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卻並不覺得這位小顧侯爺有什麼意思。
他揮了一下鞭子,趕著馬車要走。
顧驄卻湊了過來,兩個人靠的極近。
江停望著他,眼中帶著淡淡的防備,又似乎沒有將這個人放在心上。
也對,畢竟他剛剛才被他刺傷了。
現在雖然沒有蕭宗羨在,江停對上顧驄,也並不是全無把握。
顧驄輕笑一聲,聲音極低的說道:“江停,我一定會查出你真正的底細來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瞥了一下身後的樹蔭。
隨後靜靜地看著江停,似乎要從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裏看出點什麼來。
可惜,一直到江停趕著車離開,他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顧驄搖著頭,看著馬車漸行漸遠,林蔭中細碎的聲音讓他眯了一下眼睛。
下一瞬間,他的身子像是乳燕投林一般,飛馳越過。
很快,樹林裏想起了兵器相撞的金戈聲。
兩人相鬥數十回合,勝負漸漸分明。
對方眼看不敵,轉身欲走。
顧驄爆喝一聲,突然變換招式,竟然用上了之前蕭宗羨對他使用的殺招。
隻是比蕭宗羨的劍法更為精妙,那人直覺眼花繚亂,更多的卻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顧驄竟然會使用蕭宗羨的殺招。
高手交戰,不容有一絲懈怠。
這個道理他還未學劍開始,就已經知道了。
他幾乎是瞬間回神,可也已被籠罩在劍影之下。
顧驄一劍刺來,對方瞬間倒地。
顧驄上前,挑開他的衣袋,一塊薄薄的鐵露了出來。
看著上麵熟悉的徽記,顧驄輕輕一挑唇角,輕聲道:“果然如此”。
鐵牌被扔在地上,顧驄走出樹林,寶劍入鞘,終身一躍,穩穩當當的騎上了馬。
拽著韁繩,望著江停消失的方向,輕輕一拍馬脖子:“我竟然十分的羨慕他,可以自由往返同洲。偏偏這機會不能給我,讓我也去見一見那個心裏惦記著的人,跟她說說話,聽她唱唱歌,你說,她若是知道我最親近的人剛剛過世,會不會安慰我?”
他想象了一下那樣的畫麵,心裏隻覺的一陣甜蜜,衝淡了心中些許的傷痛。
可隨即那畫麵就成了夢幻泡影,一觸即碎,他的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搖頭道:“是我想的太多了,她若是看到我這個樣子,隻怕是解恨還來不及,如何會安慰我。”
坐下寶馬揚頭一聲嘶鳴,像是在回應他,又像是在嘲諷他。
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傷心難過全部掛在臉上。
不過也隻是片刻功夫,他就又恢複了常態,還有要事在身,今天已經胡鬧夠了,他該去辦他要辦的事情了。
馬蹄遠去,隻留下一片飛揚的塵土。
夜晚,尋人的終於找來了樹林,看到躺在地上的同伴,眸光一斂,彎下腰來,仔細的查看了一下屍體的傷口,揚頭對同伴說道:“是世子的劍招。”
同伴眸色一閃,已經蹲下身去,撿起地上被捏的變形了金鐵牌。
兩人互看一眼,同時站起身來。
四處查看一番,得出結論:“有打鬥過的痕跡,是世子和顧侯。”
“新的劍招蓋住了顧侯的,所以,這人是——”
未盡之言關係重大,兩人不敢再耽擱,連忙將地上的屍體背在身上,向著城內走去。
幾天的時間轉眼就到。
天將大亮,陳二牛騎著馬走在前麵,身上是嶄新的紅袍,胸前係著一朵大紅花,頭上頂著紅色的方巾。
身後的喜樂班子吹吹打打,媒婆臉上帶著羊洋喜氣,旁邊一起並肩走的是結親的全福人裏長媳婦,後麵是四人抬的大紅花轎。
陳嬸撐著一口氣,一定要給小兒子辦一個足夠排場的婚禮,就是想要壓一壓那些關於秀池的閑言碎語。
就連流水席都是湊了十四個菜的。
幾個頑童跟在身後鬧嘻嘻的跟著迎親隊伍跑著叫著。
迎親的隊伍走過宋家的院門口,
宋家大門緊閉,綿娘早已經趕著毛驢車出去賣豆腐了。
一家人顧忌著自己有孝在身的事情,陳家辦喜事,禮金到了,人卻沒去。
也正好省了兩家的尷尬。
陳二牛猜測著綿娘就是故意要躲他,心裏隻有說不出來得滋味。
渾身的喜氣洋洋,蓋不住他心裏的那些難受。
可還能怎麼辦,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隻能披荊斬棘的繼續走下去。
陳二牛最後看了一眼綿娘家的大門口,心中說道:綿娘,你負了我,日後會有讓你後悔的那一天。
兩家的長輩在這方麵想到了一起。
陳家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顧家也不遑多讓。
還準備了四台嫁妝,不管裏麵裝的是什麼,抬出去讓兩家都有裏有麵就是了。
就是要用這樣的排場體麵讓那些說三道四的人閉嘴。
他們不疼女兒,可是他們心疼兒子,心疼自己的臉麵,還想要個好名聲。
可是,親侄女出嫁,作為大伯的顧百福都沒有出現,哪怕是說辭再完美,也讓人心裏犯嘀咕。
