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賓客散去,媒婆什麼的也都被送走了,原本熱鬧的院子裏,瞬間變得安靜了許多。
陳嬸怕洞房裏兩個人吵起來,說漏了嘴,將原本要來鬧洞房的人都趕走了。
就留下陳大牛媳婦並著一個本家嫂子幫著在新房裏整理了一番,又看著陳二牛將新娘子的蓋頭挑下來,催促兩個人喝了交杯酒,她就拽著人離開了,像是完成任務一樣,關上房門的時候,甚至還鬆了一口氣。
旁邊的人聽見了,不免笑她:“這才剛過門,你就這樣,日後你們妯娌之間可要怎麼相處。”
“管她呢,反正我就這麼個脾氣,看著順眼的人,我把心掏給她都行,看著不順眼的人,把心掏給我我都看不上。”
對方嘖嘖出聲。
陳大牛媳婦也不以為意,還真就像是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就這個脾氣,改不了,也不想改,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心裏舒不舒坦,那也是別人的事情。
本家嫂子也早就知道她這個性子,撇撇嘴角,小聲道:“我知道,也就綿娘對你的脾氣。”
陳大牛媳婦輕哼了一聲,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對方也不介意,反倒是拉著她小聲問道:“唉,你說這二牛媳婦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說她要是真的跟著人家顧少爺有了什麼,你們家二牛撿了個二手貨,這不是吃了大虧嗎?這麼著急就成親,會不會是肚子裏已經有了,你說她不是想要你們家二牛做這個便宜爹吧?”
她眼睛裏閃著光看著陳大牛媳婦,八卦的興奮勁十足。
陳大牛媳婦掃了她一眼,冷笑一聲:“你進去問問,就知道真假了。”
這樣一個直來直去的人,真的是將人所有的彎彎腸子都給捅到了底。
本家嫂子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離開了,就連陳嬸給她說話,她都沒搭理。擰擰噠噠的就走了。
陳嬸出來倒水,看見人要走,連忙招呼道:“老三媳婦,進屋坐會兒,著急走什麼啊?”
“不了,你們家門檻高,我怕把我給絆倒了。”
陳嬸不由的楞了一下,瞬間明白了什麼,轉而看向自己的大兒媳婦:“你又胡亂說話得罪了人,我真就服氣了,你能不能管管你那張嘴,不一定等什麼時候惹出大事來你就消停了。”
陳大牛媳婦張張嘴,想要辯解,可那一瞬間,看清楚婆婆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又覺得這辯解真的是很無力,也很無聊,反正不管自己說什麼,對方也不會相信,索性就不說了。
陳嬸將她的沉默當成了是理虧,頓時像是拿到了她的把柄一樣。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數落,根本已經忘記了這大喜的日子。
她心裏憋了很長時間了,自從上次鬧翻之後,婆媳兩個之間就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和氣,尤其是最近陳嬸因為陳二牛結婚的事情的鬧得火氣更甚,嘴裏甚至起了一排火泡。
新娘子進門的時候,火泡不僅沒下去,反而還多了幾個。
這一下,終於有了發泄的地方。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將大兒媳婦好頓訓,招惹的陳叔和陳大牛兩個人都出來了,連忙問是怎麼回事,又開始勸架。
陳大牛媳婦冷笑一聲:“剛才三嫂問我二牛媳婦是不是懷孕了,被我懟了回去,婆婆看到了,就說我嘴不嚴實,將我一頓好罵。我倒是想要好好問問公公,我有哪裏做錯了?不這麼說,又該怎麼說?”
陳二牛推門走出來,剛好聽到這一截,整個人頓時僵在了。
就連陳嬸自己也沒想到會是因為這個事,一時間臉上黑一陣白一陣,顏色很不好看。
陳叔愣在那,半天才說道:“現眼哪,現眼哪!”
遮羞布就這樣被人扯下來了,真是一點臉麵都沒留住,白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了。
陳大牛隻覺得這話不是好話,兀自氣氛的說道:“三嫂怎麼這樣呢,這事不是都已經弄清楚了是沒有的事情了嗎?她咋還胡說八道呢?我這就去找三哥去,讓他好好管管自己家的婆娘,這麼大的人了,也應該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吧?”
他說著話就往出走,眼看著就要走到大門口,卻被親爹叫住了。
“你給我滾回來!”
“可是,阿爹,他們這麼埋汰咱們家……”
“埋汰?自己屁股上有屎,就不是別人埋汰,那是自己的錯。”
他轉而看向陳大牛媳婦,似乎要說點什麼,可惜,嘴唇抖了半天,最終說出來的隻有一句:“回屋,全都回屋!”
