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氏沒有讀過什麼書,可道理還是一點就透,畢竟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隻是看著兒子煞有其事的掉書袋,覺得有意思而已。
宋知恩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阿娘給戲弄了,當即有些羞惱,不過看著阿娘臉上的笑容,這份羞惱就慢慢的散掉了。
還有什麼比阿娘高興來的更重要呢。
老萊子還能彩衣娛親呢!
宋知恩心裏癡癡地想著,若是阿娘能天天這麼高興,他也願意扮一個傻瓜。
陳嬸在床上足足躺到陳二牛和秀池三天回門之後,才從炕上爬起來。
她生病這一段時間,陳大牛媳婦也不抬杠了,每天炕上炕下的伺候著。
讓本來提著一口氣的陳大牛終於將心放了下來。
可隨即他的心又被另一件事給提拉起來了。
關於家裏的風言風語不少,他找了要好的朋友田娃詢問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後,頓時沉默了。
“本來不想和你說,可你偏要問,你說你們家兩個老人這麼死命的捂著蓋著的事情,你去掀它幹什麼?”
“我就是想知道是咋回事,你不知道,每天看著爹娘長籲短歎的,二牛和他媳婦又好像是一對冤家一樣,我這心裏不舒服,這過日子不就講究家和萬事興嗎?”
“那你現在心裏敞亮了?”
“沒有,更黑暗了!”
而且,他兄弟和兄弟媳婦自回門之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更怪了。
不像是一個被窩裏睡覺的兩口子,倒好像是仇人一樣。
阿爹阿娘每天長籲短歎的。
陳大牛嘴裏叼著一根草棍,兩個人蹲在他們家的牆根底下說話。
“你給我出出主意,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誰知道該怎麼辦,自從上次你兩頭和稀泥的事情被戳穿之後,除了挨了你爹一頓打,你娘一頓罵以外,你還得到啥了?”
“你這個人吧,啥主意也出不上,要是宋知孝在這裏,還能幫我想想轍。”
“你可拉倒吧,宋知孝,他在這裏也就隻會跟你對著歎氣,還能做啥。”
宋知孝是個老實人,這種事情上更不會胡亂出主意。
陳大牛也明白這個道理,隻不過是想起了這個人,就想念叨念叨。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雖然是脫了罪籍吧,可在邊關,還是要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吧?”
他這麼一說,連帶著身邊的人的情緒也跟著低沉下來。
田娃道:“誰知道,總不如在家裏的日子舒服就是了。他那麼老實的一個人,又不會跟人耍心眼,萬一被人算計了,都……更別提戰場那種地方,真是生死由天。”
“誰說不是呢。”
兩個人蹲在牆根地下也不嫌冷,對著歎氣。道上路過一個人,被他倆一抬手給招呼了過來。
“三哥。”陳大牛叫了人。
是陳大牛本家的三哥,也是陳二牛成親那天晚上跟陳大牛媳婦吵起來的那個“三嫂”的丈夫。
陳三走了過來,好奇的問道:“蹲這裏幹什麼呢?餓了,吃西北風呢?能吃飽麼,能吃飽,算我一個。”
話是這麼說,卻伸手掏出了一把炒黃豆遞到兩個人的手裏。
“不吃,我一吃這個就放連環屁。”陳大牛無比惆悵。
“那不也挺好的嗎,大過年的,當放炮仗了,還喜氣。”
陳三笑著將手裏的黃豆遞給旁邊的人。
“我吃,我愛吃這個。”田娃伸手將黃豆接了過來,一口一個吃得嘎嘣嘎嘣響。
陳大牛被他吵的心煩,讓他先別吃了。
陳三在陳大牛的另一側蹲下了。
“別說,這裏背風,還挺舒服的。”
太陽上來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
“咱們還能在家呆幾天,等過了二月二就能上工了吧?”
兩個人看著陳大牛,幹活的事情都是他帶頭張羅的,這個人擺不平家裏的事情,不過外麵這些事張羅的到是挺好的。
陳大牛點點頭:“嗯,那邊已經定了二月初八開工,找大師算過的。”
“其實天氣還是有點冷,可也沒辦法,咱們總要掙錢養家啊,上有老下有小,哪哪都是要錢的地方,這還好,今年的山貨賣出去了一點,開春的時候手裏還能有點餘錢,要不然的話,今年開春,這種子錢我都不知道去哪裏弄去。”
“可不是嗎,說起這個,真要謝謝綿娘,我們阿爹還說呢,開春了就去山上割條子編筐,也能掙兩個錢,今年她們家地還租給我們家種,那點地不多,可是上好的熟地,比地主家的那些開荒地可要好很多了。你說這一家子人都這麼厚道,怎麼就沒遇到個好人呢?”