這兩家的婚事排場做得越好,反而越像是在遮掩什麼。
這樣的議論紛紛不會翻到兩家人的麵前來,可背地裏卻是說什麼的都有。
更別提秀池上花轎之前,母女兩個抱在一起哭了半天,誰也沒有擠出一滴像樣的眼淚來。
母女之間的感情早已經被那點破事磨得一幹二淨了,剩下的隻有相互之間的怨懟。
秀池娘輕聲道:“嫁過去了就好好過日子,要記得孝敬公婆,伺候好丈夫,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動什麼歪心思,若是敢連累家裏誤了你弟弟的名聲,就算是出了嫁,你阿爹也能過去打斷你的腿。”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這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主,這麼嫁過去了,隻是因為情勢所迫,秀池娘是真的不想再被這個女兒連累了。
秀池臉色僵硬,眼中含著憤怒,還好紅蓋頭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咬牙切齒的說道:“女兒曉得,阿爹阿娘在家裏也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女兒日後有了小家,就不能顧不上咱們家了,也不能再好好孝敬您和阿爹了,日後,家裏若是有個什麼為難招災的事情,可盡量別來找我,我什麼也幫不上,日子過壞了,是我自己的,過好了,也是我自己的。”
母女兩個鬆開彼此,各自假裝擦著眼淚,實際上都將對方恨得咬牙切齒。
一個覺得自己是白生養了她這一回,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個白眼狼,要不是已然來不及,她現在恨不得連那幾個台做樣子的嫁妝給要回來。
做女兒的覺得父母太過無情,想當初讓她進顧家,勾引顧驄,那都是大伯和父母商量出來的決定。
全家人都想靠著她翻身,現在她弄巧成拙,反過來卻全都怪她。
真是諷刺至極,若是她當初真的勾搭上了顧驄,給人家做了小,恐怕這些人早已經敲鑼打鼓的慶祝,不僅不以為恥,反而引以為榮。
現在倒好,她竟然成了全家的罪人。
秀池越想越氣,以至於阿爹背她上轎的時候,她看著那個背影差點在後麵踹上一腳。
還好情緒壓製住了,千般不滿,萬般不願,這門婚事,都已經成了定局。
新嫁娘坐進了花轎裏。
新郎端出笑容來拜別嶽父嶽母,轉身上馬,一揚手,和著喜樂聲,接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走出了顧家村。
轎裏轎外,兩方天地。
媒婆王大娘和裏長媳婦兩個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靠近的時候嘀咕出聲:“這日子可要難過,恐怕還不比當初宋家的婚事。”
“擎等著吧,日後啊,有的鬧呢,一個一個的,都不是省油的燈。”
“可不是嗎?陳大哥家裏家外都要說的算,陳嫂子性子是個厲害的,大牛媳婦又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炸。大牛脾氣好,慣會和稀泥,實際上卻是個不肯吃虧的,二牛軸得像頭牛,這位,看著就不是個好惹的,這一下,戲台上的角可是都齊全了,隻等著大戲開場了。”
“嘿,這就開場了。且等著看吧。”
“哼,陳家沒福氣,這若是……”
“可別說了,累了人家好姑娘的名聲。”
王大娘輕歎了一口氣道:“說起這個,我這心裏啊,就不是個滋味,這當初那兩家的婚事也是我牽線搭橋的,送親,娶親,我都跟著,唉,哪想到最後竟然會落得如此地步。你說我幹了一輩子的保媒拉纖的活了,怎麼就沒有看透那一家子呢?”
裏長媳婦見她說著說著竟然是真的內疚起來,連忙低聲勸道:“你也別這樣,這事怨不得你,當初事情呢,也是他們兩家長輩定下來的,心裏都有著各自打算,再說了,咱這十裏八村的,那裏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啊,其實要我看啊,綿娘現在離了他們家,也挺好的,就那家人家,那人家孩子當狼崽子一樣的使喚,綿娘真的跟著她們家過下去,才不知道還要受多少苦。”
“話可不是這麼說啊,你說這要是沒有這門親事,這宋家大郎哪裏還用得著去充軍發配,說不定連老宋大哥也不會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沒了。”
王大娘 活了大半輩子,自詡見識過人,別的不敢說,這方麵卻可以說是“慧眼如炬”的,看人看事,還沒有太走眼的時候,卻隻有綿娘的婚事上,讓她的心裏一直都不好受。
她拉著裏長媳婦小聲說道:“唉,她嬸子,你說這等到過幾年綿娘除了孝,我再給她物色一門好親事怎麼樣?一家女百家求,這就沒有嫁不出去的好姑娘。綿娘是個好孩子,可不能讓她就這麼孤孤單單的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