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沒有立刻說話，反而是沉吟起來。
宋知孝有些心動，最重要的是這孩子的確是可憐，如果真的像是阿全所說的那樣，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的確是比那些逃難的更合適。
他看了看綿娘，眼見綿娘不說話，心念一動，將所有的心思都壓了下去，這種事情，還是綿娘自己說了算，他是不會隨便胡亂做主的。
眼見綿娘不說話，阿全有些心急，求助的看著老板娘。
他們之前商量過一輪，如果說真的要給表妹找一個棲身之地，綿娘這裏無疑是最可靠的，這不僅是因為綿娘家裏本來就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主要是綿娘心地好，阿娘也不用擔心表妹就這麼被送出去，然後毀了一輩子。
哪怕是苦點累點，也比嫁給那個老鰥夫，或者被送進深門大戶去強，誰知道那些都是什麼人，等著表妹的又會是什麼事情。
老板娘明白他的意思，也點點頭道：“沒錯，那孩子我見過，就是膽子小點，那都是讓她親爹後娘管出來的，給管怕了，不過幹活是真麻利，我也不瞞你說，那個定金我已經給了，不給也沒辦法，她爹就要把人帶回去，明天阿全娘就把她送過來，你也不要介意，我不是硬幫你拿主意，我尋思著，這人你要是不要的話，那就讓譚青石把她帶走，可是她大姨不讓，擔心孩子走遠了，以後想見一麵都難，我還尋思著實在是不行，就留在我這，怎麼著也能有她一口飯吃。”
跟譚青石走，倒也是個好歸宿，可譚青石家在南方，離這裏太遠，阿全的娘舍不得讓這個外甥女走出那麼遠去，她之前疏忽，滿以為就算是那個後娘再刻薄，畢竟還有小丫頭的親爹在，怎麼著也不會對孩子太刻薄，可沒想到那孩子竟然過得是那樣的生活。
所以，心裏有愧，就算是給孩子找出路，也想要孩子不要走的太遠，她可以經常過去看一看，知道那個孩子過得到底好不好。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則算得上是田如絲心中的隱秘，譚青石前腳剛和她表明心意，自己就塞了一個小丫鬟過去，就算是譚青石不多心，她自己也是要多心的。
想來想去，倒還是綿娘這裏最合適。
“不會有什麼羅亂吧？”綿娘慎重的問道。
不是她絕情，小丫頭固然可憐，可是她也要為自己打算，若是收來了這麼個小丫頭，然後她爹娘經常上門來鬧來，誰家的日子也過不好。
綿娘也不願意攤上這樣的麻煩。
聽她問這個，田如絲鬆了一口氣。
“我早知道你會擔心這個，這個你盡可放心，她那個畜生爹那裏隻要見到錢，就什麼都好說，到時候白紙黑字簽字畫押，他就算是想要找麻煩也不敢，而且，也不用你出麵，你隻要見見人，覺得真的行，姐姐找人替你出麵，讓他都不知道那丫頭跟誰走了，至於阿全他娘，你更是放心，那是個老實本分的人，更不會惹什麼麻煩，而且，她現在比誰都希望那丫頭好，絕對不會告訴他們這丫頭的去向。”
阿全也在一旁連連保證：“小宋老板，您放心，我們一家人都不會給您添麻煩的，隻要您收下我那個妹子，讓我阿娘和死去的姨母安心就行。”
他說這話竟然就要跪下，綿娘哪裏見過這陣仗，嚇得當即後退一步，宋知孝見機快，在人還沒跪下去之前就把人扶了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動不動就下跪，成什麼樣子？”
阿全被宋知孝說的羞愧，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轉頭去看田如絲，田如絲歎了一口氣，不讚成的道：“的確是沒有你這樣的，這樣不對。”
這簡直是在逼著綿娘將人收下，綿娘若是說了一個“不”字，都好像是虧了心一般。
阿全也知道自己剛才是太衝動了，這一下，更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這樣吧，明天看看，下午過去一趟，我去看看。不過有一樣也要說好了，我們家火重，也比不上那些高門大戶，吃穿什麼的都差了一層，你們可是要商量好了，不要覺得委屈了那孩子。”
綿娘開口，沒咬死。
自己家裏的日子自己知道，從早到晚不著閑，真不是輕省的。
“再怎麼樣也比嫁給老光棍或者送去那些財主家給人當沒名沒分的小星強。”
阿全說的就是他娘掛在嘴邊上的話，這都成了他娘的心病了，他給記得牢牢的。
他既然這樣說，綿娘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隻道：“那就好，咱們約好了，明天下午過去看看。”
田如絲點點頭：“行，明天我們帶你去看。”
這件事情就算是這麼定了。
