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牛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隔得遠,綿娘看不清楚他的眼神裏到底都藏著什麼東西,也不想看清楚。
反正陳嬸看不慣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綿娘也不以為意,看那一家三口的樣子,保不齊又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鬧得不愉快了。
綿娘不氣陳叔陳嬸,這老兩口再怎麼說也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打算的,而且,她們家遇到難處的時候,人家也並沒有看熱鬧,該幫忙的還幫忙。
綿娘隻是有些厭煩陳二牛。
她一直以來對陳二牛並無特別的心思,也從沒給過他任何回應,該說清楚地話早就已經說清楚了,可每次陳二牛的一廂情願總是又將她拖進來。
為什麼這些男人都是這樣,不管是訂了親的還是成了親的,就不能一心一意的對待自己的妻子麼?
秀才如此,顧驄如此,梅憨子如此,就連陳二牛也是如此。
雖然和秀才並沒有什麼感情,綿娘也不覺得自己離了梅家有什麼可惜的,可綿娘還是恨死這樣的人了。
難道兩個人成親,不就是應該一心一意的相守,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嗎?
綿娘推門進去,宋李氏坐在炕頭上挑豆子,宋知恩已經站起來了,正擦桌子。
“這一次咱們先不急,等著官府的文書下來,咱們再去祭拜你阿爹。這兩天該幹啥幹啥。”
“您不是說要明天過去?”
“我想了,我雖然不信江停會騙咱們,可還是等官府的文書拿到手的時候更牢靠,那個時候,拿著文書去你阿爹墳前,也讓他看看清楚,你阿哥是真的脫了罪籍,豈不更好,也省的咱們這次去了別人再猜測什麼,我雖然不懂,可我覺得江停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與那個西北將軍的事情的。這一次你也去,反正咱們既然做豆腐,也沒有讓人家空等兩天的道理,這兩天你還繼續做豆腐,什麼事都不耽誤。成吧?”
“成!”綿娘重重點頭,有什麼不成的。
這話說完,母女兩個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屋內的氣氛略有些尷尬。
隻有宋知恩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背書的聲音。
綿娘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說道:“那阿娘,我先去挑水。”
“嗯,去吧!”
宋李氏隻說話不抬頭,她還沒有徹底適應過來和女兒這樣心平靜氣的說話。
這個時候,倒是的確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點什麼。
想起一件事來,又隨口問道:“剛才是誰從門前過去啊,光聽見馬車的聲音了,怎麼沒聽到你說話,是村子裏來外人了嗎?”
綿娘本來正要出去,聽見這話,回身答道:“是陳叔陳嬸他們,不過他們臉色不對,好像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我就沒打招呼。”
宋李氏沉吟片刻,低聲道:“沒打就沒打吧,以後她們家買豆腐是買豆腐,有事也可以去幫忙,不過還是盡量離他們家人都遠一點,省得沾一身葷腥,讓人好說不好聽。”
這樣類似的話,她在陳二牛相親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可那個時候卻是尖酸刻薄,並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平心靜氣的,這樣才更像是一個母親的殷殷教誨。
綿娘應道:“我明白的。”
宋李氏點點頭,母女倆達成一致,綿娘自去幹活。
宋知恩背了一會書,也自行去抱柴禾喂雞喂驢。
等綿娘挑夠水,宋知恩也已經將家裏的其他活都幹的差不多了。
綿娘進屋,將宋李氏挑好的豆子去泡上,宋知恩已經在廚房燒炕了。
隔壁院子響起大門被打開的聲音,栓子和雲娘要回家了。
路過綿娘家門口,跟著院子裏的人打了一聲招呼,就往梅花村去了。
姐弟倆幹完活,太陽已經落山了,各自回了屋,宋知恩去背書,綿娘去睡覺。
等到再睜開眼睛,就又是一天的開始。
日子就是這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複,伴隨著嫋嫋炊煙,書寫著平平淡淡。
送走來取豆腐的寶盛,綿娘趕著毛驢車去賣豆腐,幾個村子走下來,就知道了發生在顧家的事情。
顧家少爺娶了榮王府的小姐,這樣的事情新鮮,可卻又離這些村民的生活很遠,能暫時成為談資,不過也就幾天的事情,很快,就被離他們的生活更近的八卦所取代。
秀池的事情,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短短兩天的時間,綿娘從最開始聽到的隻是秀池得罪了顧家新少奶奶,等到趕著毛驢車回家的時候,流言已經變成了秀池懷了顧家少爺的骨肉,大著肚子再有幾個月就生了。
綿娘聽的直搖頭,最要命的是這些人並不覺得顧驄有什麼過錯,頂多說一聲“這男人,都是管不住的饞嘴貓。”也就罷了,可說到秀池的時候,各種言論甚至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這些村民很淳樸,會體諒她一個女子養家不易,阿爹去世,阿哥充軍,照顧她的生意,遇到那些死皮賴臉不安好心的人,這些嫂子嬸子大娘一頓七嘴八舌就能將人罵的無地自容。
可也同樣的,她們樂衷於對於各種流言密事的探討,然後習慣性的在不知真相之前斷定是這女子不好。
綿娘心情複雜,不過也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麼昨天陳叔和陳嬸看到她的時候是那副模樣了。
大約是和這件事有關係的。
隻是這口鍋她背的莫名其妙,不過對於陳二牛的事情,她一直是問心無愧,所以,也就懶得去管別人怎麼想。
若是陳叔和陳嬸因為這事真的和她們家翻臉,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綿娘回到家,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被宋李氏叫了過去。
宋李氏找了借口將小兒子支開,方才說道:
“阿雲娘在這坐了半天,剛剛才走。”
綿娘輕眨一下眼睛,她似乎預料到了什麼。
果然,接下來宋李氏說的話驗證了她的猜想:“往後賣豆腐,你盡量離著陳家遠一點,不過以後他們也未見能撿豆腐了。”
她拍拍身邊的,讓綿娘坐過去。
綿娘摘了手悶子,帽子和圍脖,坐在了她的身邊,母女兩個之間原本疏遠的距離在無形中正一點一點的拉近。
“嬸子說了什麼?”
