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大娘子腳步一頓,頓時想起了那嫵娘之前的丈夫。
不也是充軍發配了嗎?
她回頭看了一下嫵娘。
披頭散發,衣衫淩亂的躺在雪地上。
她也曾經見過這女子光彩照人,趾高氣昂的時候,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也是可憐。
可轉念一想,若說這梅氏女可憐,那麼當初被她弄得家破人亡的宋家豈不是更可憐,還有在她走後無故失蹤的鄭通,自己又該去哪裏找人。
若是她當初跟宋家的男子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又或者說,不喜歡宋家的那個男子了,就跟人家和離,找一個靠譜的人嫁了,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地步。
哪怕是當初死纏著榮王世子一個人,而不是跟那個死鬼勾搭連環,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個地步。
說到底還是自找的。
一點都不可憐。
她當初害人的時候可沒曾想過自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哼,說起來倒是便宜她老娘和這個沒用的兄長了。
兩個人水蛭一樣的吸著人血,靠著她過著吃香的喝辣的的好日子,現在卻隻是充軍發配,也太便宜他們了。
鄭家大娘子心中萬般念頭,腳下確實走得飛快,她恨不得立刻逃離這王府大院。
這裏是吃人的地方啊。
等回到家,她一定要去廟上好好燒燒香,拜謝菩薩保佑。
她是這等心思,那兩個丫鬟也不例外,兩個人在榴花胡同伺候了挺長時間,更是深知這些王公貴族是怎麼樣拿著人命不當回事的。
巴不得趕緊走出這個院子,逃出生天。
幾個人影消失在院子門口。
嫵娘的屍體也被拖走了。
豆腐娘子顧不上問女兒會被葬到哪裏去,她隻關心自己和兒子是否真的會被拉去充軍。
她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祈求著王妃寬恕。
可惜,榮王妃始終不為所動。
隻是對著大丫鬟點了點頭。
立刻有婆子上前將兩個人拖走。
王妃轉身,就看見榮王爺竟然不知何時竟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她也不意外,隻是淡淡的說道:“別想著殺人滅口了,給自己積點陰德吧,也許你還能生出一個可心可意的兒子來。若不然的話,你一輩子的心血恐怕到頭來隻是一場空。”
榮王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院子裏的女人們還沒散去,主子都沒發話,她們隻能站在那,哪怕是雪花落滿了肩頭,凍得牙齒打顫,她們依然不敢輕易挪動。
榮王妃眼中劃過一道憤恨。
就是這些一個又一個自甘輕賤的女子,毀了她和榮王之間的夫妻感情,也毀了自己的兒子跟他父親之間的信任。
隨即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念道:“都是些可憐人罷了。”
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大丫鬟守在門外,手裏拿著狐狸毛的鬥篷,輕聲道:“王妃,咱們回吧,這裏冷,小心您的身子著了涼。”
她更擔心王妃觸景傷情,勾起傷心事,可到底是由著王妃一手調教大的,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什麼能提什麼不能提。
“嗯,回吧。”
大丫鬟立刻走了進來,將鬥篷給王妃披上,院子裏,四個粗使婆子已經抬著小轎進來了。
王妃走出去,看到院子裏站著的女子們,道:“都散了吧,各自都長點記性,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別作妖!”
眾人連忙應是,恭送她離開院子。
榮王府的下人甚是利落,這麼一會的功夫,院子裏已經打掃幹淨了。
原本髒汙的血跡被衝刷的一幹二淨。
一起被衝刷幹淨的還有那個住在這個院子裏,後來又住到王妃的院子裏的女子,她自以為母憑子貴,當初進來這深宅大院的時候,看到的隻有滿目榮華,一定沒想到自己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房門一關,各回各屋,院子裏的女子們都知道,經過這一件事,榮王府,這個院子,恐怕是更難待了。
蕭宗羨拎著劍出去,騎上馬直奔顧家。
兩個隨身伺候的小廝連忙騎馬跟上。
還未走到顧家大門口,就看見幫著顧驄整理衣服的蕭婉茵,顧驄神情淡淡的,蕭婉茵卻是絮絮叨叨,正值熱孝期間,整個侯府的氣氛都是莊嚴肅穆的。
可蕭婉茵眉眼間的溫柔小心卻還是被蕭宗羨看得一清二楚。
他合了一下眼皮,將已經出鞘的寶劍收了回去。
那邊蕭婉茵也看見了他,叫了一聲哥哥。
他走已經是來不及了,隻能打馬過去。
佯裝不在意的問道:“這是要去做什麼?”
顧驄本不願搭理他,可抬眼一看,就察覺到他隱藏在平靜後麵的驚濤暗湧。
蕭婉茵還未察覺,她難得見兄長能這麼溫和的和丈夫說話,眼中頓時現出幾分欣喜來。
恐怕沒有誰比她更希望丈夫能和娘家人和睦相處了,尤其是她這個兄長。
“相公要去城外辦點事。”
她代為回答:“哥哥來此,是有什麼事情?”