兄妹兩個從田如絲那裏出來，阿全站在門口，目送著兩個人走出去好遠，最後被老板娘拎著耳朵給叫了回去。
“他們走的時候還要回來牽馬取車，又不是不回來了，你站在這裏望什麼？”
阿全捂著耳朵笑麼滋的說道:“您不知道，我就是高興，小宋老板是好人，小宋將軍又有官職在身，我那妹妹不會受苦，我那個姨夫見著當官的退就軟了，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去胡攪蠻纏。”
老板娘輕嗤一聲：“你小子，到是個聰明的，知道你那個妹子究竟跟著誰才是最靠譜的。”
“那是當然，其實我阿娘也說了，苦點累點都不怕，最重要的是主人家厚道，可是您也知道，這‘厚道’兩個字跟高門大戶根本就不搭嘎，誰敢奢望啊，小宋老板可不是最可靠的人嗎？”
“那倒是，她的確是個厚道人，你妹妹要是跟了她享福不敢說，動輒打罵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綿娘不是那樣的人。”
老板娘對自己的這個妹子自然是了解的。
阿全點點頭：“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阿全忍不住走到了門口又往外望了望，那兄妹兩個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此時的宋知孝跟綿娘也在說阿全的妹子的事情。
“你倒是的確需要一個幫手，可是這麼一來，你是不是真的就不打算跟我們去京城了？”宋知孝看著妹妹，他之前沒攔著，就是想要看看綿娘的態度。
綿娘點點頭：“我還是覺得在這裏過著小日子舒服。”
“江一寒……”宋知孝想要說江一寒是否會同意，腦子裏卻忽然想起來了那個家夥曾經說過“我心安處是吾鄉。”
他對朝廷中的事情並不熱衷，對在朝為官好像也沒有多少熱情，
他是否真的願意跟綿娘窩在這個窮鄉僻壤生活？
宋知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注意到綿娘聽到這個名字，腳步一頓，隨即很直接的打了岔：“我去給師父買點點心。”
她說著話進了路邊的點心鋪。
宋知孝隨後跟上。
看著綿娘挑了幾樣點心包上，問道：“就隻買這個嗎？”
綿娘疑惑的看著兄長。
兄妹兩個走了幾家鋪子，出來的時候，手上拎著幾樣禮品。
綿娘看著自己跟哥哥手中提著的東西，偏了偏頭。
“怎麼了？”
“我預感自己會挨罵，師父不讓我亂花錢。”
這裏不光是張師傅一個人的，還有周管事和桃源居的掌櫃的的。
都是宋知孝張羅買的，綿娘想攔都沒攔住。
“這怎麼能算是亂花錢呢？哥哥第一次登門，總不能空著手去，我要謝謝人家對你的照顧。尤其你還說了，那是你師父。”
“其實說是師父，磕了頭，奉了茶，我卻沒正兒八經的學過炒菜，初一一次，十五一次，如果是別個啊，恐怕早已經把我逐出師門了，師父更奇怪，那些師兄弟經常被他罵不夠勤快，我這樣的，他倒是忍了下來。”
宋知孝之前還不覺得，現在聽綿娘這麼一講頓時覺得是有點奇怪，綿娘不靠這個為生，也沒有多少時間學這個，張師傅卻執意收下這個徒弟。
“他什麼時候收你做徒弟的啊？”
“四月初吧，其實正月裏就讓我上灶炒菜了，不過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是故意刁難我，沒想到他是為了這個，後來說收我做徒弟，我還挺意外的，看那些師兄弟的臉色，好像也挺意外的。”
“周管事和掌櫃的呢？他們也覺得意外嗎？”
綿娘搖搖頭：“那倒是沒有，好像師父早先就已經跟他們商量好了，他們是見證人。”
宋知孝沉吟片刻道：“你說張師傅孤身一人？”
綿娘點點頭：“是啊，一生無兒無女，兩年前師母也去世了，可不就是孤身一人嘛，不過倒是聽說他曾經過繼了一個侄子在自己的名下，後來兩個人鬧崩了，那個侄子遠走他鄉，就再也沒有回來。阿哥，你想到什麼了？”
“我也想不通什麼啊，不過覺得是挺奇怪的。”
酒樓裏的大廚很少收女子做徒弟的，很多手藝都說是傳男不傳女，更不要提綿娘與人家非親非故，又不是什麼天分了不得的人。
“我想可能是想讓我多一門謀生的手藝吧，畢竟做豆腐真算不上什麼獨門手藝，誰都能做，隻不過工序差別而已。”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綿娘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
張師傅脾氣不好，心地卻是好的。
“你說他脾氣不好？”
綿娘點點頭：“那是相當火爆！”
宋知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