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雲娘不顧綿娘的阻攔,將綿娘這大半年來做的事情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綿娘攔不住她,被誇的十分不好意思,也不敢去看哥哥的臉色,無意間對上江停含笑的目光,耳根臉頰更是又熱又燒,隻低著頭不言語,要不是江停眼疾手快及時拉住了韁繩,恐怕馬車就要被趕進溝裏去了。
她後怕的抓著韁繩,對著江停說謝謝。
江停回身看著幾位長輩:“叔,嬸子,我們今天晚上就要走,知孝著急回去看望表姑,還要去拜祭表姑父,我們可以先走一步嗎?”
馬車再怎麼跑起來也也不如兩個人胯下騎著的寶馬跑得快。
阿雲爹頓時醒悟過來,連忙說道:“沒錯,沒錯是這個道理。”
他坐到前邊去接過綿娘手中的鞭子和韁繩,對綿娘說道:“跟你表哥和大郎他們先回去,你阿娘見到你們肯定高興,叔趕著車回去就行了。”
“是啊,綿娘,你看,咱們光顧著熱乎這說話了,都忘了這一茬,趕緊的,跟你哥走吧,這眼瞅著天就擦黑了,他們在家裏也待不多少時間,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阿雲娘不無埋怨的看了一眼宋知孝:“你說你這孩子也是的,現在這心裏一定跟長了草似的吧,這也不說,你就直接說著急回家,我們又能說什麼。”
“我沒好意思。”宋知孝擦擦鼻子,感激的看了一眼江停,卻見江停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綿娘的身上,頓時覺得這感激實在是多餘。
“這孩子啊!”兩位嬸子同時歎氣,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才覺得這確實是宋知孝,憨實淳樸,就算是當了多大的官,也還是她們看著長大的那個孩子。
江停沒有跟宋知孝爭,眼睛看著宋知孝示威似的,將綿娘扶上自己的馬背,對他說道:“走吧,表哥。”
後麵的那聲表哥咬字很重,可見他的心裏對自己有多不待見。
江停也不介意。
隻是騎著馬跟在後麵。
綿娘回頭,衝他小幅度的招了招手,笑著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
很少見到她這樣一副小女兒的姿態,輕輕地抿了一下嘴唇,心裏微微有些不爽,或許就不應該這樣故作大度,應該直接讓綿娘跟自己同騎一騎的,想想還是算了,眾目睽睽,他不能讓別人對綿娘有各種猜疑。
笑著點點頭,騎著馬追上了宋知孝。
“你這次見麵,好像有些不一樣了。”綿娘困惑的說道。
“露出了本來麵目?”他拿著自己的相貌開玩笑。
“不是這個。”綿娘搖頭:“是你今天笑了好幾次。”
綿娘終於找到症結所在,自己說完,還肯定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說的沒錯。
她對自己的樣貌竟然這般不在意,饒是不注重自己的外表,江停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江停耳聰目明,綿娘幾次看他的時候他都知道,可現在綿娘說的話就像是鐵一樣的證據,證明她確實是有在關注他,想到這些,他的心情就飛揚起來,笑容也更大了。
“發春了。”宋知孝沒好氣的說道,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加快了速度,試圖超越江停。
他自認自己練習馬術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江停縱然是武功高,騎馬也未見就比他厲害,卻不想,江停一直不緊不慢的跟他保持平行。
無論他快還是慢,兩匹馬都始終齊頭並進。
綿娘隻當兩個人是著急往家趕,壓根沒有多想。
肩膀上掛的褡褳來回晃動,晃的裏麵的銅錢嘩啦嘩啦的響,她不得不抓穩了。
宋知孝看著她的動作好笑:“帶著這麼大個東西,也不嫌累贅。”
“怎麼就是累贅,這裏麵攢的可都是給你娶媳婦要用的錢。”綿娘說起來的時候一臉驕傲,時局吃緊,可譚老板做生意的這條路還沒斷,自己今天在田如絲的店裏遇到了他,他還說讓自己不用擔心來著。這局勢總會變好,他們該做的生意還是要做。
她現在相信他的話了,阿哥他們都能回來了,這局勢肯定能變好。
後麵趕著馬車的人想法跟綿娘差不多,隻以為兩個人是想要快點回到家,哪裏能想到兩個人是在鬥氣。
族嬸還笑著跟阿雲娘說道:“這到底是年輕小夥子,看著就勁勁的,招人稀罕。”
“可不是,這大朗啊,在外麵也是真的闖出來了,你看那雙眼睛,又黑又亮,有神的很,跟以前真是不一樣了,要是以前就這樣,那嫵娘恐怕……”
“這話說得,是那嫵娘不安分,大郎就算是現在這副樣子,她該怎麼樣就還是怎麼樣,因為那家人家壓根就沒看得起老宋家,閨女小子他們都沒看上。”
“這可真他娘的是作孽,白白禍害了人家這對兄妹。”
“現在話可不能這麼說了,要我說啊,幸虧那嫵娘沒有跟大郎過到底,娶妻不賢毀三代,你想想,就嫵娘那個樣子,真的能安安分分的跟著大郎過日子,說不定做出什麼丟人的事情。還有那個秀才,難道讓綿娘一輩子都跟著他守活寡嗎?”