顧驄的目光在兄妹兩個的身上轉了一圈,心中暗覺好笑,妻子竟然當真以為她的兄長是在誠心誠意的和自己閑話家常。
論起來,他對這位死敵,可能比身為蕭宗羨親妹妹的蕭婉茵還要了解。
尤其是笑容背後偶爾閃過的殺意。
“沒什麼事,出來走走,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這裏,大概是惦記你了,也不知道你最近過得好不好,瞧你,臉頰都瘦的凹下去了。”
蕭宗羨本來隻是說說,看見妹妹的樣子,卻是真心實意的心疼了。
他掃了一眼顧驄,心中給這人又記上了一筆賬,妹妹過得不好,所有的賬就都要記在顧驄的頭上。
顧驄倒是無所謂,他們兩個人之間又不是隻有這一筆賬,遲早會有清算的那一天。
不過現在。
顧驄涼涼的看了蕭宗羨一眼。
這一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蕭宗羨被他一激,當場就要發火,可一看到蕭婉茵在,勉強按奈住內心的恨意和滔天怒火。
對顧驄說道:“去城外,這麼巧,我也去,一起走。”
顧驄還有事情要辦,不願意被他纏上,可更不願意將他刺激起來,在自家門口動手。
爺爺屍骨未寒,靈棚尚且未撤下去,他在這裏打架算什麼。
所以隻道了一聲隨便,就躍上了馬背。
蕭婉茵的目光在兄長和丈夫兩人之間來回遊弋,終於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擔心直接掛在了臉上。
“回去吧,別站在這裏,怪冷的。”
顧驄看破她的為難,難得心軟一次,話音一落已經打馬離開。
蕭宗羨騎馬跟上,路過妹妹身前,臉上掛了笑容,對她說道:“別擔心,我們兩個之間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你什麼時候看到過我們鬧得天翻地覆的,放心,我們心中都是有成算的。”
“哥哥。”
蕭婉茵近前一步,握住他的韁繩,眼中帶著懇求。
蕭宗羨看著她頭上的白色絹花,目光一閃,和氣笑道:“放心吧,我真的不會將他怎麼樣,以前的事情是我們兩個年輕氣盛,互相看不順眼,現在,他是你的夫君,為兄就算是前不看,萬不看,也要顧忌著你這個親妹妹不是。”
蕭婉茵點點頭,隨即小聲道:“可是你也不要吃虧,真的打起來,不要一直讓著他,你若是受傷了,妹妹心是會心疼的。”
她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蕭宗羨哈哈一笑:“好,有你這麼一句話,今天天大的事情都不算事情,隻要是你想要,他就是你的丈夫,我的妹夫。”
“他本來就是你的妹夫啊?”
蕭婉茵疑惑不解。
蕭宗羨冷冷一勾唇角,妹夫的確是妹夫,隻是是死的還是活的,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他看了看顧驄越來越遠的身影,對蕭婉茵說道:“好了,回去吧,他說的不錯,挺冷的天,不要站在外麵。你們,照顧好小姐,要是伺候不周到,小心本世子一個一個的扒了你們的皮。”
鞭子指著蕭婉茵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
蕭婉茵將他的鞭子壓下,嗔道:“哥哥真是的,她們照顧的怎麼會不上心,府裏這樣的境況,我若是吃的白白胖胖的,才是錯的。”
沒見過哪個重孝在身的人將自己養成一個胖子。
蕭宗羨虎著臉小聲道:“即便如此,也不要太過悲傷,畢竟隻是顧驄的爺爺,又不是你的爺爺。”
留下這麼一句話,他打馬離開。
剩下蕭婉茵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無可奈何的搖頭歎氣。
她轉身回去,身邊的丫鬟貼上來,小聲道:“小姐,世子院子裏的那個梅姑娘的事情好像是侯爺給說破的。”
蕭婉茵神色一凜,腳步頓下,問道:“之前怎麼沒說?”
“當時在場的隻有世子和侯爺兩個人,並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王府裏的熱鬧,也是在聽到世子審問那位梅姑娘的時候才知道的。”
蕭婉茵連忙退出來,大街上哪還有蕭宗羨和顧驄的身影。
她抓著丫鬟問道:“知不知道這件事現在到底進展到什麼情況。”
丫鬟搖頭,小聲道:“不知道,不過據說已經有人去了同洲,好像是江先生。”
“是他?”蕭婉茵陷入了沉思。
蕭宗羨追上了顧驄,兩個人一路奔著城外走去。
偶爾目光交彙,都是電光火石的激戰。
一直到走出城外,兩個人同時勒停了馬。
顧驄不耐煩的問道:“說吧,來找我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