“沒說太多,隻是說了陳家那個新媳婦的一點事。還有,昨天晚上陳家好像又吵起來了,其實這些事情本來應該與你無關,可是,陳二牛是個拎不清的,我有點擔心。還有就是,當時陳二牛訂親之前,你陳嬸就過來了一趟,說的話不怎麼好聽。”
綿娘點點頭:“我明白了。”
陳嬸一直防她跟防賊似的,說的話做的事那麼直接,她又怎麼會不明白。
“總之,這些破事,咱們要是在跟著惹上一身騷犯不上。”
宋李氏這一次倒是沒有一個勁的責怪女兒。
綿娘點頭,神色乖巧,母女兩個倒像是又有點回到當初的樣子。
等綿娘回到自己的屋子,去換衣服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好像是自從阿哥的消息傳回來之後,阿娘對她的態度就轉變了,明明之前那麼多人不斷的勸她,她都隻是更加反感,怎麼忽然之間變化這麼大?
綿娘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先將這件事放在了腦後,自去幹活。
宋李氏做著針線活,若有所思,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
陳家的事情綿娘未加理睬,村子裏的人知道她和陳家的尷尬,從不在她麵前提起陳家,就連一向喜歡和公公婆婆作對的陳大牛媳婦,這一次都沒有再拉著她說話。
綿娘了的輕鬆自在,隻管賣自己的豆腐,臘月二十八這天,做了最後一次豆腐,上午自去縣城,跟桃源居結了年前的賬,買了三份糕點,給張師傅和周管事以及桃源居的掌櫃的拜了年。
三人沒有拒絕,可等綿娘從桃源居出來的時候,卻被塞了一布袋的素餡餃子,足有二十斤。
“之前包的,純素餡的,一點葷腥都沒有,別擔心會破了規矩。”
守孝三年,不能沾葷腥,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綿娘如何好意思收下這袋餃子,就算是素餡,白麵總是真的。
張師傅脾氣不好,隻說:“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哪裏來的那麼多廢話。”
掌櫃的笑道:“留著吧,這算是回禮,若不然的話,你的糕點我們也是要退回去的。”
綿娘更加為難:“那個糕點沒多少錢,你們是知道的,我沒舍得買最好的。”
“心意才是難得!”
周管事吩咐著讓寶盛將餃子給她放到車上去,綿娘拒絕不得,隻能接受。
轉身離開的時候,心裏下定決心,自己倒是一定要將這豆腐好好做著,才不枉費人家的這一番心意。
餃子拿回家,布袋子打開,宋李氏看到了,少不得一陣唏噓:“這是真的遇到了好人了,難得人家店大,卻不欺負咱們,隻是誠心誠意的跟咱們做生意。這可是要準備回禮的!”
綿娘點頭:“我今天去的時候買了三份糕點,覺得過年了,不能就這麼空手去。當時也沒先和你說。”
“是怕我摳摳搜搜舍不得這兩個錢?”宋李氏挑著眉問道。
綿娘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三份糕點,也足夠咱們做三天的豆腐了,我沒買最好的,可也沒敢買太孬的,最便宜的那種。”
她心有戚戚然,還記得之前每次說起這些事情都和阿娘達不成一致,所以,現在越發習慣先斬後奏了。
宋李氏抿起了嘴唇,綿娘的心也跟著拎了起來。
“算了算了,以後這些事情你就自己做主吧,也莫要拿來問我。”
綿娘驚疑,小心問道:“您生氣了?”