲招呼,想著過後再登門拜訪,沒想到宋知孝卻擺出這副模樣。
上次在京城就是這樣,自己本打算正好趁著這個時機先找他說說,將綿娘的事情定下來,沒想到這個家夥轉天就跑了,更是聽到顧文說起,他跟江一寒一路,得知自己也要回同洲,二話不說將顧文顧武也給甩開了。
他不是一點度量都沒有,隻是宋知孝此舉擺明已經知曉了他對綿娘的心意,卻有心想要和他劃清界限。
心中說不失望是假的,顧驄的臉麵一時間有些掛不住,若不是念及宋知孝是綿娘的親哥哥,這會兒恐怕已經不客氣了。
轉而想到綿娘,他心中再多的不甘願也都放了起來。
心中卻免不了細細思量斟酌,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麼話更好。
宋知孝不願意看見他,他對顧驄的感覺十分複雜,這個人對自己妹妹存心不良,父親的死雖然不能全都怪到他的頭上,但若不是一連竄的打擊讓阿爹承受不住,也許就不會那麼稀裏糊塗的送了性命,說到底終究是跟他脫不了幹係,可是自己又的確是靠著在顧家學的本事才在軍營裏站穩腳跟,脫去罪籍。
現在看見他就能想到自己當初是如何愚蠢的信任這個人,對他感恩戴德,全然不知道這人背後暗藏的狼子野心,差點毀了妹妹終身幸福。
戰場上他可以聽其調遣,兩個人真的遇到一塊,也能合作無間,可是離開戰場,他真的就是對這個人看都不想看一眼。
他想轉身就走,可是想起綿娘還在裏麵,隻能作罷。
顧驄到是不介意,找著話題寒暄。
內室裏,田如絲聽著外間人的尷尬寒暄,看著綿娘的神色,小聲問道:“他就是顧驄?”
這實在是不難猜,千裏扶靈柩回來的,除了忠勇侯府,不做他想。
綿娘隻看到一個身影就立刻躲了進來,更能說明問題。
眼看著綿娘點頭默認,田如絲心思發沉。
也不知道顧驄究竟有沒有看到綿娘。
屋外的顧驄跟宋知孝是典型的話不投機半句多,顧驄越說越尷尬,神色也漸漸冷了起來。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柔和性子,更不要說討好人之類的,就連當今皇帝,他也懶得歌功頌德,現在跟著宋知孝在這裏全程尬聊,全憑著心裏再三告誡自己這是綿娘她兄長,自己不能跟他翻臉。
目光落在茶幾上,看著上麵擺著的三盞茶杯,以及擺在椅子上的褡褳,顧驄心中一頓,目光掠過那些店內掛起的衣服道:“宋將軍買衣服?這裏全都是女子衣服,到是不知道宋將軍要買給誰?”
他伸手摸了一下茶杯,杯壁溫熱,想來是剛到上不久的茶水。
他端起一張笑臉,笑意卻未達眼底。
“這種事情,好像是不歸侯爺管轄吧?末將也非侯爺麾下。就算是您的麾下,總不會連這點私事都要和您稟報吧?”
“你隸屬段不嚴麾下管轄,本侯的確是無權幹涉,可現在——”
他手中握著長劍,目光落在褡褳上,神色諱莫:“本侯爺懷疑你——”
他想要說懷疑宋知孝私會外敵,卻忽然想起這是公共場所,自己縱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綿娘一麵,也不能這麼隨口汙蔑宋知孝,事情可大可小,宋知孝若是再因為他攤上是非災難,恐怕綿娘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連忙及時收口,不過腳步卻往內室而去。
那褡褳是綿娘的,他認得,二人去歲寒冬時的一次見麵,他記得綿娘肩膀上搭著的就是這個。
宋知孝卻快他一步攔在前麵:“侯爺這是做什麼?裏麵賓客在試衣服,您這樣貿貿然闖進去,似乎不太好吧?”