“話是這麼說,可綿娘到底有著這麼個被休棄的名聲,她不好聽啊,而且以後想要找到可心的婆家也是難。”
“有什麼難的,那大郎也不是白給的,現在已經有了官職,綿娘又還是個黃花閨女,想要上門求親的人還會少嗎?”
阿雲娘笑得有些得意,別人沒看出來,她是看出來了一點苗頭,綿娘的那個遠房表哥自從見了麵之後,一雙眼睛就一直在綿娘的身上打轉來著。
上次來的時候沒注意,隻覺得這是個長相普通到讓人看一眼就忘記的人,今天離得近來,看得也就更清楚一些,才發現那孩子長得不錯,尤其眉眼。
不過她要保密,這種事情不能亂說的。
宋家族嬸原本還在憂心忡忡,現在卻忽然一拍手,道:“我剛才也應該跟他們一起回去的,這老爺子要是知道了大郎的事情,肯定是要拜祭祖宗的。”
阿雲娘被她嚇了一跳,阿雲爹都被嚇得手上一抖,多打了馬一下,馬跑得飛快。
阿雲娘兩隻手抓著車沿,不無埋怨的說道:“嗨,一驚一乍的,我還當是什麼事呢。他們來去匆匆,哪有時間拜祭祖宗。再說了,誰家大晚上的拜祭祖宗啊!”
“嗯,嫂子,話可不是這麼說,事急從權,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家大郎著急走,那拜祭祖宗的規矩也可以改一下,大郎這麼爭氣,祖宗也不會見怪的,你說是吧?”
“誰知道呢?”阿雲娘心裏泛酸,這出息的是宋知孝,又不是她自己的兒子,她高興個啥。
可轉頭一想,自己回到娘家的時候跟人顯擺宋知孝和綿娘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要是宋知孝生在自己家裏,自己肯定比她還高興。
阿雲娘心性豁達,宋家族嬸還沒有覺察出她的不對勁來的時候,她已經將自己給調節好了,伸手去拍丈夫:“你也快著點,咱們回去別的幫不上,幫著伸個手做個飯什麼的。”
“就是,大哥,你快一點。”
兩個人歸心似箭,阿雲爹隻能苦笑著答應:“那好,你們坐穩了。”
兩人答應一聲,牢牢抓住能抓住的東西,阿雲爹揚著馬鞭,勒著韁繩喊了一聲“駕!”
馬車快速向著前方行駛。
兩匹高頭大馬進了田家灣,停在了宋家的大門口。
天已經擦黑,宋知恩聽著聲音從廚房裏走出來,就看到阿姐身後跟著兩個高大的身影。
他不明所以的叫了一聲阿姐,正想要問她身後的人是誰的時候,就已經從身形認出來了江停,叫了一聲“江先生。”無意間看向院子外麵又及時改口叫了表哥。
等人走近了,才認出來,前麵那個身影略高的是自己的親哥哥。
還以為是幻覺,擦了擦眼睛,看著麵前還是三個人,阿姐,江先生,另外那個真的是自己的兄長。
當時就叫了起來。
宋知孝被他叫得嚇了一哆嗦,伸出手去摸他的腦袋,口中笑著責備道:“都多大了,還毛毛躁躁的!”
還沒等摸到小孩的頭發呢,宋知恩就已經跑到了屋子裏去,指著外麵對阿娘說道:“阿娘,阿娘,你快出去看看,我阿哥回來了!”
他說的太快太激動,結果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可宋李氏還是聽明白了,沒等他說完,人就磕磕絆絆的走了出來,拐杖都忘記拿了,扶著牆走出來的。
她看著院子裏的人,靜默半晌,方才敢開口。
自己親生的兒子,哪怕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
“大郎,真的是你嗎?”
她倚門而站,聲音放的很輕,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聲音高了,將人嚇跑了,又怕這是一個夢,聲音稍微大一點,夢就碎了。
宋知孝走過去,“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扶著老娘的腰,說道:“是我,阿娘,就是我啊,除了您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