他是一家之主,哪怕是最笨,麵子薄,關鍵時候,說句話還是管用的。
陳大牛媳婦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卻也知道輕重,這大喜的日子,若不是剛才婆婆罵的太凶,她也不會真的把事情鬧起來。
現在聽公公這麼一說,也覺得挺不好受的。
轉身正要回去,卻不防看到婆婆身子一軟,就要栽倒,連忙喊了一聲,衝了過去。
陳家的幾個男人也都衝了上來,口中喊著人,隻可惜都慢了一步,陳嬸已經軟軟的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盆子更是“咣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隔著兩堵院牆,什麼事情都瞞不住,更別說還有半大小子偷偷摸摸過來準備聽洞房的,洞房沒聽道,竟然看到了這些事情。
轉眼到了第二天,陳家門口的鞭炮碎屑還沒掃幹淨,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已經鬧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綿娘第二天早上起來賣豆腐的時候還沒聽到什麼風言風語,晚上回到家,就聽見阿娘跟自己說起了這些事。
宋李氏因此得出一個結論:“那個姓顧的果然不是什麼好胚子。”
別人說是顧秀池勾引了顧驄,宋李氏卻想到顧驄對自家女兒的企圖,隻當別人被真相蒙蔽了,反而為秀池說話,指責顧驄。
“沒有魚腥,招不來饞貓,這顧驄心思就是個歪的,若不是他有那個心思,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就能不管不顧的往他身上湊。”
為了這個,她還和前來說這個話的阿雲娘鬧了個半紅臉。
兩個人誰也說不服誰,最後阿雲娘不高興地離開了。
綿娘十分無奈,幫她撚著麻繩的時候,苦口勸道:“阿娘,這些事情與我們無關,以後不要在摻和了好嗎?”
“她來找我說,我就忍不住,要我自己說,我也不願意聽到這兩家的破事。”
宋李氏不是那種愛說三道四的人,阿雲娘也不會怎麼說人家閑話,隻是陳家的事情,不提當年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媳婦之間感情多好,而且這件事情明裏暗裏的扯上綿娘,阿雲娘這才跟宋李氏提起的。
“那以後不要管了,不管別人來說什麼,她說就隻管說,咱們就管聽著就是了。”
宋李氏點點頭:“我本來也不是那種愛說人家是非的人,隻是她說的多了,我才忍不住回嘴的。他們看人都隻看表麵,他們哪知道那個人的骨子裏究竟是什麼樣的啊,你說萬一要是人家二牛媳婦不是那樣的人,被這樣說三道四的,讓她以後在這個村子可怎麼待。還有你陳嬸,她一口咬定自己是累的,我看也是氣得,這一股火上來,才病倒的,你陳嬸什麼人啊,一年到頭連個頭疼腦熱的都少有的人,下了地,比男人還能幹。”
宋李氏沒察覺,她言語中已經將女兒當成了主心骨一樣,不想讓綿娘誤會,所以才有了這麼多的解釋。
綿娘點點頭:“是啊,陳嬸一家雖然這件事上跟咱們鬧得挺不好的,可是別的不說,咱們家出了事,陳叔一家裏裏外外的也沒少幫襯。更別說這麼多年咱們兩家關係都不錯。”
“可不就是這個理嗎?阿娘就是這個意思,可你說吧,換做是誰,被她們家那麼找上門來,心裏都不樂意,你說你跟二牛從來就啥都沒有,可她們家的那副樣子,倒好像是咱們家抓著她們家兒子不放似的,阿娘一想到她說過的那些話心裏就難受。”
綿娘笑笑:“不要難受了,阿娘,我怎麼跟您說的來著,咱們凡事想開點,別想這些難受的事,咱們家的日子現在不是正奔著好的方向過呢嗎?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咱們不尋思。
而且這事咱們都是外人,無外乎是聽到別人怎麼說的,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是吧。說起這種事來,不管是親眼看到的,還是親耳聽到的,哪怕是當事人自己,也都更願意相信自己所認為的那個真相。”
門外的宋知恩推門進來,聽到阿姐這番話,賣弄自己新學的成語:“阿娘,我知道,這就是先生說的一葉障目。”
“你這孩子,本來你阿姐說的話我是明白的,可你這麼一掉書袋,我反倒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綿娘笑了,拽著宋知恩坐過來給阿娘解釋,自己去做晚飯。
宋知恩摸摸肚皮,撒著嬌說道:“阿姐,我想吃燉凍豆腐。”
“嗯,等著。”
綿娘點了一下他的頭,自去做飯。
宋知恩支著下巴,給宋李氏解釋一葉障目的含義。
他引經據典,背書一樣,說的認真又詳細。
宋李氏聽得連連點頭。
“您明白了?”
宋李氏搖頭:“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