“女賓?”顧驄嘴裏念叨著這兩個字,目光掃向一直立在旁邊的店鋪老板。
店鋪老板此時也看出來了,進來的那對古怪兄妹身份也可能不一般,竟然連侯爺的賬都不買,關鍵是這位侯爺還沒翻臉沒發火,這樣的人,恐怕也是自己惹不起的,眼見著顧驄看向自己,如何敢胡說,隻怕將這位客人也得罪了,回頭被人家清算。
顧驄見他這番模樣,越發肯定心中的猜測,當即冷笑一聲,道:“爺到是想要看看,這女賓到底是睡了!”
他自問自己對宋家人很寬容,就算是看在綿娘的麵子上,對宋知孝的倨傲也都不曾追究,若是宋知孝老老實實認個乖,今天這事也就過去了,他不見得非要強迫綿娘現在揪出來與他見麵,這裏人多嘴雜,說話都不方便,
想要找綿娘,什麼時候去都好。
可宋知孝如此,裏麵的人又躲著不出來,他如何看不出來,宋知孝這是不想妹妹再跟自己扯上瓜葛,尤其是上次離開之時,他隻覺得自己當初也並沒有將該說的話跟綿娘說清楚,綿娘心中對他實則仍有不少誤會在。
他自負驕傲,如何能受得了這個,當即冷冷的看著宋知孝,再次上前,就想要看看綿娘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與他相見。
沒想到宋知孝快他一步,竟然直接攔在了他的前麵,擋在了門口。
“侯爺!”
他出言警告,手已經握住了腰間長劍。
顧驄不敢置信:“宋知孝,你要跟我動武?”
宋知孝不願與他多說,態度卻很堅決。
“就憑你?”
顧驄看著宋知孝,輕蔑一笑:“你是我的對手嗎?”
他看著宋知孝手中的長劍:“你的武藝,在戰場上殺敵迎戰還行,在我麵前,能走過幾招,宋知孝,你這是自取其辱!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猜不出裏麵藏著的是誰嗎?”
宋知孝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他眼中也同樣燃燒著怒火:“你當初就是這樣逼迫她的?”
當初的事情他不曾知曉,現在看著顧驄這樣步步緊逼,頓時恍然大悟,當初的顧驄逼迫綿娘的手段隻會更加卑劣,這人戰場上的手段他見識過,兵法詭計運用自如,正因為如此,可以想見當初綿娘是如何受他桎梏。
“你果然都知道了!”顧驄想起當初自己對綿娘的種種手段,眉宇間現出懊惱之色:“我手段有欠穩妥,可卻是誠心誠意,你且問她,我待她如何。我從來沒有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他自問除去開始的時候對綿娘的態度有所輕薄,可是後來卻規規矩矩,最多隻是動動手腳而已,更深一步的事情,他確實未曾相逼。
殊不知這番話聽在內室綿娘的耳中,綿娘隻氣得渾身發顫。
“無恥!”
顧驄逼迫的她就差直接去死,當初在鎮上酒樓,自己被他弄得衣衫不整,後來更是手腳都不老實,這番種種不規矩,他竟然還有臉說出這番話來。
綿娘當即要出來找他理論,卻被田如絲拉住,低聲嗬斥道:“你想什麼呢?這個時候你更不能出去,你這時候與他對峙,分明就是承認自己有失名節,日後如何自處?”
綿娘被她這麼一說,冷靜下來,隻是心中委實委屈,眼中有瑩瑩淚光閃現。
田如絲摸摸她的頭,縱有千言萬語想要安慰她,卻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隻能將人攬在懷中,輕撫安慰。
外屋的宋知孝同樣被顧驄這番話震驚到:“你的確是沒有逼迫,可卻使出千般萬般的好手段來,將她害成那樣,如今還說不曾想逼?堂堂忠勇侯,竟然如此無恥至極,也實屬罕見。”
他想到自己妹妹被這廝百般逼迫,卻有苦難言,宋知孝隻覺得一股火從心間竄起,直逼天靈蓋,拔劍出鞘,拉開架勢,十分堅定的說道:“縱使我武功低微,比不上你,我今天也是不肯退讓的,以前,我不知道內情,現下,我卻要護她周全,不會再讓她受你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