“我心裏有個想法,正想跟兄弟幾個說說。”陳大牛開了口。
“啥事說唄,這裏又沒外人,你這麼吞吞吐吐的。”陳三不願意聽他這麼墨跡,忍不住催促道。
“嗯,是這樣的,你們看啊,這綿娘每天挑那麼多水,來來回回的要十幾趟,就說現在趕著毛驢車來拉水吧,總歸也是不方便的。我尋思著,要不咱們幾個兄弟商量一下,在她們家跟前挖一口井算了,也省的她來回跑這麼遠,再說了,咱們村就這一口井,不管閑忙,大家夥兒都要排隊,再多一口井不管是對綿娘,還是對大家夥兒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他看著兩個人。
田娃還在吃他的黃豆,陳三也學著陳大牛的樣子揪了一根草棍正準備放在嘴裏,見他看過來,忙說道:“看我做啥,我隻能幫著幹活,這事你找裏長商量商量,你們定下來了,就告訴我們,井在哪挖,什麼時候動工,說一聲就行了。不過這事你急不來,總要等大開化的文時候才行,現在這天寒地凍的,肯定是挖不動的,怎麼著也要三月份吧。”
陳大牛點點頭:“嗯,是這個意思,不過那個時候要麼農忙,要麼大家都在幹活,咱們先說好,定個日子,也就一兩天的功夫,就可以了,咱們不管多忙,騰出一天的時間來,把這個井給挖好了。你們說怎麼樣?”
“我說了,我是沒啥意見的,別的不說,綿娘是宋知孝的妹子,那就是咱們大家的妹子,不說別的,就看宋知孝的麵子上,這活也不能不幹。”
陳大牛轉而看向還在吃黃豆的田娃。
田娃抬頭:“你別看我,我跟三哥一樣,是隻知道幹活的,不知道張羅事的,你說啥時候幹,咱們就啥時候幹,別說你,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那麼個細骨伶仃的人,挑著兩桶水來來回回的走上十幾趟,誰能看得下眼去,可我又沒張羅過事,我也辦不成啥啊。你們拿她當妹子看,我也拿她當妹子啊,就是你說吧,咱們這麼做了,村裏的那幫老娘兒們會不會又說三道四的。”
陳三不以為意:“有什麼好說的,拉上裏長一起,咱們做的事情光明正大,怕啥,這群老娘兒們嘴裏長烏鴉了也說不出來啥吧。”
“哼,你還說別人,舌頭最長的就是你們家那個婆娘。”
“嘿,我說你這個人啊,吃著我媳婦炒的黃豆,還要說我媳婦壞話,這可真是喂不熟的,還是個當場現行的。”
“你媳婦黃豆炒的好吃,可不代表別的就也好,就算是吃著她燉的紅燒肉,我也要說,你媳婦就是舌頭長。”
陳三揚手去打田娃,追的他跑走了。
他蹲回去跟陳大牛道歉:“那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其實的確是怪你三嫂,她不該大喜的日子胡說八道,你回去替我跟叔嬸好好說說,讓他們可別忘心裏去,還有你媳婦,可別因此就記了你三嫂的仇。”
“記什麼仇記仇,這事也不能怨我三嫂,就算是他不說,這個膿包也是蓋不住的。”
陳三歎了一口氣:“那二牛……”
“誰知道呢,已經這樣了,這日子還得過下去吧。”
陳大牛不太確定的說道。
他看看陳三,覺得這個人的腦袋還是比他靈光的,想讓他幫著拿一下主意。
“我這個人吧,腦筋不清楚,笨得很,也就是幹活還行,大富大貴的我是不想的,就願意看見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和和氣氣有說有笑的吃飯嘮嗑,可你說我們家現在這個樣子——”
“你問我,我哪有主意,我倒是想問問你了,你說你在外麵為人處世,逢人說話,不能說八麵玲瓏吧,可也還算左右逢源,這麼多人都跟著你一起幹活,也沒見你出了什麼問題,你說你家裏這點事你咋就擺不平呢?”
“唉,你不知道,這我阿爹阿娘說了什麼話我也不能跟他們頂嘴,再有就是我那個敗家媳婦也是的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這敗家老娘兒們真是——”
“好你個陳大牛啊,我說這麼半天怎麼看不到你的人影,感情你貓在牆根地下說你媳婦壞話呢?”
頭頂的聲音好像是炸了天一樣,陳大牛連忙抬頭,就看見自己媳婦正端著一盆水站在牆裏,怒氣衝衝的瞪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